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昀脸上的笑容半分未变，只是忽然手势示意他打住。
陆昀起身将房门关上。走廊的光线和声音被隔绝，他又检查了下窗户插捎，最后才回到床头，打开了床头灯。
灯光微弱，影影绰绰照亮了陆昀的半边身子，也点亮了顾锦灼的侧脸。
陆昀视线落在顾锦灼的下颌上，才两天没见，这小孩下巴好像瘦了一圈，一只手就能轻易握住。他收回视线，淡淡地应道：
“早说是这么大的事啊，展开讲讲吧。”
也许是这盏床头灯的光线十分柔和，室内如此寂静，陆昀这样认真地看着他，让顾锦灼忽然就对他产生了毫无保留的信任，决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陆昀。
这样能换来一线生机吗？
他于是从那场在莱柔丝酒店的晚宴开始说起。得罪了黎幕之后，他一心想离开会场，就和同一公司的艺人陈眠去了天台瀑布散心。就在那条瀑布面前，他被人推了下去。
“然后我又重生了。”说到这里的时候，顾锦灼忽然脸上讪讪的，没有底气地小声道，“是真的，你如果不相信我就算了。”
“信。”陆昀回他的话很简洁，但就在顾锦灼要再开口的时候，又让他先等等。
陆昀微微蹙着眉头，从西装口袋拿出手机，划拉了几下微信，点进一个对话框后道：
“你们今天晚上就给我把瀑布停掉，把围栏重新装一遍，做好监控，确保不要有人能翻过去。我提了好几次，上次去看还是老样子。说了多少遍了，那个地方很危险，早晚会出事。”
语音发出去，他瞥见对方忙不迭回复了“收到”，才扔开手机看向顾锦灼：“你继续。”
陆昀的信任给顾锦灼增添了几丝勇气，于是他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说道：
“我重生了以后，回到被推下去之前了，我想找出凶手……所以那天，才会去质问你。”顾锦灼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移开视线，“最后我也没找到。那天看监控，我本来锁定了三个嫌疑人，一个是我的经纪人宋哲，一个是带我上天台的另一个艺人陈眠，还有一个是黎幕黎总。可在接下来的一天里，我又把他们一一排除了。”
陆昀食指在椅子扶手上轻敲着，发出有节奏的轻响：“哦？怎么排除的。”
顾锦灼：“我……我就是，直接去问了他们去天台干什么了。”
陆昀发出了一声低低的笑。
顾锦灼耳垂红了，“你笑什么。”
陆昀没忍住伸手捻了把少年的耳垂，又软又烫，烫得他心底热热的：“我就是觉得，你这么天真，又这么可爱，怎么会有人舍得对你下手……你问了之后，他们怎么回你的？”
顾锦灼红着耳朵偏过头：“我的经纪人宋哲说，他之所以去天台找我，只是因为想带我去见黎幕。陈眠告诉我，他去27楼，是想偷偷去和情人约会。”
陆昀：“他的情人是谁？”
顾锦灼愣了下，他倒是没问过陈眠，老实地摇了摇头，又继续说：“至于黎总，我没问，但我觉得应该不是他。因为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不会出现昨天的第二次行动。”
“第二次？”陆昀挑了挑眉毛。他本来对于顾锦灼对黎幕的判断不置可否，但如果昨天还有后续的话，那就应该可以排除。
毕竟前天因为顾锦灼的事情，他都已经给黎幕白送一年全国莱柔丝酒店电梯免费宣传位了。黎幕虽然好色，但商人嘛，毕竟都好利，掀不起什么风浪。
顾锦灼点了点头：“是，昨天我在录综艺的时候，被同时参加综艺的另一个艺人，华奥娱乐的余弦，从升降机上推下去了。我觉得和第一次，是同一拨人做的。”
陆昀收起笑容：“你是被推下去的？”宋哲可不是这么给他解释的。
顾锦灼垂下眼睫，在柔和的灯光下神情显得脆弱又易碎：“嗯。但我不知道因为什么，宋哲他们不希望这件事闹大，所以对外都说我是意外坠楼。”
忧伤笼罩在顾锦灼的眼角，他小声地叹了口气，又拿出手机递给陆昀：“对了，给你看这个。”
屏幕上是他今天和余弦的微博聊天记录。
“u盘？”陆昀询问的目光投向顾锦灼。
顾锦灼摇摇头：“我也不懂他在说是什么。我本来以为，人要杀我，是和我有什么仇怨。但我现在突然发现这件事好像超出了我现有的理解。”
“所以我想要你帮我。”顾锦灼抬眼，无比诚恳地望向陆昀，“只有你可以帮我了。”
陆昀把手机扔回给他，手肘抵在靠椅扶手上撑着头，眼神淡淡地，看向顾锦灼，似乎是要看透他。
“说完了？”
这就是顾锦灼所有掩藏的秘密了么？终于毫无保留地、全部摊开在他面前。
顾锦灼含糊地点了下头，又垂下头，听见寂静的病房里，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
陆昀忽然身子前倾，离他近了些，让他的心跳声一时更剧烈了。可陆昀却没有再动，而是顺手指了指打湿床头的那束玫瑰：“喏，给你买的花。医院门口看到顺手买的，喜欢么？”
顾锦灼心跳好像停了一拍。
他不知道陆昀为什么忽然转移话题，但在陆昀审视的目光下，他也只好转过身子，乖巧地捧起了那束花。
盛放的玫瑰不小心触碰到被褥边缘，掉了好几片。
陆昀用纤长的手指夹住一片掉落的花瓣，放在了他微微颤抖的肩上。
顾锦灼余光里看见那片火红的玫瑰花瓣，在自己惨白的病号服上触目惊心，像一滴血。他指尖触碰到玫瑰根茎上的荆棘，缩了一下，嘴角挤出一个笑：“喜欢，谢谢陆总。”
陆昀不眨眼地盯着他。
他想起来第一次在电视台合作的时候看到顾锦灼，拿着话筒对着观众席，眉眼上翘，唇红齿白，笑得羞怯又不谙世事，但隐约让他看到一种蓬勃又不屈的生命力。美人他见过很多，但能让他停留目光的却极少，差的或许就是那么一抹生命力。
而今晚这种生命力，在求生的欲望下，被膨胀到了无限大。
鲜红的，就像玫瑰一样。
“很衬你。”红色的玫瑰开得正艳，在灯光照耀下像在燃烧，烧红了少年的眼角。陆昀嘴角露出酒窝，向前俯下身，食指划过顾锦灼白皙的脸颊，最后在他泛红的眼角，落下一个吻。
那一刹那的眼角变得愈发嫣红，还有些湿润。
回身的时候，陆昀轻轻拨开顾锦灼额角的碎发，低声道：
“我当然会帮你的。我会帮你找出凶手，等一切事情都过去之后，我也能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能让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但你之后就属于我了，你得乖乖听我的话。这次不是开玩笑，不是过家家了。你没法回头了，知道么？”
顾锦灼觉得喉咙有些焦渴，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心想，陆昀好像总是这样，一开始装得大发善心，但到最后却又什么都要。刚进来的时候调笑着说“什么年代了还逼你卖身”，现在却又会说“你属于我了”。
他觉得自己如果答应了陆昀，就如同从一个坑跳进另一个坑，从长瑞娱乐、从宋哲手下，跳进更深、更未知的海域。
可他有选择么？前方命运未知，但至少还有希望，背后却是笃定的死亡。
见顾锦灼出神不说话，陆昀心里不悦，又在那精巧柔软的耳垂上咬了一口。
“嘶——”顾锦灼猛地躲开，这才小声说：“我知道了。”
陆昀心满意足地笑了，眼里的情、欲浓得画不开，出国这两天，他发现自己无时无刻不心心念念着那夜的吻。他还想要的更多一些。
可少年毕竟还受着伤，何况还正在生死存亡的关头，越是脆弱的时候越倔强，他也不能把人逼得太狠，不然被反咬一口就不好了。
于是起身向后退了几步：
“我会调出那天晚上莱柔丝酒店所有监控和当天的入住客人信息，明天早上发给你，你慢慢看，看能不能发现凶手的线索。至于那位余弦先生那边，我也会找人再打听接洽一下，能用钱套出点东西最好。医院这边，明天我再调几个人过来守着。你先休息吧。”
顾锦灼听完陆昀这一连串安排，忍不住抬头看他：“你要走了？”
陆昀站在靠椅背后，一手搭在椅背上，一手插在兜里，嗤笑了一声：“这么快就不舍得我了？跟你讲，跟着我呢有一个好处，就是不用每天见我，因为我很忙。不要太想我就行。”
“我不是那个意思……”顾锦灼之前没有遇到过陆昀这么厚脸皮的人，每一句话都能被他解读成自恋的意思，索性不说话了，抿着嘴目送他离开病房。
他听见陆昀离开的时候，还在走廊不远处，和还守在这里的、自己的助理纪哥打了个招呼，语气漫不经心里，有几分自得。
病房再次陷入寂静。
顾锦灼倒在柔软的枕头上，长长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关了床头灯，他无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耳垂，却摸到了陆昀留下的一排牙印，红着脸钻进了被窝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