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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身死

  齐王府没因谢玉娘生孩子乱起来,乱的只有谢玉娘的院子,也只有谢玉娘院中的丫鬟们进进出出得忙碌,沈惟良做出个焦急的模样,同太医们等在屋外,屋内是两个宫中派来的稳婆并玉松陪着。

  瞧在不知根底的太医眼中,只会赞一句齐王府治家森严,齐王与齐王妃鹣鲽情深。

  但产房内的谢玉娘已无心顾及周围的一切了,她抓着绳子,被玉松从后抱住站着,觉得浑身上下都疼,像是有人在用小刀慢且细致地割着她的骨缝,让她生不如死,让她忍不住要叫嚷出来。

  “娘娘只管喊出来,一切有我们。”一个年长些的稳婆在谢玉娘耳边低声嘱咐,随后又大声道,“娘娘别叫,别叫,省些力气往下才是。”

  稳婆是一个月前皇后定下的,谢玉娘料她们必是太子的人,奈何她们每次来的时候,都是太医药童一群人,无法私通消息。

  如今事到临头,谢玉娘确认了她们的身份,却没等放心,便再次被疼痛打断了思绪,压抑不住地惨叫出声。

  痛,太痛了,痛到她能感到生命在自己的体内一点点流逝,可丫鬟们进进出出端水时带来的风,又让谢玉娘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活着。

  悬于生死之间的痛苦让她茫然,她已经站不住了,背后的玉松扶不稳她,忽急切地喊道:“迎云你力气大些,过来扶好娘娘。”

  谢玉娘恍惚间感到来人比玉松有力很多,她往自己嘴里塞了一片东西,抱住她后在她耳边低声又急促道:

  “这是参片,姑娘压在舌下。姑娘不要怕,到时看见什么都别怕,奴婢不会让姑娘出事的。”

  是迎云的声音。

  谢玉娘的神志短暂清明过来时,只觉得许多人的命都悬在迎云扶着她的手臂上。

  “我不……玉竹……你……”

  但她已经没有说全话的力气了,声音小到近如迎云也听不清,连视线都开始模糊,对眼前纷乱的最后记忆,是稳婆从个盒子里,抱出了一个小小的婴儿。

  原来真的有个孩子,那么小,软绵绵得仿佛连稳婆都抱不稳,从此就要在沈惟良这个畜生身边长大了。

  孩子的父母呢?他们知道自己的孩子被用来做这种局吗?还是她该替孩子庆幸,齐王,皇后,陛下都期盼这个孩子的到来,而谢家也会照拂这个小小的孩子,或能让他此生衣食无忧?

  她想不到那么远的未来了,骨缝里的疼痛让谢玉娘再也握不住绳子,手无力地松开,整个人都倒在了迎云的怀中。

  玉竹死了,逃了这么久的人仍然被沈惟良追杀至死,死后还要成为沈惟良“害死”自己的利器。

  从沈惟良做局的那天起,她和她身边的人,就已是阎罗殿上注定的冤魂了。

  那她死后,玉松还能活吗?迎云呢?

  哦,她是太子的人,她定有办法活着的。

  混乱的思绪最终停在了对最后一名贴身丫鬟安危的担忧上,谢玉娘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迎云的手臂:“玉松,救她。”

  迎云的手臂被她的指甲抓破,疼痛让她怔住,似是短暂地陷入了某段回忆。

  “姑娘放心,我……”

  “哇!”

  随着稳婆的一巴掌,婴儿的啼哭掩住了迎云后面的话。

  而谢玉娘,早也听不见了。

  “不好了!娘娘见红了!”

  *

  庭院之中等消息的沈惟良,听见了孩子的啼哭,以及稳婆最后的惊呼。

  一直等候的三个太医顾不上沈惟良,慌忙冲进去,而稳婆则面带愁绪地急匆匆地出来,礼道:

  “恭喜王爷,喜得麟儿,但是娘娘她,怕是已经……”

  稳婆欲言又止,而屋内玉松忽然放开的悲声,说明了一切。

  沈惟良的眼底闪过了短促的真切忧伤,旋即归于平静后,将个荷包扔给了稳婆。

  “你们做得很好。”

  他悲切地说,眼神却在威胁她们闭好嘴巴,随后他的脸上已是恰到好处的难过,随后几步冲到了产房门外,在众人的阻拦之下,悲戚得喊着谢玉娘的名字。

  稳婆看着齐王的背影,打了个冷战,背都佝偻了起来,只觉手中捧着的荷包烫手。

  她们之前得过太子的一点恩惠,大约七个月前太子亲自找到她们,让她们从皇后那儿争取做齐王妃生产的稳婆,而后要将一个婴儿带进齐王府,充作齐王妃生下的孩子。

  因为是要命的勾当,所以太子给了很多钱,但她们也不全是为钱,而是为了太子曾经的恩情。

  谁知她们刚被任命,便又有疑似齐王的人来暗示她们,齐王妃生产时要去母留子。

  二人吓得忙暗暗告诉了太子。

  她还记得当时太子短暂的不言不语,明明看不出生气,却格外让她害怕。

  太子让她们照做,说事后还会给她们一笔钱,只要不乱说话,她们的安危系在他身上。

  谁知等来接生时,竟发现齐王妃压根儿就没怀孕。

  她们都是宫中人,熟知宫中事,但荒唐到这等地步的,还是头回遇到。

  谁知道这里面还有多少暗潮汹涌呢?而她们这些知道了秘密的人,真的还能活吗?

  *

  齐王妃谢氏,谢太傅的嫡亲孙女,京中有口皆碑的谢家女,于太平二十二年的二月二十七日因难产身亡,只留下了一个男婴。

  谢家人当夜便赶到了王府,葬礼上齐王哭得死去活来,谢氏女的祖母和母亲哭到几乎晕死过去,父亲亦旧疾发作,谢太傅为孙女写了很长的悼文,传出后人人闻之落泪;宗室之中人想起谢氏女素日言行举止的妥帖,亦多感慨这样好的女子,竟不长命。

  陛下下旨安慰谢家,给了谢氏女的母亲一品诰命之位,封谢氏女留下的儿子为齐王世子。

  按着本朝的礼法,齐王只能为妻子停灵三日,但他却上书父亲,只要为妻子守丧三年,陛下准了。

  三日停灵,三日绵绵细雨不绝。

  人人都道齐王情深义重,却不知在下葬这天的凌晨,情深义重的齐王在人来之前,竟然命令小厮木头将谢玉娘移到口薄棺材里。

  “扔到乱葬岗去。”

  沈惟良吩咐后,冷眼看着木头和另一个小厮忙活着抬棺,自己则端起了一杯酒,抿了一口后,倾洒在了地上。

  “娘子,”他笑着说,“来世,就别再见了吧。”

  他并非完全不喜欢谢玉娘,至少她的模样很对他的胃口。

  只是谢玉娘不是她,他心中的王妃,只能是那个笑起来大方洒脱的女子。

  因此他不会允许谢玉娘同自己合葬,可他又不能让谢家把她带回去葬了,因此只能委屈千尊万贵的谢姑娘,去睡乱葬岗了。

  他看着木头等人悄声将棺材抬走了,方才唤进豢养的两名死士,抬手指了指谢玉娘院子的方向:

  “那两个丫头,做得干净些。”

  两个死士刚要应声,忽双双变了脸色,其中一个手中的飞镖便扔了出去。

  飞镖显然打中了人,来人负伤逃走,飞镖的死士看了一眼后,对沈惟良道:

  “王爷,是迎云。”

  沈惟良阴沉着脸抬手示意不留活口,在那死士冲出去后,他亦迈步,和另一个死士往后院去。

  他不忌惮被那粗使丫头听见,横竖都是要杀了的,但他讨厌在事情将要落定时,横生的枝节。

  所以不如他受累,亲送另一个丫头上路。

  雨后凌晨的朦胧雾中,初升的太阳未落的月亮同在天上,却仍没能冲破夜色,一身素服的玉松靠在没关严实的窗边,惊恐地看着走进来的沈惟良。

  沈惟良嗤声笑了。

  两个小丫头而已,就算有个人力气大些,能跑些,又怎可能逃走呢?

  他抬手轻轻点着桌子,和气道:“好丫头,我给你个机会,为你的小姐殉葬。”

  向来胆小的玉松跪在地上,不停地叩头哀求着:

  “求王爷饶命!奴婢什么都不会说的,王爷让奴婢留下来吧,奴婢能照顾小世子,让奴婢照顾小世子吧!不然王爷,老太爷会怀疑的,他那么宠爱我家小姐,他会疑心的啊!”

  沈惟良挑了一下眉头,他承认,玉松最后的话值得留意。

  “可是玉松啊,”他依旧是那样和气,“活人,是管不住会说话的舌头的。”

  玉松愣了愣,忽然起身扑到一旁的针线篓处,拿起了一把剪刀。

  她们早知道齐王不会放过她们,迎云也定下小姐封棺下葬这日带她逃走,但她一开始就拒绝了。

  不能让沈惟良起疑,尤其在小姐平安之前,不能让沈惟良对迎云的身份有一瞬怀疑。

  否则,只怕满盘皆输。

  她受过谢家的活命之恩,虽然是丫头,但谢玉娘从不将她当成奴仆对待,此身此命,还了又如何。

  姑娘,我就在这儿等你,等你救我出去,看着这个恶鬼的下场。

  “奴婢,没有舌头。”

  这是她在这个世上,说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