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来到最重要的环节,切蛋糕。
全场灯暗,只有台上亮着柔和的灯光,罩着台中央的江望遥和他面前的蛋糕塔。
身边的邵昆对他说:“许愿吧,吹了蜡烛,就是新的一岁了。”
邵昆想:吹了蜡烛,他就该问问江望遥的地址了。
江望遥想:吹了蜡烛,江望遥可能就会永远沉睡了。
他看一眼邵昆,想到了他给自己捏腿的样子,他许愿:来生长命百岁,拥有一个体贴的恋人。
蜡烛熄灭,江望遥拿起酒杯敬邵昆:“谢谢你为我办的生日宴,我很喜欢。”
他是真心的,这是他此生最光鲜的一次生日,没有人会不喜欢。
邵昆也拿起酒杯:“不客气。”
只是价值交换,不用放在心上。
满满一杯红酒,被江望遥一饮而尽,下一刻,他心口抽痛,肌肉止不住的发抖,骨头火辣辣的疼,好像要烧起来。
他知道,这是抑制剂在起效,他早就把12ml抑制剂全部倒进自己的杯子里。
12ml什么概念,是药三分毒。
一次喝3ml可以救命,一次喝6ml可以当兴奋剂,一次喝12ml则绝对发病。
这是郝医生交代过的:喝多了后果自负。
江望遥捂着心口倒下,他等着自己的皮肤腐烂,露出发黑的骨头,然后吓坏在场所有人。
这也是郝医生交代过的,抑制剂的副作用。
邵昆没让他倒下,邵昆立刻扶住他,面露担忧。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江望遥没说话,只是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像锤子一样狠狠敲醒邵昆,他脑子嗡的一下,知道他又上当了,每一次江望月胸有成竹的时候,都会这样对他笑。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查看发生了什么。
江望遥看不清他们的脸,他眼皮沉重,抬不起来,等人越围越多,他用最后的力气抓住邵昆的衣领:“是你害的。”
他确保在场每一个人都听到了这句话。
邵昆皱眉,不明白他的用意。
江望遥的用意很简单,他在造谣,他要把邵昆坑害保姆的谣言坐实。
今天这场宴会,他先是让所有人都误会他跟邵昆的关系不一般,再当场发病,等医生来了,他男扮女装的身份就会曝光,好事之人就会扒出他在邵家当保姆的事实。
这样一来,在邵家当保姆的就是他江望遥,不是姐姐江望月了。
姐姐的面子保全了。
同时,邵昆折磨保姆这件事会在整个京圈传开。
京圈原本就盛传此事,只是没有实际证据。
江望遥这就给他们提供证据。
这样一来,邵昆就不能再去找姐姐的麻烦,他不敢。
他越是拥有高高在上的地位,就越怕被人抓到把柄,他要是再去为难姐姐,就会被人大做文章——害完了弟弟,还要去害姐姐。
一个搞不好就把他从京圈第一的位置上撸下来。
这就是江望遥的威胁。
江望遥本不想做这么绝,他跟邵昆无冤无仇,实在没必要搞成这样,但是这是邵昆先不仁的,是他先要威胁的。
江望遥抓着邵昆的手松了,他手指失力,整个人倒在邵昆的怀里。
邵昆呼喊怀里的人,怀里的人却毫无应答,只有一双眼睛迷迷蒙蒙地半睁半闭,他看见怀里人的胳膊起了一块一块的灰色块状斑点,简直像发霉了。
“江望遥!”邵昆喊错了名字,是一种切实的直觉让他喊错。
怀里的人来当保姆的第一天,他就有这样的直觉,现在这种直觉又出现了。
他的心像被掏了个洞,灵魂都被挖空,明明晕倒的不是他,他却觉得自己的身体在消融。
江望遥不能死。
江望遥的意识快要抽离,可他能看得清邵昆的表情,额头因焦急起了皱纹,眼下的肌肉在发颤。
他真没想到,能在邵昆脸上看到这样痛不欲生的神情。
邵昆不是很讨厌他吗?让他一天工作19个小时,让他一个小时变出16道菜,想方设法为难他。
没想到,他倒下了,邵昆竟然这么大反应,就好像他们真是生死之交。
对生命的渴望被邵昆崩溃的神情再一次点燃,然而他的意识彻底抽离。
“医生!”邵昆的怒吼让全场的纷乱瞬间哑火,医护人员很快赶到,围着晕倒的人急救。
“谁也不许动他!”
另一声怒吼从人群中传来,大家循声望去,是一个衣着随意的男人。
邵昆皱眉:“郝医生?”
郝医生抢步上来赶走所有医护人员,把江望遥给搬到担架上。
“送到我那去,快!”
医护人员看着邵昆,等他指示,邵昆立即同意,让所有人都不许干涉郝医生。
一场盛大的生日宴在乱成一团的吵嚷声中落幕。
郝医生的医疗中心,单人病房。
江望遥睁开眼,他看到熟悉的病房天花板、熟悉的病房电视和熟悉的病房吊瓶架子。
他像个断片的醉酒人士,分不清今夕何年。
一张男人的脸急切地看着他,像要把他的里子都翻出来看看。
江望遥迷茫的脑袋没认出他是谁。
“醒了吗?”男人的声音很轻柔,像喊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
“嗯。”江望遥糊里糊涂答应着,随后,他清醒过来,这个人是……邵昆?
记忆如洪水席卷而来,江望遥想起来了,他在生日宴上晕倒了。
自己竟然没死,江望遥头一次觉得自己命大。
那么现在,他男扮女装的身份是曝光了?
他窥探邵昆,邵昆的脸上除了着急没有其他情绪,他看不出什么。
江望遥缄默,不明真相时,保持沉默是他的一惯策略。
邵昆急躁地按铃,却没有一个医护人员进来。
江望遥浑身酸疼,他侧了侧身,试验自己能否活动,还行,能动。
“先别动,等医生来。”
邵昆把他按回去,邵昆的动作真的太轻柔,江望遥又觉得自己像个小婴儿了。
江望遥没有沉浸在捡回一条命的喜悦里,他只想知道自己的计谋得逞了没有,只想知道“邵昆折磨江望遥”的传闻在京圈传开了没有。
在得到消息前,他一句话都不准备说,于是他摆着冷脸。
邵昆帮他整理了一下头发,问他:“感觉怎么样?”
江望遥觉得邵昆的眼里真的全是他。
江望遥没说话,扭过头去。
以往他这样做,邵昆肯定揶揄他,今天邵昆却没有,走到各种仪器前检查指标。
邵昆又说了一些宽慰的话,江望遥仍然冷着脸。
邵昆还是不生气?他对病人的态度竟然这样好,江望遥突然很想看他生气。
当邵昆再一次不厌其烦地问他时,江望遥说:“你的声音很刺耳。”
江望遥用的仍然是女声,不明真相前,他决定保持男扮女装的状态。
邵昆没了声,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好像一尊雕塑。
突然的沉默让人压抑,江望遥喊他:“怎么不说话了?”
邵昆马上坐过来,轻声回答:“我怕吵到你。”
江望遥被这个答案惊住了,眼前高大的男人像个好学生一样乖。
邵昆再次问他好点了没有,有没有哪里不适。
江望遥不忍再沉默,告诉他,腿有些疼。
邵昆火急火燎地打电话发火:“人呢?”
郝医生推门进来,一进来就抱怨:“急什么,急什么,别催!”
邵昆对上郝医生,温柔瞬间湮灭,他那身火气立即上来了:“我以为你死了。”
江望遥突然觉得他这两幅面孔有些好笑,不是嘲笑,是一种他也分不清是什么的笑意。
邵昆命令:“快点检查,他的腿疼,而且血压仪的指数也太高。”
郝医生眯眼,看了眼仪器:“高什么高,病人这样子是正常的。”
邵昆:“那腿疼也是正常的?”
郝医生:“正常的,病人没事。”
邵昆踱来踱去,恨不得把郝医生给扒皮:“这样都算正常,我养你这些年有什么用?”
被养的郝医生瞪了一眼给他发工资的甲方大老板,低下头妥协了,让他的学生把实验电疗机拿来。
“这个是我发明的,可以缓解疼痛。”
邵昆:“为什么不早拿?”
郝医生怒了:“你这个人真是……”
江望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吵架,感慨原来邵昆还有这样不成熟的一面。
江望遥嗓子发痒,咳了一声。
郝医生没注意他,想要继续争论,却被邵昆打断。
“安静,太刺耳。”
江望遥笑了,这不是刚才他说邵昆的话吗?
郝医生简直青筋暴起,下一秒却被邵昆拽离了病房。
江望遥老老实实躺着,任郝医生的学生给他的腿绑上电疗片。
他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实验电疗机,比以往用过的电疗机好上太多。
原来还有这种好东西,如果不是邵昆在这里,郝医生大概永远都不会拿出来。
邵昆这个人还是有点用的。
他猜邵昆是为了得到他的织造技术才对他这样好,但是这压不住他心里生发出的安全感,比他父母照顾他时,安全感还要大。
又有人进来了,是邵琴琴。
“月月!”邵琴琴十分夸张的扑过来抱住他,“你没事太好了!我担心死你了!”
江望遥:?
怎么喊他月月?
他男扮女装的事还没有暴露呢?
邵琴琴:“现在整个京圈都知道你是我哥深爱的女人了!”
江望遥:……
这跟他想的有点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