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滨州机场到市中心工作室一个半小时路程，都没能让容与秋整理出半点头绪。
容团团许是困了，早早就在后排睡下，助理小秦征走了容与秋的膝盖毯披在小团子身上。
司机老李关小了车载音乐，车内一路无话。
已近初秋正午，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时候。
纯黑色七座保姆车两侧都装有遮挡视线的窗帘，车内空调温度适宜，司机担心容团团睡着着凉，特意调高两度。
减速带令车身颠簸几下，容与秋被迫从回忆中抽神，车速渐缓，最后停在工作室的地下车库。
电动车门打开，容与秋起身准备下车。
长腿刚刚迈出一步，突然半道冲出一黑影把她重新按回座位上，反手重重甩上车门。
“老李，定位发你了，快走！”洪芳在容与秋身边的位子坐下，喘着粗气对司机说。
她很久没有跑这样快过了。
平时都是她追着去给记者送钱送素材，这下被一堆记者主动追着要采访，免费要帮她们发稿赚热度，这种盛况洪芳只在梦里见过。
在娱乐公司上班，躲狗仔是基本操作。司机老李已经对这种情形见多不怪，立刻换另一个偏远地库出口，从公司后门绕上了马路。
容与秋把车帘拉开一角，果不其然公司正门已经被成群的记者堵个严严实实。
见车后没有人追来，洪芳这才松了半口气，从包里拿出平板点开热搜界面，没好气塞给容与秋：“说说吧，这怎么回事？”
容与秋滑动页面，那条艳压的热搜已经撤了，但她的名字不仅没有消失，还风头强劲地直往热搜第一上冲——
#容与秋私生女热#
#女儿机场广播寻找容与秋 热#
#容与秋机场视频新#
……
多年碰瓷无人问，一声“妈咪”天下知。
容与秋沉默着将页面切换到《大娱记》公众号，这位徐大记者果然在一小时钟前更新了头条文章——《惊！容与秋与女儿机场走散私生女隐藏多年终曝光》。
不愧是一条更比三条强，洪姐诚不欺我。
贵，必然有贵的道理。
虽然事件走向严重跑偏，你就说爆没爆就完了！
关闭平板，容与秋一抬眼就对上了洪芳气势汹汹的质询。
只是她自己都脑中一团乱麻，更没办法给洪芳想一个糊弄的借口……啊不，合理的解释。
停顿几秒，容与秋只得沉着脸，无奈实话实说：“我摊牌了，事实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洪芳被容与秋果断承认的态度一噎。
几个意思？
难道她真未婚生女，还隐瞒了自己这么多年！
洪芳盯着容与秋毫无表情的侧脸，越瞧越觉得她眼神中隐藏着些许的高深莫测。
不对，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容与秋话中一定还有深意。
反复琢磨了好一会儿……忽然！洪芳福至心灵，一拍大腿：“我知道了！难怪你说不用再买热搜，原来早就安排好了新的营销方向！”
已经准备好破罐子破摔，母女打包被丢出车去的容与秋：“……？”
峰回路转。
洪芳笑容满面，赞赏地连连点头：“原来如此，你先制造私生女绯闻利用徐记者代为传播，过段时间再发律师函澄清，里外里就能上两波免费热搜，简直白赚！不过……”洪芳还有些别的顾忌，“以你现在的年纪，接触母女的剧本还太早，难不成是有什么心怡的本子或者导演了，才自导自演这一出？”
洪芳扭头看向容与秋，眼神中满是自家不成器的孩子终于长大了的欣慰。
容与秋被那灼热视线盯得发虚：“呃，我不是那个意思。”
洪芳眼前精光一闪：“难道是……你对郭pd那档明星带娃的综艺，又有兴趣了？”
容与秋深深吸了口气，无情戳破洪芳的美好幻想：“我是说……算了，还是你自己看吧。”
说完，扭身指了指最后排。
顺着容与秋的手指方向，洪芳看到了一个缓慢从盖毯里坐起身，羊角辫被压得软塌了半边，迷蒙揉着眼睛的小姑娘。
车厢内光线昏暗，洪芳来不及看清女孩模样，只能听见一道冰淇淋般甜腻的声音在柔软发问：“妈咪，我们到家了吗？”
洪芳：“……”
心跳暂停。
两秒钟后：“老李，去医院，快去医院！”洪芳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珠，眼皮抽搐，嘴皮发抖，“赶紧去做dna鉴定，我马上联系律师出澄清说明！”
容团团刚刚睡醒还有些迷糊，被洪芳的激动神情吓了一跳，歪着脑袋，细短的小胳膊伸向前排，摸了摸洪芳额头：“洪姨姨，为什么要去医院，你生病了吗？”
温热的小手掌贴在自己额头，洪芳像是被封印般脖颈一僵，不敢扭头，只把眼睛转到容与秋的方向质问道：“你连我都介绍了？”
“我说没有，想必你也不会信。”容与秋指指助理和司机，“不光是你，她还认识秦姐姐和李叔叔。”
听出她们似乎在谈论自己，容团团开心地坐直身子开始背诵：“我还知道妈咪身高170，体重55公斤，职业是演员，手机号139xxxx，密码是8888！”
容与秋已经放弃思考，毕竟这手机号她还没小团团背得清楚。
一旁的洪芳却越听越心惊，身高体重职业这种消息网上随便就能查到，可手机号这种私密信息，除非是认识的人告知，否则……
洪芳依旧不相信小女孩真是容与秋亲生女儿的鬼话，只想着难不成是对家想用私生子传闻来毁了容与秋声誉，让品牌方把容与秋列为风险艺人，好最终抢走代言？
洪芳屈屈手指，开始细数有报复嫌疑的对家……
嗯，以他们的通稿碰瓷方式，半个娱乐圈快被得罪遍了。虽然但是，这些人总也不至于利用孩子这么缺德的方式来打压他们吧。
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洪芳深知事态越紧急，就越需要冷静。
她深呼吸几口，强迫情绪平静下来，开始套容团团的话：“小朋友，你告诉洪阿姨，这些都是谁跟你说的呀？”
容团团得意地看向容与秋的后脑勺：“这都是妈咪教我背的，妈咪说如果她走丢了，打这个号码就能找到她。可是我今天借广播站姐姐的电话打了，没有打通。”
容与秋虽然没有回头，但耳朵一直竖着，听小团子这么说，赶紧找出手机看了一眼……没电关机了。
“那，手机密码也是妈咪告诉你的？”
“那倒不是。”容团团摆手，有些不好意思地伏在洪芳耳边，两只小手竖在脸颊两侧挡住嘴巴，温声软语，“那是我为了能偷偷玩游戏，趁妈咪不注意看到的。”
小孩子不会说谎。
每从容团团那里听到一处细节，洪芳心里的猜疑人数就排除一大半。
以至于问到最后，嫌疑人全数洗白，只剩下最不可能、最让洪芳不敢相信的唯一选项，明明白白摊开在了她面前。
洪芳一记眼刀凌厉刮向容与秋：“她果真是你女儿？！”
容与秋点点头，一脸我早就说了，你非不信的表情。
洪芳：“……”
得，实锤，这下连医院都不用去了。
很气，但又无能为力。
在容团团天真又真诚的回答中，容与秋在洪芳心里的形象俨然成了未婚生子，还刻意隐瞒自己有个这么可爱的女儿，欺骗经纪人、欺瞒粉丝的无情渣女。
被眼刀挖得良心一颤的容与秋：“……”
很冤，但也解释不清。
不知什么时候，容团团已经从最后排钻过来，亲昵地坐在洪芳腿上。
洪芳也无意识伸手解开容团团压扁的羊角辫，帮她重新梳理。
“那团团，你最后回答洪阿姨一个问题，你知道爸爸叫什么名字吗？”洪芳声音温柔。甚至语气里套话的意味没剩下多少，只剩纯纯八卦好奇。
“爸爸？爸爸……”
容与秋不自觉坐直了身体，有些紧张地咬住下唇。
毕竟这个问题的答案，可比她突然多了一个女儿要劲爆得多。
难不成真要告诉洪芳，这里是虚构的小说世界，而车里的这个容团团，很可能真的是小说里的她和男主意外的结晶。
她并不是渣女，她只是……无痛当妈了而已？
容与秋余光瞥向身旁和谐相处的两人，梗着脖子，掩饰住自己的紧张情绪。
只是等了好几秒，都没听到回应。
前面的问题，容团团都对答如流，只有这个问题，似乎把她难住了。
“……我不知道，我没有见过他。”
“呼——”
容与秋紧绷的神情终于放松下来。只是呼气声有些明显，引来了洪芳视线。
洪芳冷声：“别以为这就能翻篇，你从小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么大的事竟然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要不是今天的热搜，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你自己是什么环境长大的难道都忘了？我知道在这圈里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但是你怎么能……这么不自爱！”洪芳恨铁不成钢，但眼底更多的还是疼惜，“说吧，孩子爸是谁，我来找他算账！”
洪芳和容与秋的关系，并不仅仅是经纪人和明星，两人还是一起在福利院长大的姐妹。
她比容与秋大八岁，大学毕业后去了一家外企当会计，在容与秋十八岁那年被星探发掘进入娱乐圈两年后，便辞职当了容与秋助理，后来又成为了经纪人。
看着一向财迷心窍，只对钱上心的洪姐心疼到眼圈泛红，容与秋的底气虚弱了几分。可有些话她有口难言，想了想还是隐只能暂时隐瞒：“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洪芳情绪更加激动，“你难道同时还跟好几个人……你叫我说你什么好！”
容与秋：“……蛤？？？”
你好像在脑补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脏东西！停下，快停下！
原主她不是……呃，至少她现在还不是那么乱来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