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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枝

  东城区一直是柏湾的中心地带,普通人口中寸土寸金的富人区,奢侈品商场多不可数,豪车也是随处可见。

  但论及东城区中最高不可攀的东西,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会回答是翠明园的房价,那是普通家庭攒几辈子钱也难以企及的房子,可有的人从第一声啼哭开始就拥有了那本写着他名字的房产证。

  陈家似乎格外偏爱翠明园的别墅,连着买了三栋,临湖风景最好的一栋是中风在床的陈家老爷子和无心过问他事的宝老太太修养的住所,最大的一栋理所当然是现在陈氏掌权人陈正棠和夫人住的,陈家一般家里要商议些事或者吃团圆饭也是在这处会面,至于还有一栋不大不小的,那是陈真的出生礼物。

  陈祁开着车进去时,正巧路过陈真的那栋房子,听说陈真不满陈母总在近处唠叨,所以从上了大学后就不再回家住了,连同这栋属于他的昂贵礼物也落了好些年的灰。

  陈祁瞥了眼,那栋房子灯火通亮,门口拾掇得特别漂亮,一根杂草也没有,时令的花开得正艳,无时无刻不再等待着他的主人回来。

  是了,就算陈真不回家也会有人帮他打点好一切,他的东西怎么可能会落灰,陈祁嘲弄地笑了声自己不久前冒出头的念头,踩了一脚油门,往前去了。

  陈正棠住的地方离得不远,陈祁没开几米就快到大门了,陈家的管家出乎意外地已经候在了门口。

  看到陈祁注意到他了,他才上前拦了下来:“陈总让我来帮您停车,人都齐了,就等您了。”

  陈祁有些迟疑,这样的先例从来没有过,他可不觉得这会是一件好事,于是要走前留心问了一句:“那待会儿我的车钥匙?”

  管家笑了笑,礼貌地挑不出一丝可以反驳的机会:“陈总要给您的时候自然会给您。”

  这是不想让他走的意思,至于只是今晚还是一段时间,估计就要看今晚餐桌上的情况了。

  陈祁神色未变,早在他主动要去招惹宝珠的时候他就料到这一遭在所难免,只是早晚的问题。

  近在眼前的别墅和陈真的那栋一样明亮,陈祁从大门走进去,没两步就能看见宽阔的落地玻璃窗内,完整的一家人分坐于长餐桌两边,静默又和谐。

  他脚步顿了下,呆看了一秒,随即扯了扯身上的西服,确认一切打扮无虞,才走去推开了那扇门。

  门口的保姆晓晓给他放好了要换的鞋,温顺地示意他:“小祁总。”

  晓晓才来没多久,一直听家里其他保姆提起这位‘小祁总’,他的身份不是什么秘密,几乎人尽皆知他是陈总的私生子,不过当初陈总得病,他贡献骨髓出了力才有幸能被陈家又捡了回来当少爷,要不也就是个丢在外头养的野种,哪还能进娱乐圈当千人捧万人吹的大明星。

  虽然他在陈家的境遇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要不然他也就不会是‘小祁总’而是和陈夫人亲生的陈真一样是‘小陈总’了,毕竟称呼重名在陈家也并不奇怪,陈老爷子若喊起来也是要喊陈总的,只单独要隔出来个‘小祁总’的称呼,又有这层身份在,就是无心也不免让人多想。

  “谢谢。”陈祁试了试,鞋子正合适。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谢弄得晓晓有些无措,只好连声道:“应该的,小祁总。”

  幸好,这‘小祁总’没再继续说什么就走了。晓晓捏了捏自己发烫的耳根,要是再聊点什么她估计就要变成了结巴了。

  先前满脑子都在想其他人口中的八卦,晓晓没怎么敢看这位‘小祁总’,刚刚猝不及防就抬头看了个仔细,在网上她也有刷到过一些粉丝发的广为流传的所谓出圈神图的,今天一比较真人,她只想说那些图算什么神图啊,陈祁他真人好看太多了。

  难怪,那些保姆在提到他的最后总要感慨一句——长得可真是好看。

  *

  餐桌上的好氛围从陈祁现身的那刻逐渐冷淡了下来。

  只有陈正棠依旧舀着汤喝,其余人都停下了筷子,尤其是陈夫人,摆着一张脸,像是恨不得把他丢出去。

  “有点事,来晚了。”陈祁看起来倒没什么不自在,解释了句就兀自拉开了张椅子坐了下去。

  “忙什么啊?”陈夫人冷笑了声,不等陈祁回答就替他回答了,“忙着去宝家那位珠小姐面前献殷勤吧。”

  “妈!”陈真制止了一声,他并不想把事情牵扯到宝珠身上。

  “温意阿姨可真是一猜一个准,您走后我可和珠小姐一直待在一起呢。”陈祁笑笑,这种简单的明嘲暗讽他还见得少吗?根本伤不到他一点。

  陈夫人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这豪门圈子里不要脸的人也有不少,上赶着的事也大有人在做,可明白地摆在台面上承认的也就陈祁这一个了。

  添堵之余又不免让她想起把他生出来的那个不要脸的女人。

  “和你妈一个样子。”

  “谢谢温意阿姨还记得我妈什么样子。”陈祁不以为意,要是他妈小时候待他好一些,他可能还会觉得难受,可他从出生就没见过他妈,别人骂他妈他还真没什么触动。

  “你——”

  “像什么样子!”在一旁闭目摆弄了许久佛珠的陈老太太发了话。

  长辈都责备了,陈夫人也就不好再争执了,只好压下火气,期待地等着坐在主位的陈正棠做些什么。

  陈祁也没有什么胜利的快感,他知道陈老夫人在这个家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她不是站在自己这边,她站的永远是天平的中间,她对陈夫人没什么好感同样对他也是如此,她维护的永远只有陈家的颜面,是陈夫人提起了不该在餐桌上提起的人,她才会出声制止的,要是平常她只会当作什么也没看见,或者暗暗看戏。

  这一大家子人看着其乐融融,其实也不过是表象罢了,豪门大家钱越多,心眼也生得越多,各自都占着各自的位置,一旦触及利益反应比谁都快。

  陈祁对他们没什么感情,现在费心思去搞懂他们的暗流涌动还不如多夹一筷子菜吃,陈家的厨子手艺可是外面没那么容易吃到的,尤其是那道他最喜欢的糖醋排骨,明明卖相跟外面店里的差不多,吃到嘴里就是不一样,和他很多年前吃过的那道一模一样。

  不过,那道菜同样也是陈真的最爱,每次家宴都被摆放在陈真面前,触手可及的位置。

  陈祁得伸长手才能夹到一筷子。

  “那是你哥的菜。”陈正棠终于喝完了他的那碗汤。

  陈祁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他对上陈正棠的视线,三米多长的长桌,他们俩几乎是一头一尾的遥远距离,但并不妨碍陈正棠森然的冷意直白地戳向他。

  陈正棠说得自然不只是那道菜,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陈正棠会更偏重陈真,所有人也都心知肚明。

  就像,陈祁从一开始就猜到这是一场问责一样。

  他放下了筷子。

  “菜会安分地摆着,可人不会。”陈祁看向身边沉默的陈真,“我想珠小姐不会还愿意做这盘菜的。”

  陈真惊愕地抬起了头:“你怎么会知道这菜是……”

  但他话还未完,一盏空碗便砸向了陈祁的位置,破碎的瓷片从大理石桌面上溅起,四散地砸进那些没怎么动过的菜中,汤汁狼狈地布满了周围,留下一片狼藉。

  但比那片狼藉更糟糕的是陈祁,一块不小的瓷片划过了他的额角,伤口被碎刘海遮着看似不深,但一直在不停地流血,旁边的几络头发都被血糊在了一起,发梢滴答地往下淌着血,渗进他的衬衫,淡蓝色上印着的鲜红格外醒目,看起来触目惊心。

  “看来是我对你太好了。”陈正棠没有一分一毫地心疼,言语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冷漠,“这段时间你就在楼上房间里好好反思反思吧。”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陈老太太只淡淡地瞥了眼他,嘱咐道:“快去把伤口处理了吧。”紧接着也离开了。

  陈夫人倒是没急着走,她很满意这次的结果,连带着看陈祁的眼神中都舒心了不少。

  “走吧。”要不是陈真拖着她走了,她肯定是要再狠狠地嘲弄几句。

  一席桌开得很快,散得也很快,转眼便空得只剩下了陈祁一个人。他还在,那群等着收拾的人也不敢贸然上前,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陈总和‘小祁总’刚刚不是小打小闹,都见血了。

  他们也害怕,本来他们就摸不清这算是半个陌生人的‘小祁总’的脾气秉性,万一‘小祁总’赌气拿他们这群打工人发火那可真是太惨了,但又不可能真不管,只好等在一边静观其变。

  他倒是比其他人想象中的平静很多,既没有借机摔东西也没有回头骂人,他只是重新拿起了筷子,走到了陈真的位置,但也没坐下,只是弯腰端起了那盘几乎没怎么被动过的糖醋排骨,小心翼翼地在挑蹦到菜里面陶瓷碎片。

  他耐心异常可把后面远处几人等得有些焦急,要是待会太太下来看到餐厅还是这么脏乱估计要说了。

  “小祁总,您要是想吃我去叫郑师傅再做一盘。”最后还是推了李姨出面,李姨在陈家做了挺久的住家保姆了,她不像其他人那般见风使舵,对待陈祁一视同仁。

  只是这样,她就已经算得上是对他最好的人了。

  “不用了。”他夹了一块已经冷掉的排骨塞入嘴中,额头的伤口终于凝固没再继续淌血,但他脸上蜿蜒的血渍依旧骇人。

  “听说你和宝家有位保姆关系很好?”

  李姨愣了一下,没想通他为什么会突然问到这事上,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了他:“是一位姓吴的阿姨,我们一起参加培训认识的,算是朋友。”

  他点点头:“今晚的事可别忘了一五一十说给她听。”

  李姨惊得一身冷汗,她知道自己平日里和吴姨说主人家闲话的事肯定是被陈祁知晓了,这事要是被说出去,她的饭碗就不保了。

  “我没别的意思。”陈祁目光沉沉,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就如同一潭死水,平静但隐隐令人窒息。

  “只要李姨别忘了好好讲讲今晚的故事,我当然也不会知道李姨有没有把家里的其他事和别人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