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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翌日清晨,朝阳刚升便带来丝丝热意。

  温苒苒拿着帕子去擦温逸良额上的汗珠:“爹爹歇会儿吧?”

  “爹爹不累。”温逸良推着木车有些吃力,但面上却是一派轻松。

  他执意不歇,也不肯同她换换,温苒苒也不再勉强,只默默在旁帮忙推,好让他能省些力气。

  今日到得还算早,她昨日摆摊的那颗槐树下却是人头攒动,挤得水泄不通。

  温苒苒见状心中一惊:该不会是来晚了,位置被别人占了吧?

  她踮了脚张望,却听见有人忽地高喊出声:“昨日卖卷饼的小娘子来了!”

  话音刚落,那群人呼啦一下全围了上来,面上满是欣喜之色。

  “可算来了!我要两个卷饼!”

  “你快起开,我先来的!”

  “什么你先来的?方才我分明排在你前头!”

  人群中的柱子见两个尖嘴猴腮趁乱抢在他前头吵得火热,忍不住暴呵:“你俩都不是先来的,我们天不亮下了工就在这等着了!”

  两人回头望了一眼,见着那些日日干苦力的高壮汉子都噤了声,灰溜溜地排到后面:可不敢同他们抢,更何况人家本就是先来的。

  是柱子!

  温苒苒听见争执声望过去,一眼便认出了他。不单是他一个,昨天同他一块的也都来了,且还有几个眼生的。其他在这等着的也都是回头客。

  东叔把烟袋锅子在鞋底子上磕了磕,笑呵呵地指着那几个生人对她道:“给小娘子带了几个新客。”

  温苒苒弯了眼睛朝他道谢:“哎!谢谢东叔!”

  她手脚麻利地摆好摊子,揭开盖着饼和菜的屉布,诱人香味瞬间飘出,引得人直咽口水。

  “大家伙排好队,人人都有!”

  她吆喝一声,争执声渐小,都争先恐后地排起队来。

  狼吞虎咽的食客、见首不见尾的长队,这可都是活生生的招牌。有路过行人瞧见排了这般长的队,也都纷纷跟着排了起来,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美味能吸引到这般多的人。

  温苒苒眼见着队伍越排越长,手上的饼都卷出火星子了也没见队伍缩短多少。

  温逸良哪里见过这等场面,怔怔立着,想帮忙却也插不上手,只看着女儿动作越来越快,却仍是供不上。

  昨天做的三十多张饼不够卖,温苒苒今日做了五十多份的量依然是不够,饼和菜很快见了底,可后头还有十一二人没买到。

  “对不住了,各位客官明日再来吧!”

  众人听了叹口气,有连着来了两日还没买着的扯了嗓子喊:“温家小娘子,我巴巴来了两回都没尝着你这卷饼到底什么味!”

  一旁的人听了都忍俊不禁,调笑两句便都散了。

  温逸良见女儿收拾摊子赶忙上去帮忙,他这个老父亲总算是能派上用场了。

  温苒苒边拾掇边琢磨晚上卖些什么好,就听见在树下歇脚的东叔指着柱子道:“这两日可吃美了?晚上去瓦子上做活可得好好卖力气!程记酒楼的东家可是位爽快大方人,你到时机灵些,赏钱少不了你的。”

  柱子拍拍胸脯保证:“东叔您放心,力气我有的是!”

  那边的高壮汉子撇撇嘴,叹气抱怨:“有钱的小姐少爷、地主豪绅去寻乐子,看戏说书,银子流水似的花,咱们流汗流血干一晚上也不过是挣几个辛苦钱,老天爷心都偏哪去了?”

  有钱?小姐少爷?地主豪绅?

  温苒苒提取了几个关键词,心里顿时兴奋起来,眼中闪着金灿灿的光,仿佛看见大把银子在眼前晃:若是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可是能赚上不少!

  不过有钱人见识也多,平常吃食入不得他们的眼。想做他们的生意,就得做些新鲜玩意儿才是。

  吃酒斗茶叫果子、杂耍说书傀儡戏……夜市瓦子中的那些娱乐活动男女老少皆宜,那便得想一个男女老少都能为此买单的吃食……

  温苒苒默默在心中盘算着,眼前瞬间一亮:钵仔糕!可以卖钵仔糕!

  软糯香甜,老少咸宜。

  小巧别致样子好看,姑娘们也会喜欢!

  温苒苒打定主意后,手上动作也快了许多。

  *

  回家时又是满载而归,沈氏见着车上菜桶都空了,面色更是晴朗:“我家苒苒真能干!”

  她边说边帮着搭把手,一家人说说笑笑的,惹得屋里人都酸红了眼睛。

  温苒苒收拾着车里的东西,兴冲冲地对沈氏道:“娘,我想好晚上卖什么了!”

  “卖什么?”

  “卖钵仔糕!”

  “钵仔糕?”沈氏喃喃重复一遍,十分好奇,“那是什么东西?”

  温苒苒将要做钵仔糕的食材拿出来放在灶台边,笑吟吟道:“就是一种小点心,待会做出来给您尝尝!”

  钵仔糕分传统与新式两种,传统钵仔糕软糯又有嚼劲,入口是醇厚的米香;新式的糕体多是透明状,软弹清新,样子也好看,温苒苒打算两样都做一些。

  她想着,先将买来的红豆与绿豆泡在水中备用。将买回来的小碗清洗干净码放整齐,取来适量的粘米粉和成面团揉上几分钟,再倒入适量清水搅拌,直至面团完全融在水中变成米浆,过筛后分成两份。

  温苒苒在锅中放入白糖,加水加热至融化,倒入少量米浆烫熟,再将熟浆倒回至生浆中搅匀。

  用同样的方法,她又做了份红糖米浆。

  新式的则简单许多,将木薯粉与马蹄粉混合均匀,再加上清水搅匀过筛,依样做成生熟浆。

  温苒苒前世喜欢甜食,这钵仔糕的制法比例还是她特意跑到广东,吃了三五十家钵仔糕选了最好吃的一家,跟店主奶奶软磨硬泡学来的。

  她比赛前夕,店主奶奶还给她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再去广东吃钵仔糕……

  温苒苒眨眨眼睛,驱散眼眶中那股潮湿酸涩,手上动作更加麻利。

  古代没有先进的大棚技术,运输也麻烦,水果种类在市上不大丰富,能找到的适合做钵仔糕的只有杏、桃、梨这三样,她还摘了些槐花,糖渍费糖,索性拿来当点缀增添风味。

  古人风雅,以花为食这等雅事定能吸引人。

  温苒苒将泡好的绿豆红豆上锅蒸熟,拌些白糖调味,又将买来的水果切成小块备用。

  她总共买了六十个小碗,十文钱四个,好说歹说,店家才让了十文钱,这一百四十文花的她肉痛,不过好在能重复利用。

  温苒苒先将小碗放在凉水锅中盖上锅盖,待水开后,把绿豆红豆水果块与槐花放置碗底,再倒入米浆,大火蒸熟。

  再掀开锅盖时,蒸汽缭绕,院中飘满了米香与红糖的甜味。沈氏与温逸良凑过来瞧了瞧,只见小碗中的糕点圆润小巧,白的似玉、红棕色的似琥珀,还有几个玲珑剔透的,煞是好看。

  “呀!竟这般好看!”沈氏不住嘴地夸,“我家苒苒手真巧!”

  温逸良看向沈氏:“许是随了岳母。”

  沈氏回忆起母亲在世时做的那些精巧点心也不禁点头。

  如此忙活到傍晚,钵仔糕才全部做好。

  温苒苒捡出几个递给沈氏:“娘您拿着每样尝尝,分两个给祖母大伯父。可不能让祖母多吃,我放了木薯粉,不好克化。”

  沈氏想了想又放回去几个:“你三叔没在家,我也吃不了这些。辛辛苦苦做的,还得拿着去卖呢!”

  留个三五个便够了,多了遭人惦记。

  温苒苒叹口气,心底燃起熊熊斗志。

  *

  温苒苒与温逸良到夜市时将将入夜,街上又活了起来。

  彩楼欢门、灯火煌煌,瓦子里锣鼓喧天,唱曲儿说书声、吆喝叫好声连绵不绝。

  路上小童们几人凑成一团,手中或是风车、或是糖人,一路上说笑吵闹;女娘们执着花灯与红纸船,三两成行往河边去放灯许愿……道路两边摊贩忙忙碌碌,这边有胭脂首饰、丝线香囊;那边有冰果子、行人熙熙攘攘、人声嘈杂,比白日里头更是热闹许多。

  温苒苒看着面前这幅繁荣景象不禁感叹:书中写的汴京应当就是这样的吧!

  她张望许久,最终将推车停在瓦肆边,这人流量最大,来往也皆是有闲钱的富贵闲人。

  温苒苒把钵仔糕摆放整齐,精致新奇的小糕点立时吸引了不少人来看。

  小碗里的点心也不知是用什么做的,晶莹剔透,映着夜晚灯火,里头白色花瓣微微泛着青色,舒展飘逸,如山间缭绕的轻云薄雾,灵动淡雅。

  “这糕点看着倒是新鲜。”

  “就是,多漂亮!”

  “小娘子,你这糕点可有什么名儿?”

  温苒苒弯唇一笑,眸若璨星:“叫钵仔糕,五文钱一个。”

  温逸良听了吓一跳。白日里那么大个卷饼才卖五文钱,这还没巴掌大的钵仔糕居然也要五文钱!

  他环顾四周,方才还面带笑意的行人们纷纷敛了笑:

  “五文钱?这也太贵了些!”

  “小娘子头回做买卖?这般狮子大开口可不仁义!”

  温苒苒不慌不忙,浅浅笑道:“上好红糖价贵,我也是小本生意,再贱就要赔本了。”

  “那也贵了些……”

  “槐花满院气,松子落阶声。”

  一道儒雅声音响起,众人纷纷循声看去,只见是个穿着清贵的年轻公子,满身书卷气。身边簇拥着五六位好友,瞧着都是温文尔雅的读书人。

  那年轻公子看着车上摆着的钵仔糕展眉笑道:“想不到在如此嘈杂的瓦子边,还有以花入食这等清雅之事。”

  温苒苒见目标客户出现,忙笑吟吟地推销:“槐花是我今日晌午摘的,客官您尝尝?”

  “那便给我们一人拿两个。”年轻公子往后看了一眼,立刻就有小厮上前,从钱袋子里抓了一把就递给温逸良。

  温逸良看着手中小山堆似的铜钱连忙开口:“多了多了!”

  那小厮十分有礼,眯眼笑得十分讨喜:“多了就当是给您和您家小娘子的辛苦赏钱。”

  温苒苒瞄了那钱堆一眼,内心感动得痛哭流涕:被钱砸的感觉真好!

  她每样挑了一个,用竹签子沿着边缘划了一圈,再扎进去一挑,软弹的糕体轻轻颤了颤,很是诱人。

  温苒苒将钵仔糕放在油纸上递给小厮,对那公子笑笑:“您吃好了再来!”

  面前少女如映水梨花,唇角含着蜜的弧度看得这年轻公子脸上一热,慌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生怕唐突了这位小娘子。

  米香清甜,他忍不住拿起一个尝了尝,甜味适中,夹杂着槐花的清香,细品还略带了丝花瓣的酸味,层次分明。糕体也是软糯弹牙,是他从未吃过的美味。

  男子一言不发,三两口吃完又拿了个梨子味的,刚咬上一口便是满脸惊艳。同样的软弹有韧劲,但是梨丁爽脆多汁,口感更加丰富。清清爽爽的汁水在口中迸发,甜香四溢。

  他身边的好友见状皆纷纷去尝,也是默不作声吃了个干干净净。

  温苒苒笑眯眯地瞧着:你们就吃吧!一吃一个不吱声!

  “这梨子的可还有吗?”

  “有!”温苒苒笑着点头,“您要几个?”

  “都装上吧。”

  “好嘞!”

  温苒苒欢天喜地地装着钵仔糕,忽地听见人群里有人开口议论:

  “诶?这不是傅家小官人傅清煦嘛!”

  “傅家?开首饰行的那个傅家?分号遍地的那个傅家?”

  “对。”

  人群中有认出那是傅家的小官人,温苒苒跟着听了一耳朵:怪不得出手这么大方,原来是珠宝商家的儿子!

  “傅家可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富户,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傅小官人都觉得好吃,那肯定是好东西。”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方才还嫌贵,现下都争先恐后地抢起来了。

  “给我拿一个白色绿豆的!”

  “我要两个红糖红豆的!”

  “我要一个槐花一个桃的!”

  ……

  五十来个钵仔糕都有了主,温苒苒忙得不亦乐乎,直呼傅小官人乃是最牛的带货达人!

  月朗星稀,人流如织,瓦子里的咚咚鼓声每一下都落在她的心坎上。

  温苒苒拿着沉甸甸的钱袋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去了傅小官人那二十余文的赏钱,这些钵仔糕总共卖了二百七十五文,减去本钱,纯利润大约在五十文左右。

  算起来虽少,但本钱可是连买小碗的那一百四十文都算进去了!小碗往后还能用,若是再减去这个,那净利润就是近两百文!

  再加上早上卖卷饼的盈利,今日净赚差不多四百文!将近半贯钱了!!

  温苒苒抬头,望向那片广阔夜空时仿佛看见了固定摊位在不远处朝她招手。

  她要有固定摊位、再开店、再一步步扩张,西市的上流市场也要拿下!

  人生巅峰算什么,她既然能上一次,就一定能再上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