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吱吱一睁眼,就对上崇欢帝阴沉的表情。
那微微颤动的睫羽停滞了一会儿后,缓缓睁开。
她心中十分无奈,十分惶恐——不明白自己好端端的在这里休息,怎么又惹恼了陛下?
莫非,是父亲那里生了变故?
可是行刑的折子都丢了下去,如何能够生什么变故?——再说了,就算生了变故,又与自己有何干系?
当初这事儿都说好了,尽管那人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她也绝没有求情一句。
只是希望陛下彻查此事,不要牵连无关的人。
可陛下,不照样是牵连了太师府满门?还将父亲从前的门徒都关进大牢里,听候发落。
听到这个消息,她一个后宫被禁足的女子能如何?能怎样?还能翻天覆地了不成?
陛下平日里不来便罢了,怎的一来,又摆出这样令人难堪的表情?
贵妃一觉睡完,心里并不觉得轻松许多,反而觉得疲惫。
她真是厌倦了这段不被崇欢帝信任的时光。
本以为她与崇欢帝的结局不会像史书上写的先皇帝与贤妃那样……想不到,竟连第一个皇子都盼不到。
她如今家也没了,陛下也没了……
当真是活着没有什么意思了。
——唯一惦记的,应当只有春晓了吧?
那丫头看起来伶俐,在她的事儿上怕是有些愚钝。她若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春晓十有**要殉主。
……不是贵妃刻意这样想,是根据春晓平日里的一些习惯性格,推测出来的。
“你有什么话要对朕说?”
正当贵妃望着纱帐发怔时,崇欢帝低沉着嗓音开口。
他眼中已有许多红血丝,看起来并不像是过得很好的样子——这段时间,宫中又有哪个人过得好了?
虞太师三朝老臣,地位稳固,若非这次动摇了根本,谁能拔得动这棵大树?
造反,这种天理不容的罪名,放在虞太师身上都得容后好几天再处置。
崇欢帝一时气愤不过,也只能拿太师手下的那些小兵小将泄气,却万不敢动太师一根汗毛。
朝堂之中仍旧有人为太师请命,崇欢帝发配了一半,又警告了一半,这才安分些许。
好不容易一波刚平,一波又起——说贵妃性情嚣张跋扈,与太师无二,当真配不起这贵妃的名头。
——配不配得上用你们说?
朕的后宫朕不能做主?朕的贵妃朕不能做主?
若非虞太师从前在朝堂中没给他留面子,此刻又何须如此?
说到底,虞太师的存在就是祸根。
“……臣妾无话可说。”
贵妃并非闹脾气,是真的无话可说。
在行宫之中的欢声笑语仿佛还在耳畔,可一睁眼,就对上曾经的恋人这般难堪的视线。
贵妃又在病中,一时之间真的很难释怀。
她没再看崇欢帝,而是转头看向了上头。
她身上难受着,头也疼着,浑身上下就没有哪一处是舒服的——偏偏崇欢帝又叫她心里难受。
“无话可说?”
崇欢帝冷笑一声,那笑声真让人心底发寒。
他上前几步拽住贵妃的手腕,用了很大的力气,使得贵妃眉头一紧,痛呼出声。
“陛下,你……”
“你可知朕让太医诊断出了什么?……说你有喜了!”
“……”贵妃微微瞪大了眼睛,薄唇颤着。
像是无法接受。
崇欢帝死死瞪着贵妃的眼睛,“有喜了!这是好事儿啊?贵妃怎么这么不高兴?!”
“……”
贵妃的手腕要断了。
崇欢帝真的用了很大的力气,像是非得置她于死地不可。
贵妃连抬起另外一只手把崇欢帝挥开都做不到——一是力气上做不到,二是心中疲累,已放弃挣扎了。
“陛下这样不高兴,臣妾要怎么高兴?臣妾不明白陛下作何生气,陛下……”
“朕为何生气?”
崇欢帝明知如今贵妃身子特殊,不该与她置气。
却见她淡漠的神情,心中一股脑的想宣泄出什么出来!
“朕看你虞家上下都是贱人!都是不轨之臣!朕从前真是白白疼爱你,都叫喂了狗去!”
“狗都知道知恩图报,都知道对着朕摇摇尾巴,你怎么不知道?你家的虞太师怎么不知道?!”
“还问朕怎么了……呵,笑话,自己做了什么丑事还要朕说给你听吗!”
“你要不要脸?你虞家要不要脸?!”
“……”
崇欢帝说完,胸膛猛烈起伏,是气极了。
“……”
贵妃难以置信的看着崇欢帝,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为何如此侮辱她?说她不如狗?
为何明明说了不会把父亲与她混为一谈,还要这样污蔑?
什么丑事?怀孕了是丑事?那从前又为何说期待她生下第一个皇子?
还说、还说哪怕是个公主,也会宠的不成样子?
……为何分明该我这么生气,可陛下……
贵妃心底发凉,额上冷汗平白多了许多。
她手指抬了抬——
终究是没抬起来。
“……吱吱?贵妃!?”
崇欢帝心中还在犹豫是不是说的话太过分了——然而另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这本就是贵妃应得的!
她做了这么可恶的事情,说两句还不行了吗?
可昏过去的贵妃不能给答案
这两天春晓瘦了许多,竟连伺候娘娘也做不到,被打发到外宫。
小太监也闲下来了,他的徒弟成了崇欢帝身边的大红人,自个儿就忙里偷闲,时不时的奔到外宫去找春晓。
无他,就是怕春晓再被不长眼的奴才欺负。
“你怎的老发呆呀。”
小太监把带来的食盒放在桌子上,嘟囔了一句——瞧瞧春晓,还没回神呢。
他心里有数,却不能说。
陛下进去之后不知道跟娘娘说了什么,竟然让娘娘的病情加重了……御医说贵妃身子不能再受刺激了,不然的话就一尸两命……
听见这四个字,春晓就傻了。
她缓缓将目光投到崇欢帝身上——
却见崇欢帝满眼懊恼的握住娘娘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春晓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