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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宅屋 > 都市小说 > 据说我本该是个反派 > 第14章

第14章

  16

  寒冷不可抵挡。

  我想躲避寒冷、想找个地方藏起来,却手指触碰到铺在地板上的毛毯纤维。下雨的米尔堡天色阴沉,上午也像是黑夜将临,所以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发着光,晃得我眼睛疼。

  该死的卖吊灯的商人和发明家,他们让我在明亮灯光下不得不发觉自己无处可躲。

  惨白的灯光像霜,化作了无生机的手指落在我的肌肤上,冻得我直哆嗦。

  因这一轻微的颤栗,男人的动作停顿下来,军人的敏锐让他发现了我的颤抖,并低下头,银灰色的眼睛比惨白的灯光更冷冽刺骨。

  “怎么了?”他问我,像审问一个临场退缩的逃兵:“你在害怕?阿萨,你在害怕。”

  “…不……”

  我在疼痛的泥沼中挣扎,视线被便宜过度的泪水模糊,连睫毛都黏着沉重的水珠,逼我不得不眨眼让它从眼角坠落。

  “不是,先生。”我回答,声音也在哆嗦——但这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不适应。我总是适应不了疼痛,也适应不了随疼痛而来的麻木。“只、只是…有些冷……”

  “冷?”

  男人略微停顿了几秒,很快反应过来似的微笑起来,一只手的手指插进我的头发——它们还湿漉漉的,有些浸湿了地上昂贵精美的地毯。

  “是吗?”他说,语气带着种难以描述的意味,像是那些贵族夫人小姐们抚摸膝上宠物猫时的低语调笑。“所以你在责怪我?因为我都没给你先去换身衣服擦擦头发的时间?”

  “!不,我不——”

  我试图为自己辩解,但声音被失重后不受控的惊呼打断。

  到现在为止都依旧穿着工整、连头发都没乱的男人把我从地毯上拽了起来,按在他残留过往硝烟与火药气味的怀抱里。

  “既然如此。”

  他抱起了我,梦里都在享受战场辛辣甘美血腥味的人不受岁月流逝影响——或者说,对军人而言,现在才是他的蒸腾上升期——总之,动作很轻松,我缩在他怀中被按着后颈连挣扎都做不到。

  简直像个脆弱无力的小孩,仿佛岁月流逝也同样没能影响到我身上。

  ……理所当然,我讨厌这种错觉。

  最终,我被放在靠窗的书桌上,柔软保暖的羊毛大衣从身后将我裹住,带着似乎仍然残留在上面的火药味。

  “这样如何?”脱了大衣的男人轻笑着,像询问逗弄一只任性撒娇的猫儿,俯下身来亲了亲我的额头,显着熟稔的放纵与宠溺——他应当不止一次这样亲吻情人。“暖和些了吗?”

  他说,大概是在向我说明:“我姑且还是分得清士兵与情人的区别的。”

  “……嗯。”

  我沉默片刻,寒冷没有被驱散,反而更深一层。

  但我终于习惯寒冷,习惯了它钻进皮肉、深入骨髓灵魂的刺痛,麻木是这个世界的居民上好的治愈痛苦的良药——千百年来总是如此。

  疼痛仍旧停留在身体上,但麻木已治愈了疼痛。

  手风琴,飘渺遥远的手风琴的乐声依旧在回响,但似乎只有我能听到。

  我仰起头,在亲吻落到脸颊上来时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但目光投及没有完全闭合的房间门时,却只看到一双含着冷漠憎恨的眼睛。

  “——!!”

  我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麻木可以治愈疼痛与寒冷,但治不了恐惧和羞耻。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喊出来,停止因寒冷而起的颤抖、推开抱着自己的男人,告诉他,说——“你的孩子在门外,他在看着我们。”

  “他恨我们。他最应该恨你,但你现在太强大,他撼动不了,所以他要来恨我。”

  但我到底还是没有这么做。

  我只是搂住男人的肩,把脸埋进他怀里,嗅着那些从过去的无数战争中残留自上的残魂与哀鸣的气味,它们是甜的血腥味和辣的硝烟味,都很淡,淡的像是错觉,也像他们曾经存在的事实。

  一场战争能死多少人呢?

  数年、数十年的战争又能让多少人被蚕食得干干净净,连灵魂和痕迹都被子/弹/头与炮击湮灭呢?

  我不知道,没人会知道。

  这个国家如此繁荣昌盛,皇帝陛下如此贤明伟大,也许那些战场上的亡魂就和矿洞与工厂里的幽灵一样,只是传说与幻觉。

  我埋进男人怀里,因此,他以为这又是我的一个撒娇。

  就像那些曾在各个被他征服的地区爬上他床的情人,或者其他崇拜倾慕他的贵族夫人与小姐,或者——那个以为自己的甜美娇艳笑容可以俘获一切、凝聚了他最辉煌荣耀岁月的美丽愚蠢女支女。

  他按着我的脑袋,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抚摸我的还湿漉漉的头发,像安抚一只撒娇的猫。

  “你很会撒娇,阿萨。”他低低地笑着,似乎带着点微末的怜爱:“胜过你的母亲。”

  但我知道,我只是在躲避寒冷而已。

  可寒冷无处不在,我们无处可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