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昆对上江望遥的视线,一脸无辜:“角色扮演是什么?你教教我?”
江望遥语噎,皮肤烫的发痒,他本想调侃邵昆,没想到被邵昆调侃了。
他深呼吸,低头画画,不再理他。
结果,邵昆真当起好学生来了,他找来一张复印纸,坐在床边有样学样的画。
江望遥一开始准备无视邵昆,可是根本无视不了,他每画一笔,邵昆就跟着画一笔,他的注意力全被身边这个高大男人装乖的模样吸引走了。
江望遥画不好了。
明明临摹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只要照着原作一根线条一根线条地画就可以,他却画的歪七扭八,就像他的心情。
他画的歪七扭八也就算了,旁边的邵昆把他的歪七扭八原封不动地临了下来。
江望遥又羞又恼,把笔放下。
“你不能照着原作画吗?”
邵昆神色淡淡,相当正经:“我是盲目追随导师的类型。”
这是演学生演上瘾了。
江望遥让这个变态离自己远点,变态不肯。
变态是个勤奋的好学生,几天时间哐哐画了一大堆,装满一整个文件夹。
变态学生抱着作品找老师打分,江老师十分高冷,摇头拒绝。
高冷的外表下,是颗心烦意乱的心。
邵昆什么时候能出去?
这几天江望遥没画出一副能看的东西,他认定是邵昆吵的他发挥失常。
独自一人待着的机会很快来了,这天,郝医生冲进来,对着邵昆一通抱怨:“你管管你的下属,把我的医疗中心围成什么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搞出了医疗事故,被人医闹!”
邵昆皱眉,走到窗边眺望,果然看见大门外围着很多下属,他全都面熟。
邵昆打电话给其中一个,让他们散了,却被拒绝,甚至有人以辞职威胁他露面。
邵昆头疼。
郝医生也头疼。
“拜托了,邵总您下去见见他们吧!”
邵昆不放心地看了江望遥一眼,却被郝医生推出去。
“我在这,你担心什么。”
江望遥被他们搞得莫名其妙,让他一个人待着怎么了,怎么搞得他会想不开似的。
他根本不抑郁,他只有不爽,对邵昆很不爽。
邵昆没多久就回来了,告诉江望遥,他有事必须要去处理。
江望遥头也不抬,全身都散发着“赶紧滚蛋”的气场。
邵昆给他留了电话:“有事打我电话,这是私人号码。”
是私人号码还是业务号码都跟他没有关系。
江望遥神色淡漠地看了眼电话纸条,没有接,如果加了通讯录,就没法保持距离了,他不想跟邵家沾上一点点关系了。
邵昆把纸条压在江望遥的床头柜上后,匆忙走了。
郝医生是个不靠谱的,在病房里坐了几分钟就尿遁了。
病房安静下来,回到最初的模样。
没人在他旁边发出声响,没人抱着衣服睡在小沙发上,没人像雷达一样盯着他。
江望遥如偿所愿,回到了以前的生活状态,他曾一个人在这个病房里度过了两年。
他以为他会松口气,以为他会很习惯,以为他终于能画画了,可实际上他却连笔都拿不动。
他心里空落落的,好像身体的电量一下子被清空,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他这是怎么了?
江望遥强迫自己动笔,结果连歪七扭八的线条都画不出来,比邵昆在的时候状态还差。
他看了一眼被邵昆放在床头柜上的文件夹。
手不由自主地伸过去。
绝对不是他想看,只是打发无聊。
明明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他还是像做贼一样把文件夹拿过来。
邵昆竟然画的还不错,他显然是没有学过画画的,线条非常生硬,但是每一张都有进步,一张张看下来,最后一张竟然带上个人风格了。
再往后一翻,他看到一张邵昆手写的“流程表”,上面的日期是今天。
江望遥望着窗外,窗外一群鸟飞过。
邵氏员工应该是有非常紧急的事,才会围堵大门。
那这张流程表会不会很重要?
江望遥把流程表塞回文件夹,别想了,就当没看过。
但是他的手却不受控制地摸到写着电话的小纸条,他看完以后,把纸条折起来,然后再展开,机械地重复着。
江望遥被自己这个样子惹恼了,他到底在干嘛?
不就是打个电话而已。
江望遥拨出号码,电话那头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邵昆的声音被电话信号变形,让人感到陌生。
明明邵昆在眼前的时候,江望遥只觉得这个声音很吵,可距离拉开,他竟然发现这个声音挺好听。
邵昆让他把流程表拍照发过来,江望遥照做了。
江望遥看着imessage上的已读标志,心想,又没有事情可做了。
空落落的感觉刚要卷土重来,就被手机震动压下去,邵昆竟然回消息了。
邵总还会回复短信呢?江望遥觉得新鲜,再一看内容。
——江老师,我的画怎么样?
啪,江望遥把手机倒扣在床上。
暴露了!他偷看邵昆的画暴露了!
红晕爬上江望遥的脖子,他想他真是心理出问题了,这么简单的事都想不到。
流程表夹在画里,看了流程表不就代表他看了画吗?
手机又震动了。
——江老师?
江望遥咬着唇打字,“画的很糟糕”,然后删掉,他何必理邵昆呢,最后发了一句“流程表是自己掉出来的”。
手机又震了,江望遥这次看也不看直接删掉。
眼不见为净。
手机那头的邵昆浅笑,被一旁的助理偷瞄,原来邵总是会笑的吗,还这么温柔……
江望遥独自在病房里待了三个小时,期间除了给邵昆发消息时,心情好一点之外,其余时间都在胡思乱想。
他被混乱的情绪攻击了。
那些童年干过的蠢事,被人伤害的片段,一件一件地攻击他。
明明不是他主动回忆,可大脑却有自己的想法。
江望遥后知后觉,他可能真的陷入不良的心理状态了,可他不想承认自己抑郁。
江望遥看了眼钟,心想邵昆今天应该不会回来了,他忙起来一向是以十几个小时为单位。
江望遥把邵昆的文件夹翻来覆去的看,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嘛,他想把文件夹给扔远点,扔到小沙发上,结果一个没扔准,给扔到了门口。
啪,文件夹落地的声音跟开门声同时响起。
江望遥心脏骤停,是邵昆进来了。
怎么回来了?
邵昆弯腰把文件夹捡起来。
江望遥的胳膊硬在原地,一阵窘迫。
邵昆看他耳朵红通通的,眼睛不知往哪看的尴尬样子,立即说:“我知道你没看,是文件夹自己掉在门口的。”
江望遥:……
你还不如不解释。
“……闭嘴。”江望遥虚弱地吼他。
与其同时,混乱的情绪消失了,痛苦的记忆也不攻击江望遥了,空落落的感觉也没有了。
江望遥如释重负,倒在床上,活像刚刚死里逃生的士兵。
邵昆大步过来,神色紧张地摸他的额头,“怎么这么烫?”
江望遥抓住他的手,生怕他屁大的事就喊医生。
“被你气的。”他只能这么说。
邵昆眼神晦暗不明,低声说:“好,再也不逗你。”
柔软的声音,突如其来的正经,让江望遥无所适从。
江望遥扭过头去,为掩饰尴尬客套起来:“流程表上不是说有重要会面,这么快见完了?”
邵昆不以为意:“就是见一个普通老头儿,没什么重要的。”
学画画就重要了吗?江望遥没问出口。
晚上,邵昆在小沙发上睡着了,他身上只搭着件外套,他这几天都是这样睡的,那么高大的一个人窝在那里,看着就憋屈。
江望遥半夜醒过来,瞄了一眼他,默念“不要管闲事”。
江望遥久违地用手机上网,他不喜欢上网,不喜欢接收外部资讯,连电影都看不进去。
电影是给对生活有幻想的人看的,他都没有未来了,还能有什么幻想,看鬼片提前预习死后生活吗?
他今天却久违地生出好奇心,他很想知道那个邵昆去见的“老头儿”是谁。
他搜索了当日的财经新闻。
——威格尔今日拜访邵氏集团,预测明日股市金融板块涨停板。
江望遥知道威格尔,世界有名的基金经理,这就是他口中的“普通老头”?
人家千里迢迢来一趟,你就去敷衍个把小时,这像话吗?
江望遥斜了一眼蜷在小沙发上的邵昆。
只盖衣服会不会生病啊。
江望遥记得柜子里有小毛毯,可是他不想开口让他拿,这样岂不是显得很关心他。
犹豫半晌,江望遥说服自己,这不能算关心,他要是病了,传染给自己,倒霉的还是自己。
不想开口说,却想让他盖被子,不把这事解决了,江望遥今晚算睡不着了。
江望遥摸索着起身,扶着柜子和墙,一步一挪地拿毛毯,他没有穿鞋,怕把邵昆吵醒。
要是把他吵醒了,被当场抓住送毛毯,该多尴尬。
万分艰辛地把毛毯给他盖上以后,江望遥又一步一挪地挪回床上去。
电疗片安不回去,骨头一阵阵地刺痛,他真是何苦。
这一晚,江望遥做梦了,梦里给邵昆解释“毛毯是自己掉出来的”。
他惊醒,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邵昆,小沙发上却空无一人,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又来了。
卫生间里出来一个人,江望遥以为是邵昆,却是邵琴琴。
“月月,你醒啦?”
江望遥几天没见她,都有些陌生了:“你怎么在这儿?”
“我哥让我来的,他说我要是敢离开这个病房一步,这个月一分零花钱都没有。”
江望遥无言以对,但是有人陪他,他很开心,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无法回到独自一人的状态。
邵琴琴打开她的笔记本电脑,嘿嘿一笑:“我打游戏不会吵到你吧?”
江望遥:……这孩子网瘾太大了。
邵琴琴一边打游戏一边问:“你的运动神经障碍严重吗?”
这是什么奇怪的病?郝医生都编了些什么?
邵琴琴:“月月,你什么时候回我们邵家啊,其实家里也可以养病的。”
江望遥没出声,他不回去了,他不想回去,替姐姐当保姆没有任何意义。
与此同时,邵家客厅,邵夫人对着邵昆,下了最后通牒:“十天之内把月月接回来,你别忘了,她是我的人,我只是借给你用用而已。”
邵昆没忘,但是他不会让江望遥回来,江望遥本来就不应该在邵家,他应该安心养病。
“如果我不答应呢?”
邵夫人:“那你的身世就会大白天下,到时候你会失去你现在拥有的一切。”
邵昆笑了一声,头也没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