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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灼凰闻言,心蓦然一紧,握着悲天的手,只觉冷的厉害。

  灼凰下意识看向青梧,目光落在他侧脸的鬓发上。过去每一个危机时刻,她都无数次的想过,一旦失去师尊,日后漫长的仙途,该如何独自度过?便是来合欢宗之前,她苦练悲天,都是为了帮师尊应对丰亨之盟。却从未深想过,一旦他真的离开,她是否会伤心难过。

  或许在她心底深处,从来不曾觉得师尊会真的离开,他那般出众,三界之内,谁又是他的对手。

  这是她第一次,这般直白的听人问她,如果师尊仙逝,她会不会难过。按理来说,相伴数百载,她当生不如死。可身在无情道,修了无情道心,便该克制住所有情感,一心向道!

  道心经由训练而来,数百年来,无数次的训练。师尊亦曾无数次的教导她,越是亦动摇的时刻,越是训练道心的最好时机。

  她从来道心坚定!灼凰似是受到提醒,收回看向青梧的目光。没错,眼下心生惧怕,合该是训练道心的最好时机。念及此,灼凰深吸一口气,强自幻想青梧离世的画面,并在那场景中,将自己的不舍、难过、惧怕……一点点从心中强硬剥离……

  最终,灼凰扫一眼空旷的溶洞,坚定答道:“不会!”

  当这两个字,当真这般真实又清晰的落入青梧耳中,本该不动声色,不以为意的他,心却蓦然一颤。

  三百三十四年来,他们师徒相互陪伴,从未有一日分离,他们本该是对彼此最重要的人。正法一日不续,他们便终将面对死亡,可当他们此刻真的直面这个问题,他才恍然意识到,他或生或死,对灼凰而言,毫无意义。

  所以一旦修了无情道,所有的本该重要,相互陪伴,都会变得一文不值。

  这个念头从青梧心间一闪而过,但他很快便又告诉自己,他们修的是无情道,所以在灼凰心间,他若是死,她就不该有一丝一毫的难过。这是她道心坚定的证明,身为师尊,他应该欣慰才是。反之……亦然!

  空旷的溶洞中,忽地出现一阵疲累的笑声,他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沙哑,他唇间反复玩味灼凰的答案:“不会?不会……”

  青梧眉宇间隐隐出现怒意,朗声道:“梅掌门一宗之主,何必藏藏躲躲,不如出来,当面一叙。”

  趁着青梧同梅挽庭说话的间隙,灼凰默念咒语,又以灵力辅助天眼,在洞内细细搜寻梅挽庭的踪迹。

  “呵……”梅挽庭轻笑,跟着道:“我同你素无交情,实在是叙无可叙。倒不如你给我讲讲,人间那十年,未曾修无情道时,可曾惧怕过失去?可好?”

  问罢,梅挽庭调笑着,意味深长的补上三个字:“魏大人……”

  青梧闻言,眉间怒意转而被一丝惊讶取代。青梧是他入仙道后的道号,他俗名魏展眉,文官出身,曾是人间大梁朝礼部尚书。

  自入仙道,得道号青梧,俗名已是三百二十四年未曾听闻。除了灼凰,当年接引他的度厄真人,还有师尊永崇,仙界无人知晓他在人间时的过往,梅挽庭从何得知?

  惊讶的除了青梧,还有灼凰,师尊的俗名,梅挽庭从何知晓?魏大人,这三个字,当真熟悉而又久远。

  灼凰手心莫名渗出些汗水,只觉事情已超出她所能理解的范围,厉声斥道:“梅挽庭!要打要杀,你出来便是!休再故弄玄虚!”

  可梅挽庭对灼凰的斥责却充耳不闻,只自顾自的道:“看来你们是不愿说与我听,其实我心里存着许多困惑,这些困惑,侵占了我的眼睛,我的心,片刻不予我自由。既然你们不愿意说,我便自己瞧吧……”

  梅挽庭的声音陷入一种只纠缠于自我的空洞中,愈发的沙哑疲惫,他喃喃吟诵道:“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无离恨,无离恨……这便是我取给它的名字,你们莫叫我失望。”

  取给谁的名字?未及多想,溶洞中忽有灵气涌动,同时一股奇异的香味,伴随灵气在溶洞中漫散开来,苦涩中夹杂着凛冽,凛冽中又化出一丝温柔,缓缓的钻入灼凰的鼻息。

  灼凰与青梧意识到危险来临,而他们却连对方的面都没见到,有那么多前车之鉴,尤其灼凰尚在,青梧不想打没把握的仗。他一把抓住砚名肩头,立时便对灼凰道:“走!”

  灼凰会意,立时使用神境通,一步跨了出去。

  下一瞬,灼凰一脚踩进松软的雪地里,凛冽的寒风瞬间入骨。似乎身高也矮了许多,此刻她只觉自己似乎被冰封了一般,连五脏六腑都透着寒。

  她只觉奇怪,她早就不该感受到冷……念头落,她忽地一愣,她为何会觉得自己不该感觉到冷?这想法从何而来?而且她也不该出现在这里,她好像要去……去哪里?她想不起来了,她眼底透出一丝迷茫。

  不及她多想,右小腿传来剧烈的疼,即便冻僵也掩盖不了的疼,袁悲君低头一看,正见缝着补丁看不出颜色棉裤烂了一条缝隙,缝隙里一条手掌般长度的伤横陈在腿上,伤口上的血已凝固,但还时不时渗出一些鲜血,连着沾上的雪黏在伤口附近。

  她这才想起来,她叫袁悲君,十岁,齐兵突袭了他们的村落,他们在村里比赛谁的马更强劲,就在马后拴绳,拉塌了村里无数的房屋。爹娘被梁木砸伤,但她被爹娘护在身下。为了叫她活着,爹娘一直顶着横梁,可足足两日,都没人来救他们,素日来往的乡亲们,也都没有半点动静。

  爹娘最后支撑不下去,又怕自己死后,她也被砸死,他们便用碎裂的木棍,支撑住自己的身体,给她撑起一方天地。

  前日晚上,娘告诉她,魏大人出使北齐,被囚蒲与。他是使臣,齐人敢囚他,却不敢杀他,叫她一旦出去,一定要去蒲与找魏大人,找到他,她兴许还能活,兴许还有机会回到退守南方的故国。南方是自己的国,回到故国,就不会像在这里一样担惊受怕,在齐人眼里,汉人不如他们圈养的牛马。

  昨日早上她在娘亲怀里醒来,爹不在身边,困了他们两日的废墟,已被掘开一个洞,而娘亲……袁悲君眼中落下泪来,娘亲身子已经僵硬,可她到死,那根她捡来支撑身体的木棍,都抵在她的胸口,为她撑起一方庇护之所。

  她好难受,可她不敢哭,怕哭声引来齐人。她默默擦去眼泪,从掘开的洞中爬了出来。在洞旁,她见到了倒在一旁的爹爹,爹爹枕着一堆杂草,身子也硬了,双手已是血肉模糊,十指根本看不到指甲。

  眼泪疯了般往下落,她虽然只有十岁,但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从今往后,爹娘再也不会睁眼,她会像村里那些吃百家饭的孤儿一般,没爹没娘。

  她多想永远躺在娘亲怀里,可回头看到的便是娘亲胸前抵木棍的坐姿,还有爹爹血肉模糊的手,她心间便莫名生出一股力量。他们拼了命的想让她活,甚至昨晚没有让她听到半点声响。

  她得听爹娘的话,去蒲与找魏大人!

  但房屋倒塌时,她的腿也伤了,她便捡起一根木棍支撑着,从废墟里翻出不知是谁的棉衣穿上,又翻出些食物,拍干净上头的冰雪碴子带上。叩别爹娘后,便拄着木棍,按照娘亲指的方向,往蒲与而去。

  她已经走了两天一夜,腿疼,现在脚底也疼。袁悲君看了看包里剩下的食物,见只剩六个贴饼,便忍着身上的痛和冷,继续赶路。

  一路上,她看到好多身着汉人服饰的尸身,心间的酸楚也愈发强烈,似乎一路走来,眼里都弥漫着泪水。她不明白,这世上为什么会有战乱,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抢夺他人的家园?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下去时,终于见到一名赶着牛车拉着稻草的汉人大伯,那大伯见她亦是汉人服饰,忙停车前来看她,询问她为何在此,爹娘去了何处?

  袁悲君便将一切都告诉了他,大伯听着满脸的唏嘘和无奈,眼底还透着悲愤和憎恨,大伯告诉袁悲君,他便是要去蒲与,送草料过去,可以带她一程。于是大伯将她藏在自己马车的稻草中,带去了蒲与。

  袁悲君在温暖的稻草窝里,睡了个安稳的觉,不知过了多久,被大伯叫醒,对她道:“前面齐人设了卡子查验,剩下的路你得自己走。”

  大伯给她指了绕开卡子的小路,又详细跟她说了魏大人在蒲与的住处。大伯叹息道:“朝廷被打怕了,失了血性,齐人愈发猖狂,根本瞧不上朝廷。如今魏大人被囚蒲与,自身难保,能不能救你,且看你的造化了。”

  说罢,大伯抿唇凝望她的面孔,眼里透出浓郁的怜悯,似是想做些什么,可终是重叹一声,摇摇头离开了。

  袁悲君按照大伯指的路,终于进了蒲与,蒲与没有围城,她很快就找到了魏大人的住所。

  是一间比她家还破的茅草屋,还有个篱笆庭院,院门处守着两个齐人士兵。

  袁悲君怕极了齐兵,他们屠戮时的疯狂,早已是她日以继夜的梦魇。但她得去找魏大人,找到他,她才能活!

  袁悲君眼前出现爹娘的身影,终是鼓起勇气,趁那两个士兵不注意,拽开篱笆便往里钻。

  可院子就那么大,她拽动篱笆的声音还是惊动了齐兵,两个齐兵立时拉开门冲进来,厉声吼道:“哪来的兔崽子?”

  见袁悲君身着汉人服饰,那齐兵说话间便已抽出了腰间的刀,袁悲君眼前复又浮现齐兵闯进村子的画面,心间惊惧不已,慌神哭嚎:“魏大人!魏大人救我!”

  随即便见一名身披裘衣的少年从屋里冲了出来,大步上前,挡在了齐兵的刀前,抬手将她推到了身后,厉声道:“住手!”

  袁悲君躲在他身后,仰头望着他的侧脸。她很想看看传闻中的魏大人是何模样,可心间的恐惧,迫使她只看了一眼,便警惕的看向那些齐兵。

  可就在这时,周围的一切,似停滞般,忽地慢了下来。耳畔风声停了,便是连齐兵刀柄上原本乱甩的刀穗,竟然都跟着慢了下来,下落的速度近乎凝固。

  袁悲君不知发生了什么,可就在这样的停滞中,她心间的惊惧和慌乱却逐渐被抚平,心好似也终于慢了下来,下意识的想做些被恐惧耽搁的事。

  三个月前,魏大人出使北齐的消息传入村落,人人面带欢喜,他们都说,魏大人十六岁中状元,官拜从五品御史少卿,一入朝,便一直主战反攻北方夺回失地。如今魏大人才十八岁,便被皇帝破格提拔正三品礼部尚书出使北齐,必能给他们带来好消息。

  她很想知道,这位年仅十八岁,便出使北齐的魏大人,到底是何模样。袁悲君再次抬头,看向魏大人的侧脸,不似方才匆匆一瞥,她终于有时间凝望。只这一眼,袁悲君的目光便黏在了他的脸上。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一尘不染之人,他面庞白皙,衣着似画上的世家公子,便是连推着她肩头的那只手,都骨节分明,修长夺眼。

  那一瞬,袁悲君想,他不该住在这样的破草屋里,他该住在白玉雕琢的宫殿里。

  袁悲君正痴痴的想着,耳畔的风声却忽然回来,周围的一切再次如常。袁悲君一惊,复又警惕起来,一把攥住了魏大人的裘衣,跟着便听那齐兵对魏大人道:“让开!”

  袁悲君祈求的目光看向魏大人,生怕他把自己扔出去。但没想到,他不仅不让,反而护着她道:“她看起来不过十岁,幼童而已,二位何须放在心上?”

  那齐兵对魏大人无半分敬意,但他又深知魏展眉是使臣,杀多少滞留北境的汉人都行,唯独魏展眉杀不得。

  见魏展眉坚决护着袁悲君,那齐兵神色多少有些憋屈,心间怒气愈盛,愈发想争回一口气,心道,他今日非杀了这汉人小贼不可!

  但碍于魏展眉,又没法动手。思量片刻后,他忽地笑了,抬起刀剑指着魏展眉的眉心道:“上头正愁没法子收拾你,你却自己把脖子送到刀刃上来。要么你死,要么她死,你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