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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

  谢玉娘再次走在了那条黑暗的路上,可这次她走了更久,却怎么都寻不到那点光亮了。

  记忆里还有方才那等刻骨的疼痛,似乎也不是方才,可能过了很久了吧,总之现在身上不痛了,只心里还在疼。

  她动了动手指,可以动,确实不疼了。

  她的神识早已清醒,但又过了很久,她才终能勉强睁开眼睛,但眼前仍是一片黑暗,让她恍惚间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睁开眼睛。

  她抬手去摸,却很快只摸到了个木质的顶,也不太能动弹,她心中一紧,才忽地醒悟她被关在个极其狭小的空间里,所幸呼吸还算顺畅。

  但谢玉娘立刻就屏住了呼吸。

  她已经想到这狭小的空间是什么了,短暂想要呼救的慌乱,她死死咬住了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姑娘不要怕,奴婢不会让姑娘出事的。

  舌下迎云塞给她的参片仍在,谢玉娘嚼了咽下。

  许是因为昏迷前迎云那句话中的诚恳,也或许是因为对费力气救她出虎口的太子的信任,谢玉娘的心底竟是一片澄明的镇定。

  最差还能如何呢?不过仍是一死而已,倒好,省得埋第二次了。

  她胡思乱想着,垂下的手摸到怀中的硬物,仔细摸着辨认,才发觉那是一把不足三寸长的小匕首,和装着几块点心的小荷包。

  荷包上的绣样她很熟悉,是之前谢如娘绣给她的许多荷包中的一个,如今也只剩这一个了,其余的都给了玉松,让她装好散碎金银之物后交给迎云偷运出去,以备逃跑之用。

  参片让谢玉娘恢复了不少精神,她数了数点心,有七块,便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拿着块点心先吃了。

  等点心吃完,她想,如果再无人来救,她就用这把小刀结果了自己。

  至少她人生的最后一段,还能决定自己的性命,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只是她的点心还没吃完,就听见头顶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谢玉娘平静的心再次慌乱起来,就听见那声音越来越急促。

  是挖土的声音!

  谢玉娘的心越跳越快,但她依旧没敢出声,而是依旧握着匕首,警惕着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

  她不知道棺材打开后,她会看见的是谁,但无论如何,她不会再让自己受辱……

  *

  今日齐王妃下葬,沈继宸是太子也是小叔,自然要路边设了祭棚,送长嫂一程。

  他眼见着沈惟良一身素服,哭得要人扶着才能走动路,面上只是安慰道:

  “兄长节哀。”

  沈惟良睁着婆娑泪眼看他,一副因为悲痛而顾不得行礼的模样,只哭哭啼啼地说:

  “请殿下恕为兄无礼……”

  一句话没说完,便又哀哀哭出了声。

  沈继宸垂下眼帘,只又道了声“节哀”,便让周围人扶好他,定要送葬的队伍先过,沈惟良也不客气,又嚎哭了几声后,依旧不谢礼,只由人搀扶着先走了。

  沈继宸目送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城北,心下只觉得荒唐。

  是荒唐,打从沈惟良用了那毒计之后,他们兄弟二人明知彼此已是不死不休,但面子上仍旧兄友弟恭,君臣和睦。

  就好似沈惟良那般待谢玉娘后,到如今人没了,也仍要做出这副夫妻情深的模样。

  真荒唐啊。

  他不愿再想究竟是世事一贯如此,还是只有皇家事才会荒唐,只命人撤了祭棚,自己则回东宫脱了素衣,换上常服,处理一番公事后,便又出皇城,逛到内城的一家茶庄闲坐,边品茗边等消息。

  他早就安排了四个盗墓贼,只要那边下葬的礼成人走,就将谢玉娘带出来,而且还安排了八个忠心的亲卫跟着,免得那四个贼下去时,再发生什么变故。

  自然,谢玉娘下葬的那一片都是皇陵,他也让贼们不许打扰先人,更不许拿墓中随葬品,待事成后会赏他们丰厚的金银去正经营生,别干这刨坟掘墓的事儿了。

  当是万无一失。

  只是一杯茶还没喝完,便有个寻常百姓打扮的人急匆匆地来了,也顾不得礼节,只伏在沈继宸耳边道:

  “殿下,棺材里没人。”

  向来淡定的沈继宸差点儿将被口中的茶呛到。

  什么叫“没人”?

  “迎云现在何处?今日可有人来报王府的异样?派人去找,几处城门也要问清楚。”

  他立刻吩咐时,又一人匆匆而来,将张染血的小竹筒递在了他的手中。

  “殿下,这是有人放在密探所鸽笼里的。”

  沈继宸立刻打了开,就见上面笔迹急促地写了一行字:

  城西,乱葬岗。

  一口浊气堵在胸口,沈继宸心跳差点儿都停了。

  看来,他还是把自己的大哥想得太好了。

  *

  挖土的声音还在继续,好几次还夹杂了别的奇怪声音,谢玉娘仔细辨认,才觉察到那是指甲刮到棺木时的声音。

  指甲?难道来人是在用手挖吗?

  谢玉娘胡思乱想着,终于没忍住,小声问了句:“迎云?”

  外面挖土的动静停了一下,旋即挖得更快了。

  “迎云,是你吗?”谢玉娘笃定了,安下心来,轻声唤着。

  盖子打开时,被三日连雨浸透的泥土气,裹着山间特有的青草味钻进谢玉娘的鼻子里,被抽芽新树遮蔽过的微光投下,仍是照得谢玉娘眩晕,好半天双眼才适应过来。

  左右瞧时,才发现自己竟坐在荒山野岭中的一个棺材里,周围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坟包。

  阴冷的邪风让谢玉娘打了个冷战,正要问时,迎云已用沾满烂泥的血手抓住她的脸,确见她神志确实清醒了,方才吐出一口气。

  “往那边去,姑娘往那边去。”她抬手指向山下的东南方向,说出了最重要的一句话后,这个五大三粗,长得着实普通,不善言辞的木讷女子,此刻突然笑了。

  “跟着奴婢的死士以为奴婢死了,所以姑娘别怕,快走吧。”

  说罢,她向前栽倒,晕死在谢玉娘怀里。

  谢玉娘立刻抱住她,奈何她是个力小的娇弱小姐,因此非但没抱动她,自己最后的那点力气也几乎耗尽。

  “迎云,你怎么了?你,你别有事啊!”她呼唤着迎云的名字,急得想哭,继而发现自己沾了一手的血。

  原来迎云背上有两处刀伤!

  谢玉娘更害怕了,忙用匕首割下自己绸衫的袖子想给她包扎,可迎云身上的衣服已经和伤口粘连在了一起,她根本不敢乱动。

  她干脆扔掉袖子,将衫子脱下,给迎云裹住。

  “你坚持住,我带你走。”她用尽力气将迎云推出棺材,自己也爬了出来,拖着迎云往山下走,站着拖不动,便干脆坐到地上,借力拖着。

  玉竹已经死了,她不想再看见周围人为她而死。

  可是拖了没有两丈远,她忽觉有东西在前面的林中盯着自己,悚得连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一手用力握着匕首,看着前面的树林,牙齿都在打架。

  一头灰狼死死盯着她,伴随着树枝被踩断的声音,慢慢向前。

  乍与狼眼对上的时候,谢玉娘仿佛瞧见了沈惟良看她的眼睛,似乎在它们的眼中,自己已经是个没有喜怒哀乐的死人,是盘中餐而已。

  谢玉娘一只手拖不动迎云,但仍然尽量抱住迎云,举着匕首看向那头狼。

  “别过来,我有刀,你别过来。”

  狼听不懂她的话,更不觉得她手里的小刀有什么可怕的。

  连谢玉娘都明白,如自己这样娇弱的人,就算拿着斧头,他和它也不会害怕的。

  饿狼只是流着涎水向前,从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咕噜声。

  谢玉娘的唇颤抖得无法言语,可她拿刀的手却异常的稳。

  是了,畜生听不懂人的话。

  她不想死,刚从魔窟逃出的她有很多事情要做,她不能死在这儿,死在另一个畜生的嘴里。

  谢玉娘坚定地握着匕首,起身时,丝毫不晃。

  “我会杀了你。”她的声音柔软,但语气很坚定。

  那头狼没想到眼前这个弱小的猎物竟然敢站起来,愤怒地嘶吼一声,便冲着谢玉娘扑来,向她的喉咙咬去。

  谢玉娘想要躲开时,却被身旁的迎云绊倒了,人忽然矮了一截,因此那狼竟然扑空了,落在了她们后面的地上。

  饿狼更加愤怒了,嚎叫一声,再次扑了过来。

  摔倒的谢玉娘情知自己再躲不及了,干脆坐在地上,用力胡乱挥舞着匕首。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身后忽然有股极大的力量按着她的脑袋,强迫她趴在了地上。

  但她的手仍举着匕首乱挥。

  有一股滚烫的液体倾泻在谢玉娘的手上,顺着她的胳膊流淌,那只饿狼哀嚎一声,便没动静了。

  谢玉娘歪过头看时,就见那只倒在地上的狼抽搐着,渐渐没了生气。

  逃出生天的喜悦顿时袭上心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这个瞬间,被她坚定了。

  没有什么可怕,她既然已从阴曹地府爬回来,那她就能做到。

  谢玉娘从地上翻身坐起来,就见迎云瘫坐在地上,正气喘吁吁地看着自己。

  “你醒了?太好了!你的伤怎么样了?能走吗?”

  迎云看了眼裹在自己身上的绸衣,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认真道:

  “一头觅食的狼而已,姑娘可以留下我的。”

  谢玉娘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了迎云的话,当下沉了脸色,生气地看着她。

  “什么混账话!”

  她骨子里是有些大小姐脾气的,当下觉得迎云看错了她的为人,气得好半天才说了句在她看来,极重的话。

  迎云被她逗笑了,正想要挣扎着起身,脸色突变,扭头看向树林之中。

  不该在白天活动的狼群如今被血腥味儿吸引过来,正向她们靠近。

  迎云立刻将谢玉娘往身后推,但谢玉娘更不肯走,而是仍举着她的小匕首,和迎云并肩一处。

  她肯定跑不过群狼,那不如拼死一搏。

  “大不了,一起死。”

  “你真是……”

  迎云急得想骂人,但话音未落,便有四个手持弩箭的人急促奔来,眨眼便将那头狼射死,而剩下的狼群一哄而散,全跑了。

  伤重的迎云瞧见他们来了,强撑着的气散了,彻底晕死在谢玉娘怀里。

  那四个人并不追,为首的那人对着谢玉娘松了口气。

  “幸好,娘娘……”他犹豫后又换了称呼,“谢小姐,我等是太子的人,来接姑娘走。”

  谢玉娘紧张的情绪也终得舒缓,但她没有哭也没有晕倒,而是颤抖着指向自己方才爬出来的地方:

  “把痕迹掩盖了。”

  来人意外谢玉娘的镇定和细心,应声后要过来扶人的时候,谢玉娘却拒绝了他。

  她让他们背着迎云,自己则挣扎着起身,坚持要自己走。

  两条虚浮无力的腿支撑着身子,脚踩在泥泞的山路上,却让她觉得踏实。

  从现在开始走出去的每一步,都是她的重生路。

  她,要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