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面虎看着林放表情变换，似乎很是满意，继续不依不饶道：“而且看样子你年纪也不小了吧，你觉得，你还能打多久？”
林放答道：“只要俱乐部还需要我，只要我还能留在赛场上，我就想继续打下去。”
满屋子的人闻言，突然一齐大笑起来。
笑得人心凉。
“好，有志气！”，正中央那人突然发话，脸上的肉因为大笑挤在脸颊两侧，看起来更是瘆人。
他转身和身侧的人打趣道“我们俱乐部呀，就需要这种有志青年。”
又转向林放，说：“像你这种电子竞技人才，小小年纪，就拥有这么高的商业价值，不仅有你自身个人条件的原因，还离不开我们俱乐部的悉心栽培与大力支持，你说对吧？”
林放点点头，心里一阵发虚，暗道不好。
只听那人继续说道：“我们俱乐部呢，非常关注你们这种老选手的后续发展。”
“尤其是像小林你这种自身形象过关，又有大量粉丝基础的选手，我说句实话，确实是可遇不可求。”
“我们自然也是非常希望你这样的选手能继续留在赛场发光发热的。”
“不过小林啊，这么多年你都没能成功带领队伍拿下冠军，昨天晚上还被让三追四成功，这属实是给我们俱乐部带来了很大的舆论压力啊。”
林放听着，心一寸一寸沉下去。他想说些什么，又被继续说话的人挥手打断。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小林啊，你已经不年轻了，在赛场上继续输下去，粉丝只会流失得越来越多。”
“我们俱乐部肯定是不会放任这种情况发生让小林你黯然退场的。这个你可以放心。”
“这不刚好最近有个直播平台与我们俱乐部签订了长期合作合同嘛，然后我们马上会联合推出一个造星计划，我们就想把这个宝贵的机会留给你。”
“我们这边是这样考虑的，一来呢，你可以通过这个直播留住粉丝，巩固人气。”
“二来呢，这个直播嘛，没什么年龄限制，对你长远发展也有好处。”
“三来呢，也可以为我们俱乐部吸引流量，我们这边招商也会容易一点，这样受昨天失利的带来的商务损失能够降到最低。”
“一箭三雕。”
“我们这边和合作平台已经大体沟通好了，就看小林你怎么想了。”
我还能怎么想？
走出会客厅的时候，林放脑子浑浑噩噩的，不大清楚。
他只丢下句我再想想就落荒而逃，留下乔敬一个人对着那几个领导点头哈腰。
扯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林放走在去食堂的路上，冷笑出声，不就是想让我退役当主播嘛。
几个人的意思还不够清楚吗，趁着你小子还有这张脸，趁着你小子还有还有几个粉丝，赶紧给我滚去直播间好好引流，别在做什么拿冠军的春秋大梦。
什么狗屁造星计划，没有比赛，没有冠军，哪来的什么星？
只是他辛辛苦苦打比赛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又坐回了直播间。
林放想起这么多年的雄心壮志，只觉得可悲可笑可叹。
多不甘心呐？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
时间一晃来到了晚上。
训练室里，一群人都在闷不作声的打游戏，无声地发泄情绪。
墙上挂钟一分一秒的走着，时针不知不觉间已经略过了数字七。
按道理，林放现在应该收拾收拾下楼，去赴那个和楚驭荒诞的约定。
可他现在却沉浸在游戏里，眉眼之间全是戾气，几乎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引得对手都忍不住在公屏打字，乞求对面大哥放他们一马，别杀得那么狠了。
其实林放没忘记今天还要去见楚驭这件事，他只是有点烦躁，想打几把游戏让自己静下来。
最近糟心事太多，他跟那个人又太久没见，实在有点近乡情怯的意思。
然而烦归烦，闹归闹，他也不想随便放人鸽子。
这把游戏甫一结束，林放就抄起椅子上挂的衣服往外走。
“队长，去哪儿啊？”一旁的一个队友头也不回地问道。
“见个朋友。一会儿回来。”
“回来的时候帮忙带个外卖呗。楼下那家炒粉，牛肉的，加肠加蛋不加辣。”
“行。先走了，回见。”林放取了衣帽架上挂着的鸭舌帽，走出了训练室。
hope的基地就在一片商业区内，寸土寸金的地方，足以见得这家俱乐部雄厚的财力。
跟楚驭约的那家咖啡馆并不远，就在基地楼下两条街开外。
因此林放也并不着急，刻意放缓了步子，埋头往前走，尽可能的给自己拖延点时间打好见面时要说的腹稿。
他跟楚驭分开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在一起并肩作战的时间，乍一见面，林放还真的不知道第一句话应该先说些什么。
是疏离客气的寒暄？还是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反正楚驭这样不容拒绝地约他见面，多半也是有重要的事要说。
正想着，一阵风吹来，冻得林放打了个寒战，裹紧了身上的夹克外套。
似是预感到了什么，林放突然一抬头。
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离目的地只隔了一条马路。
楚驭此时就坐在落地窗边，林放一眼就看到他了。
他穿着白衬衫，比以前更清瘦了一些，脸上轮廓更加分明。原本极温柔的人，在此刻竟然显得有几分凌厉。
楚驭面前摆着一杯黑咖啡，双眼放空，正在出神。
又心电感应似的忽然转过头，刚好与林放四目相接。
他们隔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却好像隔着一条银河。
时空都在此刻静止。
对上眼神的那一刹，林放的心脏骤然缩紧。
他的四肢仿佛都被周身的冷空气给冻结住了，呆立在原地好久好久，直到夜晚的风吹的眼睛发涩，他才如梦初醒，穿过车流，走进了咖啡馆。
再次与楚驭面对面地坐着，两人都没有先说话。
林放向服务生要了杯白开后就闭了嘴，眼神不自在的东飘西瞟，就是不肯落在对面的人身上，桌子下面的手也以一种扭曲的姿势拽着衣角，把衣服揉得皱巴巴的，没眼看。
对面的楚驭倒是表面上显得很淡定，象征性地咳了两声，然后说出了那句偶像剧里万年不变的开场词，“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林放小声嘟囔道，眼睛依旧盯着面前的白开水。
“……”
“……”
然后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对不起。”
楚驭似乎实在忍不住，突然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随后又补充道，“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
“……”
“就这？”
林放突然怒从心起，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想把面前这杯水泼到面前这个人身上的冲动。
大晚上把人约到咖啡馆来就为了说一声对不起，还是为了猴年马月的事情？
这人吃错药了吧？
林放两手松开衣角，放到桌面上，正眼看着面前的人，强忍着翻白眼走人的冲动，没好气地像机关枪一样一阵突突：“如果你所说的急事就是为了之前那屁大点事道歉的话，那大可不必。”
“先前你我那芝麻绿豆大的纠纷，不过都是因为大家年少轻狂而已，小爷我早就不放在眼里了。”
“你还有别的话说吗？没有的话月底了，小爷我还得赶回去补直播时长。”
说着就要起身离开，仿佛一秒钟都不想再多呆。
楚驭没料到林放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一下子慌了神，连忙道：“不是这样，林放你坐下，先别走，听我说。”
他又怕林放走，一个急眼，直接伸手拉住了林放手腕，使了劲把他手按在了桌子上，脸上甚至带了几分恳求的神色。
林放一愣，温热的体温立即从手腕上传来，烫的他的手立刻想缩回去，可是挣又挣不脱。
于是两个人互相瞪着对方，僵持不下。
挣扎间，见楚驭那副少见的可怜兮兮的乞求样，林放咽了咽口水，耳根子莫名红了起来。心砰砰直跳，一时间竟然停不下来。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对这个人有反应……果然是见色起意啊，林放悲哀地想。
于是林放没再逃，重新在位置上坐定。只是用力抽回了手，看了眼腕表，说：“三分钟，有事快讲，有屁快放。”
楚驭见他没有要立刻翻脸离去的样子，稳了稳心神，纠结几秒，一边观察着林放的神色，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我退役了，你看到新闻了吗？”
果不其然，听到这句话后，林放的脸色又显而易见的黑了下去，嘴里还不忘嘲讽道：“嗯，恭喜，退役快乐，要我给你准备礼物吗，前队友？”
“不用。”楚驭闻言居然低头轻笑了起来，继续说道：“我跟xg的合约已经到期了，毕竟年纪打了，也实在打不下去了，也只能选择退役了。”
“今天凌晨不还挺能秀？”林放忍不住嘲讽。
“耐不住总有人要把你按在替补席啊，饮水机我已经看了够久了。”
楚驭无奈转头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车流，忽而感叹，“电竞选手嘛，就像外面飞驰而过的汽车一样，每个人都只能昙花一现，聚光灯能照在身上一瞬，还能照一辈子么？”
听着楚驭这些看透红尘的话，林放只觉得心里越发烦躁，挥手打断道：“行了，别伤春悲秋了，你英年早退，我可是要闪耀一辈子的人。你今天到底想说什么，赶紧说，别绕圈子了。”
楚驭回过头，直勾勾地看着林放，一双瞳孔在灯光的映照下黑得出奇，仿佛要将人拽进无底深渊。
“我筹够钱了，林放。”他缓缓开口。
“哦？”林放挑眉，抱着胳膊往后仰，“所以？”
“我想再创建一支战队，我做主教练。你来做队长。”
“你愿意加入么？”
“或者说，你还愿意再信我一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