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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电一

  08年,秋。

  三中整个高二年级,几百号人搬来这个偏远的临时校区已经两个多月了。

  天下起小雨,宋锦上撑着伞走在往食堂的路上,她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四周老旧的建筑。

  年代久远的教学楼墙面斑驳掉灰,走廊上的铁栏杆锈迹斑斑,目之所及都是灰扑扑的。匆匆撑伞走过的学生们,一张张压抑沉寂的脸,和这环境巧妙融合,呈现着一种破败,毫无生机的死气沉沉。

  但也有例外。

  远方的铃声刺破雨幕,来自东侧教学楼的职高学生也匆匆赶来吃饭。

  他们东侧离食堂最近,铃响不过几分钟,职高的人就挤满了宋锦上所站的路上。

  不同于宋锦上她们这种板正的学生,他们的学生生涯显然轻松有趣得多。每张脸都是朝气蓬勃,洋溢着青春浓烈的色彩,在阴沉的天色下,是最夺人眼球的绚烂。

  有几人只穿着职高的校裤,上身穿着t恤,浮夸造型的银色耳钉在他们耳边熠熠闪烁。他们看见呆站在树下的宋锦上一时兴起,几人交换了个眼色,同时一跃,抓着沾满雨露的树枝,又同时一松,树冠上的雨水啪嗒啪嗒往下落,宋锦上被吓了一跳。

  被树上的雨,也被这几人。

  她怔了几秒,回过神来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后面的人只是得意地笑笑,步伐和她一致,在身后走着。

  “哎,三中的那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有一人说话了,他的声音像带着钩子,语气则像甩出去定要钩回猎物才肯罢休的强势。

  所以宋锦上选择落荒而逃,她几乎快小跑起来。

  “你是去二食堂吗?”

  是的,但现在不是了。

  宋锦上把踏上二食堂的台阶收回,转身往一食堂去。

  她的举动引来身后几声轻笑,嘲笑的意味明显。他们依旧跟在宋锦上身后,不疾不徐。

  “你叫什么名字?”

  宋锦上仍然不理,俨然把他们当空气一样,但说话这人似乎特别有耐心,声音里笑意很浓。

  宋锦上不懂,被人无视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你不说......”他顿了顿,“我会去你们教学楼找你。”

  宋锦上的心一紧,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碰触到宋锦上的目光,他微微勾唇,好整以暇地等着宋锦上自己报上名来。

  也许搭讪这事他做过太多,并且结果都是如他所愿,所以他看起来有一种胜券在握的从容。

  宋锦上飞快看了他一眼,便转过身。

  他的眉角眼梢都透着一股蔫坏的劲儿,却因为好看的五官弱化了这股坏,因为在大众眼中只能看见他精致的脸。

  “不难找吧?你们高二也不过九个班。”

  “那你去找吧。”

  和他想象中不一样。

  她从头到尾战战兢兢,还以为她会恼羞或者紧张,却没想到她会回答得这么轻描淡写。

  话音一落,宋锦上便朝着迎面走来几个穿着三中校服的学生跑去。

  他心想,原来如此,是找到靠山了。

  宋锦上停下来的时候,心还是跳得很急。

  同班的黎榕溪冲对面的三人看去,又把目光落在宋锦上身上,她声音平淡略带厌恶的口气:“你和他们认识?”

  宋锦上的心跳得更快了,比起刚刚被他们缠上时,面对黎榕溪这样的口气和目光,更让宋锦上无措。

  她赶紧否认:“不,不认识。你们吃饱了吗?”

  “还没,在等班长买饮料。”另一个女生回答。

  一食堂和二食堂的中间有一家很大的便利店,门口放了十来张餐桌,平时好天气的时候,大家也会选择在这里吃关东煮和车仔面这类速食,速战速决,吃完可以回去补眠。

  “宋锦上,你吃了吗?”

  不等她回答,黎榕溪又带着探究的语气劈头问:“你今天怎么去一食堂吃饭?”

  职高和三中的学生泾渭分明,大家没有事先约好却又很有默契地都在二食堂吃饭,很少有人会往一食堂那边凑。职高的人就没这种顾及,毕竟这里是他们的地盘,他们爱去哪就去哪。

  也有少数过去一食堂尝个鲜的,但去到之后发现全都是职高的学生。

  乌泱泱一片,参杂其中零星的几个三中人就像是异类,极其碍眼。为了避免这种尴尬,久而久之,也都不去了。

  他们只是在这借读,一个年级的人当然比不上整个职高的人数,不过他们最多一学期就会搬回本校,所以也无所谓了。

  忍一时风平浪静。

  宋锦上思索两秒:“黄雨桐说一食堂的西炒饭很好吃,我想去试试。”

  这话,她的好朋友黄雨桐确实这么说过,所以宋锦上不算说谎,回答得还算自然。

  “班长出来了。”

  宋锦上抬眼的瞬间和对面的人视线碰撞,她很讶异,他们居然还没走。

  就在这时,班长看见了蓦然出现的宋锦上,都是班里的女生,不好厚此薄彼,所以他扯着嗓子喊:“宋锦上,你要喝饮料吗?我请你。”

  没有回应的名字,以另一种方式落进他的耳朵里。

  宋锦上目瞪口呆地张了张嘴,样子看起来有点呆。她又看了眼那人,只见他唇角高高扬起,宋锦上仿佛能听见对面的人一声带着轻嘲的笑,耳朵连着脸颊霎时滚烫。

  *

  上完晚自习,宋锦上回到宿舍换了套睡衣就往床上一倒。从下午第一节课开始,她就提心吊胆,虽然可能是玩笑话,但是万一呢?

  她是真的怕那几个人会过来。

  所以她晚饭连食堂都没去,托人打包回宿舍吃。

  时针指向九点,无事发生,看来是她多虑了。

  高度紧张后松懈下来,人开始犯困。

  宋锦上盯着上铺的床板,思绪开始游离。

  已经搬来三个月了,还是很不习惯,非常讨厌这里的一切。

  讨厌这远离市区位置偏僻的校区,讨厌这破旧的教学楼,和危楼似的宿舍楼,讨厌从走读被迫住校。

  三中是百年老校,其中一栋教学楼设施陈旧需要整改。据了解,职高校区曾经是附中、党校、职高同时建校,选址都在一起所以开辟得这么宽广。

  后来党校搬走了,几年前附中也搬走了,所以才有那么多空置出来的教学楼,是暂时安置的最佳选择。

  经过校领导商讨,高三年级的学业任务重不适合挪动,初中部的年纪小不利于搬走,把高一新生搬去也不合适。商讨来商讨去,倒霉催的高二年级最合适。

  班主任在暑假前把这个噩耗告诉他们,班上顿时哀鸿一片。

  宋锦上感觉,自从离开了本校,不仅他们班甚至是他们整个年级的气氛,都染上了一层诡异的色调,如从光风霁月的云端落入暗无天日的森林里。

  黄雨桐也感受到了,她解释:“可能大家都上高二了,压力大,人也不爱笑了。”

  宋锦上很赞同:“确实。”

  尤其是她们奋笔疾书时,听见职高的人在操场上肆意玩闹,欢声笑语乘着微风吹进大家耳里时,那股缠绕着心脏的阴翳被拉扯得更紧,更让人喘不过气。

  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学坏一时,学好一世。

  三中在西侧,职高在东侧,食堂在南边,宿舍楼在北边,中间隔了一个宽广的运动场。许是以前三校合并,共享一个操场,所以修建得特别大,光篮球场就有四个,另外还有排球场和足球场。

  吃饭上课放学的途中,两个学校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相遇无可避免。

  可能是环境氛围所感染,也可能是对他们无拘无束自由的向往。三中的一些男生莫名就和职高的男生混上了,他们开始学会在无人的角落里抽烟,话语变得轻浮。

  十足十的浪荡子模样。

  年级主任因此头疼了许久,出于有教无类,年级主任苦口婆心,软硬兼施。遗憾的是,效果甚微。

  所以今天黎榕溪看到自己和他们走近,才会用那种眼神看自己。

  他们在三中学子和老师心中,就是害群之马一样的存在。

  想到这里,宋锦上脑里闪过那人吊儿郎当的笑,她摇摇头。

  同宿舍的秦悠悠和黄雨桐凑在一块儿看台湾综艺,少女软软嗲嗲的声音从音箱里传来,叽叽喳喳像是在控诉某件事。

  “一点也不好笑!”

  节目里的女生忽然带着哭腔,宋锦上的心弦随着她的哭泣“铮”地一声巨响。

  她想起了三班的那个女孩子。

  自新学期开始,大多人因成绩而焦虑,因焦虑又影响成绩,一切犹如闭环。

  渐渐地,女生们也有了恶趣味的解压方式。

  她们物色好一个好欺负易上钩的猎物,冒充男生写信给她。

  女生最了解女生,她们善于扮演任何具有人格魅力的男生,甜言蜜语关怀备至,一步一步诱她掉入陷阱。

  在她深陷其中的时候,始作俑者就会撕坏信纸走到现实中来,告诉你一切只是一场恶作剧。

  你付真情实意的情感就是她们眼里的笑柄,亲手回复的每个字都变成一把刺向自己心脏的尖刀。

  私下告知真相已然是她们最慈悲的一种手段,最残忍地是她们也许会把这一切公诸于众,给大家传阅来往的信件,让你如蝉翼般美丽易碎的少女心事摆在大众眼前受尽凌迟。

  施暴者招摇过市,受害者反而变得不堪,被人鄙视的一方。

  宋锦上越想越远,一声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把她远走高飞的思绪拉回现实。

  粉色的翻盖手机上,一串闪烁着荧光的陌生号码在上面滑动而过。

  陌生号码。

  宋锦上顿时警惕起来。

  “喂?”

  “宋锦上,你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是陌生男生的声音。

  “你是谁?”

  那头默了一瞬,随后有些无奈:“别闹了,你晚上为什么没去吃饭?”

  宋锦上很确定,她不认识他。

  但为什么他的语气那么熟稔,带着一点点亲密的呢喃。

  宋锦上不自觉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手心。

  难道,她是下一场恶作剧的主人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