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我没想到自己回这么快又与那位德莱顿家的小少爷见面。
……老实说，我是很不希望再与他碰面的。
毕竟上次的见面太过令人尴尬，我也没有在事前招惹了对方后又立刻送上门去往对方的怒气上再加一把火的愚蠢兴趣——德莱顿这个姓氏只是对我的雇主而言显得无害而已，对我来说，则显然不那么好对付。
可我的雇主偏要刁难我，他一定要我立刻在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时就把他的话带到，让我拜访那位德莱顿家的小少爷，把自己送上门去提醒对方之前宴会上带给他羞辱的人究竟长什么模样。
我当然不能拒绝他，仆从怎可拒绝他的雇主呢？
尽管帝国在启蒙世纪过去一百多年后的今天，早已从纸面上废除了奴隶制，但——按照契约而来的雇佣关系，也并不会比古代的奴隶制显得仁慈太多。
只是雇佣关系到底还是会显得更加“文明”一些。
被雇佣者现在不是雇主的财产了，雇主们在新的民主世代便自然不再需要对被雇佣者在工作外的遭遇负太多的责、担太多自己财产被破坏的忧。
替换变得容易，短期的雇佣让原本需要主人自己教养的仆人为了竞争上岗而开始自主学习——比起过去，这当然显得更具有经济效益了。
我不认为我的雇主会在我遭遇意外后发发仁慈，我的价值是比不过那位小少爷在他那里的分量的。
所以，在到了那位小少爷的府上后，我换了个迂回灵活的方法来完成我的雇主的命令。
——我向恰好留在家中的罗兰·德莱顿先生递交了拜访的请求——以前任陆军元帅、维尔德领的伯爵、埃里森阁下的府上男仆的名义。
这位罗兰·德莱顿先生虽然娶了一位出身贵族的夫人、与贵族们的交际圈搭上了关系，却仍苦恼于自己至今还只在金融业与皇帝的政府中占有席位。
为了让自己的姓氏也变得让人更加尊敬起来，他对上院的讨好可谓卖力。目的就是在今年的授勋名单上看见自己的名字、拿到张进入上院的门票。
因此，听闻作为上院议长的埃里森阁下府上来人，他果然相当爽快地把我给迎进了府中。
“这可真是凑巧，我前不久才在议会有幸见了埃里森阁下一面，还想着什么时候去向伯爵阁下递交名帖拜访一下伯爵阁下哩，您就这么恰好地先过来了。”
罗兰·德莱顿先生年纪不过三四十左右，还算年轻。那位班纳特小少爷的棕发大概是继承自他，但眼睛则显然不是。
德莱顿先生有着副商人的精明面孔，气质亲和得近乎圆滑。但眼睛则有点太凶，估计是与他早年经营矿场的实业家经历相关——倘若不凶狠，他也不能从那些矿工们身上吸取养分、把自己养得如此富足高贵了。
不过现在，或许是娶了个优雅温柔的贵族出身的妻子的缘故，他倒是显得温和高雅得像个真正的绅士了。
我不太擅长与这类人打交道，他们太精明、有太多蚕食他人的丰厚经验，我知道自己比不过他们。
所以我并没有与德莱顿先生进行太久无关紧要的交谈。
“您好，尊敬的德莱顿先生。”我向他行了个礼，“请原谅我不正式而又失礼的冒昧来访，我为我的冒犯向您致歉。”
“请您原谅——因我的主人、埃里森阁下的继承人，阿伦·怀尔特少爷，实在急着要我替他转告他的心意与邀请。”
“哦？”德莱顿先生露出惊讶的表情，“是怀尔特少爷让您来的？恕我愚昧，怀尔特少爷是想要……？”
“在前天的宴会中，怀尔特少爷有幸见到了贵公子。”我睁着眼睛说瞎话，“他对贵公子一见如故，很想与贵公子结交朋友。因此，他在今天特地让我送来邀请，希望能邀请到贵公子在本周日参加他在猎场组织的打猎活动。”
帝国由一系列战争起家，崇尚武力，决斗和打猎因此是贵族中最受欢迎的消遣活动。
邀请友人与情人到猎场打猎是流行的促进关系的活动，因此德莱顿先生对我的瞎话并无过多怀疑。
……他当然不知道怀尔特少爷是想让那位小少爷以什么样的身份出席这次活动。
不过，我想，以这位德莱顿先生的精明商人特质来看，或许他就是知道了也会装作不知道吧。
毕竟商人总是喜欢衡量得失，然后因利润足够而出卖一切可出卖的——当然，从现在这个时代的特征来看，这些优良品德倒似乎也不只是商人的特属了。
总之，德莱顿先生接受了这个邀请。
“在班纳特回来后，我会转告他的。”他微笑着说：“他一定会很高兴同怀尔特阁下成为朋友的。”
我：“…………”
这倒不一定。
“那么，我们会期待周末与班纳特阁下在猎场的会面的。”
我说。
话我已经带到，人也已经邀请了。后面的事就与我无关了。
尽管德莱顿先生有出于礼貌与客套地邀我在此休息一会儿、与外出归来的班纳特·德莱顿见上一面再走，并希望我能替他带上一份礼物以向我的雇主表示敬意与感谢，但我依旧婉拒了对方，选择趁那位小少爷还没回来赶紧离开——我可不想正面撞上那位小少爷。
不过，似乎人在倒霉的时候，是怎样运用小聪明也避免不了的。
——刚刚才走出德莱顿先生府上大门没多远，我便撞见了坐着马车回来的班纳特·德莱顿和他的友人。
而更不幸的，是这位今天心情似乎相当不错的小少爷居然一眼就认出了我来。
并立刻变了脸色，冷着脸把嫌恶憎恨的目光落到了我身上来。
——“是你。”
他说：“为什么你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