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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笺字·二

  解尽欢的身形一滞,至今她连解叡的面都不曾见过。

  从周围人的只言片语里,她对解家的印象,只有清冷淡薄四字。

  一个连亲生长女病得快要死掉,都不曾露面关心的父亲,她很难想象,如果江恕的存在暴露,她会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

  “多谢提醒,我自会妥善处理此事。”在外人面前,她不能露怯。

  车帘明暗之间,解尽欢站到车外,她望向一碧如洗的长空,驱散心中郁气。

  鸢飞和青林始终在一旁帮手,她二人率众仆役,把江恕抬到了自家的犊车上,正看着自家女君的方向,焦急踱步。

  解尽欢刚一下车,两位侍女便迎上前去。

  “女君,到底怎么回事啊?”

  鸢飞向来憋不住话,拉着解尽欢的手,止不住地追问,“这人身上又脏又臭,伤痕累累,怕是要不行了,女君不会是想带回家去吧?”

  解尽欢有些眩晕,她暂未应答,绕去车中查看江恕的状况。

  车中的气味确实如鸢飞所言,恶嗅难当,之前在兽穴中情况危急,她的感官尽数集中在刀锋之上,未曾顾及其他。回神一看,不光是车内,连她身上都沾了不少斑驳血污。

  解尽欢道:“反正搬去了道隐院,寻常时候也不会有旁人接近。”话语中未正面回答一字,却字句皆是要把人带回去。

  这次连青林都不禁劝说:“这太冒险了,女君……”

  解尽欢扶着车壁,头脑一阵发晕,毫无与她二人解释的气力。

  “莫说了,搀我一把。”她也顾不得车内受污,颤颤巍巍爬到另一侧的空位躺下,“快些回程罢,别说他不行,你们的女君也快不行了。”

  鸢飞和青林大惊失色,赶忙套了车,拉起挡风的帘幕。

  来大晋三月有余,解尽欢日夜处在忧心的状态中。如果她活得马虎一些,大可以打扮得珠光宝气,足不出户尽享山珍海味,糊里糊涂了此残生。

  可她吹过自由的风,不愿再返浮华牢笼。目前这个家里,没有一样东西是真正属于她的,不论权还是钱。

  她侧目,映入眼眸的是江恕那张双唇抿紧的脸。

  少年骨相清瘦,连晕厥时眉头都不曾松懈,脖子上割喉的伤痕昭示着他颠沛流离的三年。整整三年,从十三岁到十六岁,江恕凭一腔恨意,从尸山血海、腌臜泥淖中逃了出来。

  “然难,亦过。”

  解尽欢嘟囔着伸手,抚摸他狰狞骇人的伤疤,心头竟生出了那么一丝畅然。

  他们之间再也没有时差了,她所面对的,再也不是一块冰冷的牌位。

  解尽欢从身旁拉出一床薄被,扯开,盖在自己与江恕的身上,像是闻不到腐臭,看不见脏污。

  “江恕,这一劫我帮你过了,现在你欠我的,可不止那点钱。”

  “小时候我总觉得你是个白胡子老头,成天就知道烧瓷,结果不论哪一辈子,你都比我小,按你们这里的规矩,你该叫我阿姊。”

  解尽欢晕得要睡去了,她迷茫着留下最后一句话:“江恕,你所恨的人,和害我、阻我之人,我们一个都不要放过……”

  雨后人稀,石板路被洗得发亮,犊车一路摇摇晃晃,很快便停在了不执居的绣闼前。

  当鸢飞拉开车帘,企图叫女君下车,一幕令她慌张无措的景象,呈现在她眼前。

  女君与那个逃奴共睡一衾,两人之间仅相隔三寸的距离,而女君的手,抚在那逃奴的颈前,肌肤相亲,分外亲昵。

  鸢飞在慌乱之中合上帘子,青林本打算上前叩门,见状停下了脚步。

  “为何不叫女君下来,已然到家了。”青林奇怪道。

  鸢飞双颊飞红,急得直转悠:“唉,我不知如何说,你自己看看吧。”

  青林撩帘一瞧,第一反应与鸢飞大差不差,耳根烧红,但她的性子更加稳重,轻声先嗔了一句:“傻站着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先把女君叫醒啊!”她立马攀上车去,摇着解尽欢的肩膀唤道,“女君,快醒醒……”

  解尽欢头脑昏沉,迷茫感到有人在动她,才缓缓开眼。

  “青林?”

  “我的好女君,快快起身,还好巷深无人,别叫宅里人瞧见了,那可是要惹上数不尽的麻烦的。”

  听青林一言,解尽欢这才发觉自己离江恕极近。她倒是不以为意,但想到身处中古时代,多少还是得注意一点,索性撑着起身。

  她手上无力,身上一会儿燥,一会儿又寒,觉此异状,她便知晓淋雨之后,这病又不好了。

  况且车不入宅,外出的主人家在门前下车,犊车便会被牵去园宅外的畜棚,那里杂活仆役众多,她们三个根本无法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把江恕给挪去道隐院中。

  罢了,放肆一回。

  解尽欢低头缓了缓,耐着不适,吩咐道,“今日我不下车,叫看门的僮仆把大门敞开,就说我病情反复受不得风,让他们迎车入宅!”

  这可不算她说谎,她再多等上半刻,就快要和江恕一样彻底晕死过去了。

  鸢飞与青林面露难色,但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得照她的安排去做。

  门扉轻叩,片刻洞开。

  看门的僮仆见是自家女君归来,本意欲要迎接,却听二位侍女说要驱犊车直入进宅,顿时慌了神。

  “女君使不得!今日家主在玄德院宴客,扬州那边也来了人,眼下到了散场之际,要是让贵客见着解氏家风如此,家主丢面不说,是要坏大事的!”

  谢叡当初怀着敛财的心思回荆州,眼看一年年过去,大批银钱也如流水般从库房中溜走,却还是高不成低不就。

  武陵郡太守是他庶弟当着,京畿建康也回不去,在此地盘桓多年,他四处结交各路势力,便是想打通一头的路。

  近日他听说解尽欢时常出门,于是猜她的病有所好转,就将算盘打到了扬州吴郡的傅氏头上。

  解尽欢病愈后要嫁去傅氏,两家有亲,以傅氏的实力,定有法子让他重回建康。

  先前傅峥的出现,正好提醒了谢叡。

  所以他想着把傅氏在荆州走动的族亲,都请到宅里来,提前热络一番,今后也好说话行事。

  解尽欢本就头疼脑热,不愿听仆役多言,眼前车帘紧合,她倚靠车壁,严声厉色道:“将门开至能入车舆,不要让我说第二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