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孙女非要和自己住，三姑婆心里嘀咕，虽觉得奇怪，但也没反对，趁着饭还没蒸好，她便收拾好主屋对面的小厢房，这也是她搬过来就给孙女准备好的房间。
毕竟不是亲孙女，几年前她们还住在乡下老家，凌月一放暑假就被凌建华以要培养父女感情接到了城里住，她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她感受到孙女和自己的疏离。
知道凌建华后来娶的老婆是个会做面子的，担心她拿捏孙女的婚事，她厚着脸皮找了好些人才把凌月嫁给好人家。
但是人心易变，她还是不放心，反正只有她一个人了，索性卖掉老家的房子，搬到了城里买个小院子，希望离孙女能近一点。
今天还是孙女第一次来找她呢，即便之前她搬来时找人通知过她的时候，她没来。
农月桂心头微酸，吃了一辈子的苦原以为自己不会再难受，但是此刻还是不太能控制得住。
天气炎热，农月桂抱出一床崭新的褥子，小小的身影走路都有些吃力，凌月从厕所出来，吓得急忙跑过去帮忙，“姑婆，我自己来。”
“去去去，被捣乱，我都快铺好了。”
农月桂侧身躲避凌月蠢蠢欲动的手，把人急得直跺脚，“姑婆~”
“不要你干，你要闲得慌，就去院子里扫地。”
凌月不肯，摇头固执道：“把床铺好我再去。”
见姑婆不让她搭手，凌月又怕老太太摔了，只好小心小心再小心地在她身后时刻注意着情况，大张开手臂，好似姑婆摔倒，她能第一时间接住。
孙女太笨，简直没眼看，农月桂三两下放下褥子又快速铺平，转身到杂货间找了一张凉席铺在褥子上。
凌月跟不上姑婆的节奏，不知道她从哪儿又抱来一床薄被子，攥着两角，手臂一振，床就铺好了。
接下来是挂蚊帐。
这个她会啊！
凌月眼睛一亮，撸起袖子就要脱鞋上去，可是老太太不允许。
农月桂皱起眉头，树皮一般苍老的脸被她笨手笨脚气得当场冒出两根皱纹，像多年前那般，她气得在孙女背上拍打了几下赶人：“去去去，小娃娃一个，能干啥，出去出去。”
“诶诶诶？”凌月被推搡着跨出了厢房，她不服气，“我可以的！”
“可以你个鬼。”
干瘦的老太太手脚麻利，嫌弃凌月绊手绊脚，不让她干活，三两下把她赶到了厨房。
凌月怔怔的，待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坐在了土灶边，手里端着一碗醪糟甜水。
白色的瓷碗不过巴掌大小，碗外圈还有翠绿的青苹果花纹。
凌月凝视这一碗甜水，脑海里倏地闪过一段隐藏剧情。
醪糟又叫酒酿，甜酒，姑婆是个孤寡老太太，还要养一个女娃，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变得更加的艰难，姑婆拿不出多余的钱给原女主买糖买零食，只有从家里挤出一些粮食出来自己做甜酒。
甜酒舀出来带着一点点的酒味，吃在嘴里有些甜味，姑婆每次就在甜酒里加一些水冲淡酒味，这也是原女主儿时不可多得的零食。
带孩子总有哄不了的时候，每当遇到这种情况，姑婆就会给原女主弄一碗醪糟甜水，哄着原女主听话。
这老太太……
这是把她当小孩子疼呢。
干嘛还走迂回路线，害得她都差点误会了。
凌月噘嘴，想笑又觉得有些难为情，鼻头酸酸的，眼眶发胀，她忙不迭端起碗喝了一口，甜蜜的滋味流经四肢百骸，最后注入了心底。
活了二十多年，穿到书里才第一次体会到被人珍视，被人呵护，凌月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想穿回去了。
一碗简简单单的甜水，凌月珍而重之地小心喝完。
坐在荫凉的厨房里，望着小院里盛烈的阳光，一颗名为期盼的小小种子在她的心里扎出了一条小小的根。
小院面积不是很大，墙底下一笼一笼的箱子摆放得整整齐齐，里面的小葱和蒜苗涨势极好，绿油油的叶片都掉落在笼子外面。
一把陈旧的带着新鲜泥土的锄头倚墙而立，堂屋外有一个青石台阶，阶下，一双红黑色的农作胶鞋。
院墙隔壁有孩子的奔跑嬉闹声，隐隐还有大人漫不经心的随口提醒，叫唤声拖得老长，在这个陌生的夏天拉出了一道深深的剪影。
一切是那么真实，她仿佛是书中人在这个世界生活了许多年。
小院子很干净，但是凌月走之前还是扫了一遍。
晚上她就要过来住了，趁着天还没黑，她得回去收拾东西，顺便把行李给拎过来。
三姑婆对此没有异议，只是让凌月晚上过来的同时也带着褚杨过来吃饭。
凌月听完头皮一炸，担心会露出马脚被老太太发觉，急忙开门跑了。
农月桂坐在院子里摘菜，一抬头，人都跑没影了，“这孩子，咋变得那么风风火火的。”
凌月不知道老太太的腹诽，伸手拦了辆三轮车，急吼吼赶回了西区。
巷子口，居民楼下，张锦安将打包好的盒饭递给褚杨，两条眉毛耷拉下来，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杨哥，那个女人真的要搬出去吗？”
这个“她”值得是谁，两人心知肚明，褚杨不明白好兄弟为什么那么看不惯凌月，但是对方也没说什么，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懒懒的用鼻音应了声，“嗯。”
两个盒饭，香味从缝隙里漏了出来，褚杨瞄了眼菜色，都是他爱吃的，顿时他的心情好了许多。
张锦安没留意褚杨的变化，心不在焉从褚杨手里接过饭钱，又问：“那她啥时候走？走了以后，她那个爹还有后妈还会再找过来吗？我真的能放心租这个房子吗？你知道的，我没多少钱，还欠别人不少钱……”
褚杨单手插兜，被问的不耐烦：“你都问千百遍了，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多废话，磨磨唧唧的。”
张锦安缩了缩脖子，气弱道：“我这不是小心谨慎嘛。”
褚杨甩了个白眼，“爱租不租，你不租，我就让平子和她媳妇过来了。”
“租啊，我租的！”张锦安急得抓耳挠腮，不好意思道：“杨哥这不怪我，都是因为那个女人实在是太会找事了，我也是怕。”
“怕什么？”
凌月从墙后面走出来，冷洌洌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最后定在张锦安大惊失色的脸上，又问了一遍：“你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