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邵昆非常疲惫了,他仍然决定加个班,调查江望月是怎样完成工作的。
他详细询问了佣人们的今日行迹,连门卫都不放过。
老管家经不住熬夜,被问到直打瞌睡,满头白头差点掉光,他当年面试的时候也没有被这样详细的盘问过。
邵昆再三确认之后,终于相信,江望月确实是独立完成工作的。
连乐于助人的梅梅都没有帮她,这真是不可思议。
邵昆放老管家去休息,自己则改变调查方向,开始检查江望月的工作完成情况。
她是把事情做完了,但说不定全是糊弄的。
他先检查了书房的卫生,干净整齐,书架的玻璃被擦的干干净净,连落地灯的灯罩都被清洁过。
他又检查了客房的卫生,每一间客房的摆设都像标准化酒店,连电话线的缠绕方式都一模一样。
邵昆对江望月确实是有点佩服了,要知道在江望月之前,他家的客房从没被收拾的这样精细。
江望月做事竟然挑不出一点刺。
匪夷所思,很不痛快。
邵昆承认他是在故意找麻烦。
他不喜欢江望月很久了,不仅是因为她害江望遥得了骨癌,更是因为她给江望遥留下了很多遗憾。
江望遥刚生病时,可以到处走动,有一次年假,江望遥想跟父母一起去云城旅游,却被江望月阻止了,因为江望月想让父母陪她去加拿大看展览,不陪她她就要一个人去,江父江母怎么可能放她一个人去?全家人只能依了她。
错过这一次出行,江望遥病情突然恶化,再也没有去云城的机会。
邵昆知道江望遥为什么想去云城,那是他们的老家,当年江父江母私奔结婚,跟老家的爷爷奶奶有误会,碍于面子不往来,但心里却记挂了多年。
江望遥是想以自己为借口,来化解这个矛盾,可惜被不懂事的江望月搅了局。
邵昆想到这些,早就不气的心脏又气的痛起来,恨不得把江望月给揪过来教训一顿,为什么她不能为了江望遥放弃一次看展的机会呢?
以前邵昆是没资格管这些,因为他只是个陌生人,现在就不一样了,既然江望月落到了他手上,他非得把她这“没心没肺”的毛病给治治不可。
邵昆在沙发上独坐半晌,终于挑出一个刺。
她是怎么做午饭的?
江望月手脚麻利,收拾东西快是有可能的,但是做饭的时间省不掉,就算大厨来也不可能一个小时做完一屋子人的饭。
邵昆来到妹妹邵琴琴的房门口,瞥见门下漏光,就直接敲了门。
屋里正沉迷网游的邵琴琴被吓了一跳,一键关机跳过来开门。
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我正要睡觉的!”没想到她哥只问了她一句:“中午吃饭了吗?”
“啊?”邵琴琴老老实实,“吃了。”
“吃的什么?”
邵琴琴哪记得这些:“反正挺多菜的……”
邵昆提了口气,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邵琴琴被他搞的莫名其妙。
第二天,邵昆忙里偷闲,大中午赶回家,连西装都没时间换下,极其罕见的出现在餐厅,像领导视察一样正襟危坐。
他吃到了江望月做的午饭,确实有很多菜,八菜两汤。
邵昆失望地看了眼江望月既忙碌又有条不紊的背影,觉得自己是拿她没办法了。
他扫了一眼桌上的餐盘,察觉到不对劲。
菜是挺多的,但是来来回回就那两样食材搭配着。
西红柿炒鸡蛋、鸡蛋炒丝瓜,那两个汤也是西红柿汤和丝瓜汤。
这菜看着热闹,其实只有西红柿、鸡蛋和丝瓜。
好嘛,原来时间是这样省下来的。
邵昆唇角微扬,他知道江望月做事快的秘密了。
他悄悄把老管家叫来,吩咐他在客房和书房装上摄像头,特意交代“不要放的太隐蔽,我不是偷窥。”
晚上,邵昆检查监控录像,果然,江望月做事只做表面,她把肉眼可及的地方收拾的干干净净,但不可见的地方看都不看一眼,柜子里面的东西一概不打理,被褥、衣服是绝对不会拿去洗晒熨烫的。
果然是糊弄,算她有点小聪明。
邵昆正想着有借口训她了,准备关闭录像,却见江望月对着摄像头笑了一下,然后打开柜门,展示了几秒钟又啪的一下关上。
邵昆心领神会,这是告诉他“客房柜子里这么整齐,还用得着收拾吗?”
邵昆啪的关掉录像,非常不痛快。
这江望月是一点也不怕他,她看他的眼神完全是胜利者的轻蔑,没把他放在眼里。
邵昆心力交瘁地揉了揉山根。
看来光训她是不够的,要给她再找点难题。
这哪里是他在整她,分明是她在整他,他这几天一共只睡了四个小时。
-
大清早的,江望遥被饿醒了,这几天工作量太大,生生把他那身瘦骨头又给饿缩水了一圈。
必须先吃点东西才有力气干活,他爬起床,光速吞下抑制剂和止痛药。
一想到早饭还得自己去做,不由得叹了口气。
门响了,江望遥还以为是老管家来交代事情,没想到是梅梅。
上次自己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她还来找自己?
梅梅一步一挪,战战兢兢地进来,递给江望遥一个饭盒。
“月月姐姐,你吃点东西吧,早饭我帮你准备好了,你可以多睡一个小时。”
江望遥眼圈红了,梅梅怎么这么好。
他没拒绝梅梅的好意,坐在桌边吃起来,梅梅的手艺不错,比他的糊弄大法强。
江望遥不知该跟梅梅说什么,梅梅先开了口。
她一本正经:“我知道我做事很笨,以后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这样就不会出错了,我就可以帮你了。”
江望遥再一次被梅梅感动了,没忍住小声道:“怎么对我这么好。”
梅梅笑起来:“因为姐姐你长的漂亮啊!跟美人交朋友我也可以变美的!”
江望遥被梅梅的逻辑打败了,他对付邵昆能想出一百种方法,应对梅梅反倒是没招。
江望遥倒真有个事要让梅梅帮忙,他打听起邵昆来。
梅梅:“邵总有没有讨厌的人?……没有,他对所有人都很好。”
江望遥换了个问法:“那他在公司有没有讨厌的下属?”
梅梅转了两圈,思索一番后说:“那还是有的,但那也是怪下属不听话,不怪邵总的。”
梅梅对邵昆的滤镜是真的厚。
江望遥循循善诱,终于问出最想问的:“那他一般怎么对付不听话的下属?”
“我听说,邵总非常喜欢利用下属自身的缺点,故意让他当众出错。比如说,有的项目经理好大喜功追求数据,邵总就会故意让他当众暴露数据造假。”
邵昆善于利用弱点?
江望遥心里有了数,他打听这些是为下一步做准备。
邵昆这次没为难住他,肯定会放个更大的招,他不提前准备肯定糊弄不过去。
梅梅还在思索上一个问题:“邵总的传闻还有很多呢,但是公司里的事儿我记不住,要不我给你讲讲邵总的八卦吧,好多人暗恋他呢。”
“不、不用了。”
就算整个京城的人都喜欢邵昆,也跟他没关系啊。
江望遥赶紧换话题:“梅梅,这次你真要帮我个忙了。”
梅梅连连点头,只见月月姐姐写给她一份清单。
“你帮我去买点东西好吗?报邵家的公账。”
梅梅低头一看。
“买菜?”
买菜不是餐饮组的事儿吗?
-
上午十点,江望遥按照工作任务收拾主楼仓库,没成想邵昆竟然来了。
这可太稀奇了,邵昆平日里忙的人影都没一个,只有晚上才回家,现在不仅大白天出现,还出现在人迹罕至的仓库。
这要说不是来专程找他麻烦的,他都不信。
江望遥例行公事打过招呼,就不再给他眼神,默默做自己的事。
邵昆百无聊赖地在江望遥身后散步,步子踩在老旧的木地板上,吱呀吱呀的响。
江望遥皱眉,被这声响烦的心慌。
他到底想做什么?
邵昆踱到江望遥身边,问了一句:“没想到你真的收拾仓库?”
江望遥:“贵人多忘事?这不是你给我布置的工作吗?”
“仓库一般人又不会进来,看不到的地方,收拾它做什么。”
江望遥知道他在揶揄他只做表面功夫,淡淡地看他一眼,云淡风轻地回怼。
“邵总,您的观察能力还是不行,我可不是只收拾看得见的地方。”
“真是会狡辩,我本来还想夸你糊弄的本事挺厉害。”
江望遥停下手中的工作,面对他,用老师对学生上课的口吻说:“我确实是没有收拾柜子里的东西,但那不是因为我糊弄,是因为我很会抓重点。”
“抓重点?行,我听你继续狡辩。”邵昆饶有兴味地直视他的眼神。
江望遥:“收拾房间的重点是把不干净的地方擦干净,不整齐的地方收整齐。柜子里的东西干净又整齐,所以不是重点,不需要管。而仓库里的东西,又乱又脏,所以是重点,所以我收拾。”
邵昆竟然被她说服了。
江望遥补上一刀:“邵总你就不会抓重点,只看见我做表面功夫的表象,没看出我这样做的逻辑。”
邵昆的神色变得正经,他本意是来训江望月的,怎么反倒被她教训了?
更糟糕的是,他觉得她说的非常有道理。
尽管收拾屋子的小道理,人人都知道,但是能把“抓重点”三个字总结出来,并且把逻辑捋清楚,也是很难得。
他公司的一些下属就不明白“抓重点”的道理,非常喜欢“表面功夫”,总是报上来一些跟不上时代却数据好看的项目。
拜这些下属所赐,每一个项目都必须他亲自审批,真的很累。
如果他们都有江望月的逻辑就好了。
邵昆涌上很复杂的情绪,把准备好的教训说辞都被憋回肚子里。
问了一句:“这是你弟弟教你的?”
邵昆只是随口一问,却见江望月眼中露出一丝慌乱,很不自然。
“都几点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仓库门口传来邵夫人的声音,把两个人吓了一跳。
江望遥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他这个时间不应该出现在仓库吗?
邵夫人挥了挥手,赶走仓库的灰尘,嫌弃地不愿踏进门。
“月月,你今天可是要给我们准备云城家宴的,你不去厨房,待在这儿做什么?”
“云城家宴。”江望遥小声确认。
邵昆低头整理袖口,应道:“是啊,云城家宴是你们老家的特色宴席,我听说你很擅长,所以昨天就交代你准备了,不是吗?”
不是,根本没人通知我。
江望遥点点头:“确实是我老家的特色宴席,一共十六个菜。”
邵夫人急了:“那你还不去准备,我的很多姐妹听说我儿子今天在家,都来了,你的云城家宴可得做好了,别搞砸了,丢了我们邵家的面子。”
江望遥应了,余光瞥见身边的邵昆露出浅浅的笑。
一个小时让我变出十六个菜,还都是硬菜,算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