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遥在邵昆的怀里睡着了，再睁眼时，眼前仍是睡前的景象，笔记本电脑放在原位，郝医生垂着头敲笔记本电脑。
好像只过去了几分钟的样子。
江望遥从邵昆的怀里起来，空气从两人的身体缝隙中穿过，带来一阵凉意。
“抱歉，我打瞌睡了。”
“打瞌睡？”郝医生好笑，“你都睡六个小时了，属于深度睡眠。”
江望遥难以置信，伸手拉窗帘，邵昆把他的手放下，帮他拉开。
天黑了，高速路的射灯灯光在窗外不停交错。
“我竟然睡了这么久。”
郝医生笑的不怀好意：“大概是人肉靠垫太舒服。”
人肉靠垫指的是邵昆？
江望遥把手从邵昆怀里往外抽，责怪他：“怎么不把我放下来。”
邵昆：“我怕吵醒你。”
郝医生头也不抬：“是的，邵总装了六个小时木头人，一下都没动，你敢信？”
“对不起。”
“抱歉。”
江望遥和邵昆同时开口。
邵昆凑近问他：“怎么突然道歉？”
江望遥往后躲：“把你胳膊枕麻了。”
邵昆笑，江望遥垂眸：“你又道什么歉？”
邵昆：“占你便宜了。”
变态……
江望遥撇撇嘴，侧躺下，跟他保持距离。
-
一行人抵达云城，住进早就安排好的医院套房。
邵昆不费吹灰之力就查到江爷爷江奶奶的联系方式和家庭住址。
江望遥给爷爷奶奶打去电话，可刚刚自我介绍完，就被毫不客气地挂断。
看来爷爷奶奶并不想见他。
“怎么样？”邵昆一边削苹果一边问。
江望遥撒谎：“他们在忙，我等会再打一遍。”
邵昆把切好的苹果喂给江望遥以后，开始在病房里踱步，不时看看手机。
江望遥知道他这个样子是心里急，于是拿过纸来飞快默写织造工艺。
他把工艺写的非常详细，并且配上插图。
“邵总。”
邵昆听到江望遥喊他，快步过来，接过织造工艺时却抿紧了唇。
江望遥：“谢谢你送我到云城，你这么忙，赶紧回去吧。”
邵昆把织造工艺收起来，没应声。
江望遥当他是不好意思撤退，给他台阶：“我要睡觉了，你出去吧。”
邵昆不走，站在那里拧着眉，紧紧地看着江望遥。
江望遥本想交代他别坐深夜航班，早点出发比较安全，却被邵昆痛苦的神色压下去。
江望遥从他眉间看到了几分埋怨。
我说错话了吗？
邵昆自我调节能力相当强，忧愁很快褪去，换上温和的笑，他把手机递给江望遥，给他看照片：“穿哪套比较讨长辈喜欢？”
江望遥目瞪口呆：“你刚刚在看衣服？我还以为……”
还以为邵昆是急着要走。
邵昆：“衣着对于第一印象很重要。”
江望遥用手背甩掉手机：“你见我爷爷奶奶做什么？”
邵昆：“见家长。”
江望遥语噎，说的好像真的一样。
邵昆看江望遥胸口一鼓一鼓的，像是气劲上来了，赶紧温声解释：“你不用赶我走，看到你和爷爷奶奶团圆，我会走的。”
不然不放心。
江望遥胸口更鼓了，好心给他台阶倒变成赶客了。
-
第二天上午，天色阴沉沉的，江望遥和邵昆被江爷爷赶到村门口罚站。
江爷爷边退边放话：“破产了知道回来认祖啦？不要脸的东西！再来骚扰，小心老子的拐杖不长眼！”
江望遥叹气，没想到他爷爷这么威武霸气。
村口围着一堆看热闹的人，窃窃私语。
江望遥抬头看一眼给他推轮椅的邵昆，见他一直望天，以为他不自在。
堂堂一个老总在这里被人看笑话，太没面子了。
邵昆自在的很，他只是担心一会儿会刮大风，江望遥的身体扛不住。
江望遥看人越围越多，催邵昆去医疗车上等。
邵昆：“那你呢？”
江望遥：“我去爷爷家门口守着，守到他见我为止。”
邵昆没走，把外套脱下来，给江望遥当被子盖。
江望遥：“又没刮风……”
话都没说完，冷风袭来。
好嘛，邵昆这天气预报能力比大数据还精确。
就这么守了两个小时，邵昆劝：“今天回去吧，天气越来越凉了，来日方长。”
江望遥：“不，我要等。”
没有来日方长了，他都不知道能活几天。
邵昆没再劝，就这么默默站着，江望遥奇怪明明门口有凳子，他却要站着。
邵昆：“你不回去，我就不坐。”
我守爷爷出门，你守我回去是吧？
“那你就一直站着吧。”
没一会儿，狂风席卷，地上的落叶都被刮到脸上。
一片落叶刮进了邵昆的领口，江望遥看着他单薄的衬衫在风中扰动，风吹的皮肤一片淡青色，叹了口气，服软了。
“回去吧，我冷。”
之后的两天没有什么进展，第四天，江奶奶不忍心了，把江望遥和邵昆放进家门。
江奶奶把两人招呼在堂屋坐着，江爷爷则把自己关在小屋里，拒绝露面。
江奶奶一坐下就死死握住江望遥的手，眼泪沿着皱纹流下，江望遥也有想哭的冲动，红了眼圈。
江奶奶：“自从接到你的电话，你爷爷几晚上没睡着，你别看他现在不见你，心里可想你和你爸妈了。哎，下次你跟你爸妈一起过来，我保证压着你爷爷和好。”
江望遥心口抽痛，原来爷爷奶奶不知道爸爸妈妈早已离世，看来他们是刻意回避了江家的新闻。
白发人送黑发人是种难以承受的痛，江望遥决定把这件事瞒下来。
冷静下来后，江奶奶给江望遥解释当年发生的事。
“你爸爸当年是入赘给你妈妈家的。”
又是入赘？跟邵家一模一样的剧情，江望遥瞥了一眼邵昆，邵昆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像真成了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你爷爷一直认为你爸爸是贪图财产，是去祸害别人大小姐的，极力反对这门亲事，所以闹成这样。”
江望遥解释：“爸爸妈妈感情很好，他们是自由恋爱，不是爷爷想象的那样。”
江奶奶：“可是你爷爷不信啊，你听说过京城的邵家没有？就是现在全国最有名的那个邵氏集团。”
“嗯……”
邵家人就坐在她面前，江望遥不知该不该告诉奶奶。
江奶奶一提邵家就来气，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邵家那个老头真的太恶毒了，他就是入赘后去祸害别人大小姐，害死了他的原配夫人，当时那件事闹的可大了！无人不知！你爷爷从此认定入赘的男人没一个是安好心的！”
原来是这样。
江望遥默默应和着，心想，也不能把入赘的人都一棒子打死。
邵昆默默听着，拧起眉毛，心想，等江家的纺织企业做大，那时被逐出邵氏、一无所有的自己追求江望遥算不算入赘？看来奶奶这一关是不好过的。
江望遥看见邵昆神色不对，赶紧给他倒了杯茶，忍耐一下，马上转移话题。
江奶奶却说上瘾，滔滔不绝：“还有邵家老头那个儿子，叫邵昆的吧，网上都在传，他专门害保姆，害死五个了！真是个什么样的恶毒爹就有什么样的恶毒儿子，混蛋东西。”
“咳。”
江望遥赶紧给奶奶也倒了杯茶，不能再这么聊下去了，一会儿该吵起来了。
邵昆一脸平静，应和道：“确实是混蛋东西。”
江奶奶满意地看着邵昆，直夸这孩子不错，明是非，比邵昆那个混账强哪去了。
江望遥无力地揉了揉额头。
提到邵昆，奶奶开始关心江望遥的情感问题：“孩子啊，网上都传了，说你和邵昆有关系，你可千万长个心眼，别被他骗了！他一定是对你有所求，才对你好的！”
堂屋一阵沉默，风刮起来，刮起一片尘。
江望遥和邵昆都被戳到了痛点。
江望遥认真解释：“邵昆不是个骗子，害保姆什么的也是谣言。”
他不是因为邵昆在这里，才替他说好话，他是真心的。
昨晚，江望遥久久没能入睡，他细细地回忆了跟邵昆相处的片段，他决定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邵昆，而不是流言蜚语里的邵昆。
害保姆的事，应该有隐情。
一直不说话的邵昆突然松了松领口，明明刮着风，他却很热。
他的声音都染上热浪：“你相信邵昆不是骗子？”
江望遥点点头。
邵昆的声音更热：“你相信那些保姆不是被邵昆害的？”
江望遥瞪了他一眼，是不是你害的，你心里没点数？
邵昆强压抱住江望遥的冲动，问他：“你信任邵昆？”
江望遥继续瞪他，他很想来一句“算不上”，但是怕奶奶担心自己，只好说：“他值得信任，你放心。”
邵昆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江奶奶拍拍邵昆的背：“哎，孩子，你没机会了，回头我看看村里有没有合适女孩子介绍给你。”
邵昆只是笑。
但是邵昆没能高兴上两分钟，从江奶奶那里回云城医院之后，江望遥问他：“你什么时候回京城？”
这一次，江望遥甚至没有迂回客气，直接用大白话开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