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楚驭？”
林放犹豫再三，还是选择将自己的猜测宣之于口。
“嗯。”peipei轻轻点了点头，眼神之中却透露出几分意外，“他找你了？”
老实讲，今天这顿约饭除了是真的想会一会老友外，peipei的确还存了点自己的小心思。
虽然林放嘴上不说，但他的处境其实大家都清楚。
hope俱乐部在圈子里口碑本就不怎么样，常年以压榨选手著称，没什么人情可讲。“日抛首发”的称号更是名不虚传。
而林放占了这么多年的首发位，却一直没有冠军，最近还输了一场大赛。
种种不利因素叠加在一起，未来的日子会怎样，用脚趾头想都能想明白，绝对不容乐观。
于是peipei想，不如把林放挖到楚驭这边来，几个老伙计一起东山再起。
要是成了，这也算是电竞圈的一段佳话。
要是没成么，兄弟之间也不会互相亏待了不是？
总比呆在没人味的俱乐部要好得多吧。
他之前就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楚驭，可那人只是沉默不语。
peipei自以为了解楚驭，只当他是还为几年前的争执耿耿于怀，拉不下脸去请林放回来。
于是peipei直接挑明了问，要是他能劝得动林放，新战队收不收他。
当时楚驭的态度那叫一个直截了当，还下了保证说，买，不管多少钱都买。
所以peipei当然以为林放对楚驭这边的消息一无所知。
他为了这事在心里还打了许久的腹稿，酝酿着该怎么开口才不显突兀。
却不想，这两人可能早就通过气了。
林放这边也没想着隐瞒，看着peipei吃瓜的眼神，解释道：“是来找过我，说是想让我过去打野，我还没同意。”
“为什么？还为之前的事膈应？”
林放斜眼看身旁看起来就要急眼的人，疑惑道：“不答应有什么好稀奇的。一个连正式赛资格都不具备的新战队，你那么快答应才奇怪好吗？”
这话虽冲但有理，一个已经成名的职业选手回去打城市赛，实在是骇人听闻。
peipei苦涩笑道：“想拿冠军呗。mlg你也知道，乱成这样，很难再出什么成绩了，我在那儿只能等着养老。”
“但我不甘心呐，人一辈子要是庸庸碌碌没混出个什么名堂，多憋屈啊。不如出去闯一闯，万一就成了呢？”
林放哑然，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是啊，不想拿冠军的职业选手算什么职业选手？
电竞拼的不就是那一份少年意气和热血么？
“那，mlg肯轻易放你走吗？”林放沙哑嗓子着问。
“都交涉好了。最近俱乐部效益不好，资金链除了点问题，楚哥那边儿开价挺高的，他们把我卖了还能回一波血，换个好点的赛训组，双赢的事，对大家都好。”
peipei能顺利离开mlg，林放其实是高兴的。
毕竟peipei在mlg的每个赛季都是一拖四，把把carry，到最后却年年无缘季后赛。
这样的职业生涯谁看了不叹一声惋惜。
但同时他也感到担忧。
“你就对楚驭那么有信心？万一你们正式联赛都进不去……”
没等林放说完，peipei就开口打断了他：“诶，你小子少给我说丧气话啊。我可是还要创造人生第二春的。”
“不过呢，这也不是相信不相信的事了，大家这么多年的交情，队长的个人实力我还不清楚？”
“再说，有句话说的好，如果巅峰留不住，那就重走来时路。这来时路再走不通的话，那我也认了。我这辈子就是没冠军命，还能怎么地？”
看着peipei如此坚决，林放彻底没话说了，只是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沉默地盯着眼前咕咚咕咚冒泡的火锅。
peipei瞧着林放这一副失落样，心道这人怕不是还困在之前的老黄历里出不来。
以是他一把搂过人，刻意打趣道：“你跟楚驭的冲突也该翻篇了吧，嗯？这都多少年了，总不能真像网上说的，你俩老死不相往来了吧？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俩，每次我们老战队的人聚餐都得费老鼻子劲了。”
这话说的倒是不假。
本来一只战队就算是散了，大家同队的情谊也还在，不至于全然相忘于江湖。
尤其像曾经的老dream，因为在一起时间久，又几经波折，彼此之间都处得都像家人一样了。
虽然当年因为一些不可抗力的原因战队走向了解体，但是这几年大大小小的聚会也没少过，战队的微信群里也没断过热闹。
只有林放和楚驭这俩人，因为当年闹得过于天崩地裂，这几年硬是没什么联系，大有死生不见的态势。
至于对方的联系方式么，那当然是早就互相删了个干净。
毕竟林放做的事太过出格，出格到林放现在抠破脑袋都无法理解当时的自己是怎么想的。
他在宣布解散那天直接发了个大疯，不仅把训练室砸了个稀巴烂，还直接上手扯着楚驭的领子就是一通乱骂，吼得脖子上的青筋都出来了。
其他人更是怎么拉都拉不住，好好的散伙饭给他闹成了一地鸡毛。
不过好在基地原本就要拆迁，林放的一通乱砸居然也挺有分寸，并没有没砸坏几台电脑，损失不大。
只是其他人通过这一出闹剧，都看出来这两个人是算彻底掰了。
所以之后的每次聚会，为了避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尴尬场面，大家都贴心地一次聚两场，有林放没楚驭，有楚驭没林放。
peipei不提还好，一提这一茬，林放就气不打一处来。
难道在所有人眼里，他林放就是这么一个记仇的小人形象？
“那还真是难为你们了啊。”林放黑着脸，语气不善。
“嘿嘿。”peipei干笑了两声，“那不是你小霸王声明在外嘛。我可不想人家的餐馆落得跟咱们老基地一般的下场。不过看你现在这反应，现在应该已经不生队长的气了吧？”
“啧，你可还没转会呢，那么快就叫上队长了？”
“老队长也是队长啊，叫两声怎么了。不过我说你这几年要是看开了，不生气了，你就考虑下转会的事呗。有你，有我，还有队长，咱们哥仨要是联手啊，那是十个诸葛亮也顶不住啊！”
“六年前也不是没联手过，连跪十二场那段时间您老人家这就忘的一干二净啦？要我帮你回忆回忆？”
peipei的笑在听到连跪十二场这几个字的瞬间僵在了脸上。
这事对dream的所有人来说，都是心上的一根刺。随便来个人戳一下，都让人的心鲜血淋漓。
林放明知道这些，却仍选择在这个时候这样说，那几乎就是在明着表示拒绝了。
但peipei还想在挣扎一下，勉强扯着嘴角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这几年大家也都成长了……”
“可是我没长大。”
林放直接打断，他不想再听下去了，一直压抑的情绪骤然爆发。
“我知道你们都不怪我，这些年也没人在我面前说过我的不是。但是我知道的，当年导致dream解散的根本原因其实在我，不是吗？”
“是我狂妄自大，是我偏要逆版本，是我在关键局走位失误掉点葬送比赛。我当年迁怒所有人，却唯独没有想过我自己。”
“楚驭找我之后，我一个人想了很多。我对自己说，重来一次，结局会改变吗？”
“不会的，因为我不会变。我还是只想打核心，我还是一冲动就上头，我还是会在所有人的追捧中迷失自己。所以，不会变的。”
“没有我的dream，才会走向胜利。”
要不是他的年少轻狂。
要不是他的固执己见。
要不是他的得意忘形。
当年的那群人，应该早就在金色雨下笑过闹过，在捧起冠军杯后欢呼过炫耀过了吧。
如果不是他，一切本该如此。
如果不是他，一切光辉璀璨。
林放把心里憋着的话一股脑全倒了出来，最后竟有些哽咽：“所以就这样吧，我认命了。”
又举起手边的酒杯，强颜欢笑道：“算了，不说了，没意思。”
“来，这一杯算我敬你，祝你们旗开得胜！”
peipei没有理林放悬在半空的酒杯，只是无言地看着他。
他从来没有想过林放会这么想自己。
就算抛却所有的主观因素，他也必须承认，林放是他见过最有游戏天赋的人，只是缺了点运气，而已。
年轻时缺乏经验与沉稳，长大后又遇不到伯乐。于是一个天才就这样沉寂。
眼前的少年有过狂妄，有过臭屁，甚至有过令人讨厌的固执。但他从来没有见过林放有那一刻，像他刚刚说话时那样的自暴自弃。
好一会儿，peipei才出声道：“你不能这样想，林放。”
“我说的是实话。”林放放下手，闷闷道。
“不是的，没有人这么想你。你知道吗？所有人都觉得你是天才，不是恭维，不是客气，是发自内心的这样认为。”
“不要因为一场决赛就全盘否定掉自己。”
“你知道当年队长为了在单挑的时候打败你私底下花了多少功夫吗？他提前两个月就开始看你的直播，研究你的意识操作走位研究了整整两个月！能让队长付出那么多心血也要领回来的人，你不当核心谁当核心？”
“而且你刚来俱乐部的时候，也没人看好你吧？所有人都质疑队长带个哑巴回来干什么，可是你最后不也把所有人打服了？电子竞技，菜是原罪。你要是真有你自己说的那么罪大恶极，根本就不会有人能容忍你一直打下去。”
“神域不是一个人的游戏，输掉比赛也不会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每一个人在场上都会失误，没有人是完美的。”
“林放，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时也命也，要自信才能继续向前走啊。”
林放听着，心中一阵酸胀，眼泪蓄积在眼眶里，眼看着就要掉下来。
“佩子……”
不过，他忽然敏锐地捕捉到了peipei话中的一个细节。
林放感动的话语戛然而止，眼泪还没收回去呢，就立马换上了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楚驭当时研究我研究了两个月？！”他扬声道。
“……对。”
peipei无语凝噎，感情自己说了一大堆你小子就抓住了这一个重点？！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林放立刻将之前的感伤情绪抛之脑后，即刻自顾自地碎碎念道：“怪不得，怪不得，我说我之前明明单挑从无败绩的，怎么会突然让人单杀十八次….”
忽而又想起了什么，转身一把揪住peipei的袖子，眼泪直直落下来，不住地哭喊道：“你知不知道，他之前在独行道里杀我十八次啊！”
“十八次！这是什么概念！整整一局游戏，我的屏幕就没亮过！没亮过！我还被虐泉，还被人堵在基地里杀！堵在基地里杀啊！”
我当然知道啊，peipei看着林放撒泼，心里吐槽道，当时俱乐部所有人都偷偷摸摸看你直播呢，我还知道你和队长为什么会撞车呢……
还是年轻啊，小伙子。
不过这些话他可不敢现在当面跟林放讲，生怕一个不小心又踩了这人的雷池。
好不容易等林放嚎完，peipei是真被他的阴晴不定折腾了个够呛，火锅到现在也没吃几口。
他也不敢再提什么转会的事了，心里边寻思着这事还得回去和楚驭商量商量，重长计议才好。
于是下半场两人随意扯了点八卦家常，就这么散了场。
分别时都有些依依不舍，两人狠狠拥抱了好几下才互道再见，约着下次再聚。
是夜，林放独自走在回俱乐部的大马路上。
凉风习习，轻拂在他酒后通红的脸上，刚好降温，舒服极了。
他一边哼着小曲一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了微信通讯录。
看着一直挂在新的朋友那一栏的那张笑脸，林放恶狠狠地对着他竖了个中指，然后思来想去，终于大发慈悲地点下了通过。
研究我？
想得美！
小爷我也是你能研究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