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复强调的关键词和感叹号，霍觅雪仿佛能看见一个大大的“尔康手”表情包。
她大笑了足足十分钟才缓过气来。
霍觅雪觉得自己有点坏。
因为她并不准备马上把林炀加回来。
“小苹果yyds”群。
【yuki：明天去学校一起自习吗？】
过了五分钟，关盛回了个问号。
【yuki：不好意思发错群了。】
【yuki：看小群@秋天的茉莉@雪中梧桐】
【雪中梧桐：……】
三人小群。
【雪中梧桐：发错了？】
【yuki：[机智][嘘]】
【秋天的茉莉：什么什么？我错过了什么？】
【yuki：明天去学校吗？中午吃边上新开的日料店。】
高一高二目前周末不用补课，但住得近、或者想有伴讨论的学生，休息日约起来到教室结伴学习很常见。
【秋天的茉莉：去去去，学霸也带带我@雪中梧桐】
【雪中梧桐：1。】
霍觅雪看到“小苹果”群里，618男生在她“手滑”后陆续冒泡，互相@。
【封少爷：自习自习@young@默子曰】
霍觅雪合理怀疑，封绍言是想凑运气碰吴桐。
【默子曰：今天都出去玩了，明天早点来作业互助啊@young@事事关心@秋天的茉莉】
这个是真需要大家帮助的。
她看着那个仍然没有回复任何人的火焰头像，忐忑又期待。
-
周日九点，霍觅雪跟吴桐踏进七班教室，邱晓莉已经在了。
视线扫过一圈，除了几个家在外地、周末也住校的同学，后排杵着两个大个子。
封绍言高兴到有几分浮夸：“这么巧！”
他身边，林炀抬头看了她们一眼，眼圈乌青，精神萎靡。
霍觅雪挂上“高冷”的假面，视线从林炀脸上扫过，没有停留，对封绍言点了下头，走到自己位置坐下。
期中前换过一次座位，整列大挪移那种，霍觅雪从靠窗移到了门边靠左这列，林炀往左移了一组。
两人的位置隔着过道斜斜相邻，只要一抬眼、一回眸就能没有阻隔地看到对方。
邱晓莉坐到她们前座的空位，三个女生小声交流几句，拿出作业埋头苦写。
霍觅雪忍着没回头，只是时不时打开手机看微信。
没再有新的好友申请。
写了一个小时数学卷子，霍觅雪跟吴桐说：“我去画室了，之前有幅还没画完，美术老师让我抓紧点，下周要送市里比赛。”
这事吴桐知道，霍觅雪来学校，其实主要是为了补完这幅参赛作品。
吴桐：“等会午饭喊你。”
邱晓莉羡慕鼓舞道：“加油加油，为校争光！”
霍觅雪点头起身。
她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但仅仅相隔数米，足够林炀听清关键词句。
霍觅雪经过他身边时，发梢扬起少许，还是熟悉的苹果香。
林炀手指用力，自动铅笔在卷子上画出一个浓黑色的点，然后极轻的一声“啪”，笔尖断芯。
他往椅背上一靠，微微侧头，默默注视霍觅雪很快从楼梯消失的背影。
手机震动，锁屏提示微信有消息。
林炀连忙点开。
……没有新好友。
是何子默在寝室群里说，他午饭后再来，请兄弟们早上努力，让他到时候能直接抄现成的。
林炀烦躁地抓了几把头发。
她没看见？
还是也被讲座影响，拿期中落下的30分做借口，趁机跟他绝交？
林炀颓然。
就这样结束，也没什么不好，不必再庸人自扰。
对知霍觅雪喜欢自己这件事，林炀喜不自胜，又难免惶惶。
“喜欢”这两个字，她说得太轻松、太频繁。
或许是她天生性格与他不同，也可能这代表她的喜欢并没有她表现出来得那么多。
他甚至偶尔会想，会不会他只是她短暂兴起的玩具，随时可以被放弃或者替代。
现在不过是担忧应验罢了。
林炀感觉自己像个卑劣的小丑，为了压制不合时宜的情感而恶意揣测他人——更不配她的喜欢。
“奶茶奶茶！”
封绍言提了两大袋饮品进门，把林炀从掺满了黑泥的纷乱思绪中拉出来。
“见者有份，我请客，自己拿别客气啊！”封绍言把袋子放在空桌上，招呼其他同学，又拿了三杯出来，亲自往吴桐那边送。
发现少了个人，他诧异道：“霍觅雪呢？”
“她去美术室了，”吴桐看封绍言点的恰巧是霍觅雪爱喝的那款，就要起来，“我送去给她。”
封绍言立刻拦她：“别了吧，这么远，外面太阳大，等她回来再喝呗，我群里发微信说下。”
吴桐也准备给霍觅雪发消息问问，刚拿出手机，那杯引发争执的奶茶被凭空出现的另一只手拿走。
“我去送。”
等封绍言和吴桐回神，林炀已经跑没影了。
邱晓莉：“哇哦！”
封绍言小声咕哝“这两人不会有猫腻吧”，被吴桐皱眉看了一眼，忙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
-
美术室在艺体馆，和教学楼隔着大半个校园。
单论画技，霍觅雪在十四中的一众美术生中排第一，是美术老师的心头肉，学生中只有她单独拥有画室的备用钥匙。
只是去年起，画室利用率直线降低。
霍觅雪在认真铺色。
画的主题是《飓风》，狂风暴雨席卷世界，惊雷闪电，当中一点微光，是孤舟独行人，紧紧抓住一线生机，终能战胜自然——这是霍觅雪旁观那场外行战胜内行的拳击赛后产生的构思。
比起写实，她更喜欢发散思维，充分联想，平常看的动漫，也是看热血漫、剧情漫多过恋爱番。
公园那幅钢笔画，她说自己是“第一次真正画林炀”，因为她总是把从他身上获得的灵感转化成看起来与他毫不相干的场景——比如战场冲杀的少年将军，比如星际穿梭的超级英雄。
它们的共同点，是不惧万难的胆气，是不计成败的热血。
也是她对林炀的动心之处。
优秀的艺术作品必然需要倾注情绪，霍觅雪这会儿表情严肃，心情也不太轻松。
咚，咚。
有人敲门。
霍觅雪长长呼气：“请进。”
门被慢慢推开，露出少年因为一路奔跑喘息轻晃的身影，背后洒落的阳光也随之摇曳。
霍觅雪的位置正对着门，稍稍坐直身子，视线越过画板上沿，与林炀隔着半个教室相望。
她身后的窗半开着，两头畅通，原本凝滞的空气慢慢流动，拂过她的脸颊，吹向他，又被他的眼神驱赶着绕回来，将两人时轻时重的气息串联。
尽管这是她策划好的、最理想的剧本，真到了完美实现的这一刻，心中的喜悦远远超出她的预期。
她庆幸有画布挡住她的下半张脸，不然就会因为笑得太灿烂而露馅。
沉默了可能有一分钟，霍觅雪故作惊讶：“你怎么来了？”
林炀举起手里的饮料：“封绍言买了奶茶，你的。”
“谢谢啊，我正好渴了，”霍觅雪把沾着颜料的双手向他摊开，“我手脏，你帮我放在边上吧。”
“好。”
林炀进门的动作很小心，仿佛画室是什么禁地或者圣地。
错落摆放的画架和椅子组成了迷宫，勇士要穿过层层障碍，才能抵达公主所在的终点。
霍觅雪看他周身气场莫名的凛然肃穆，明明生了一双比例优越的腿，一步却跨不过二十公分，再度忍俊不禁。
林炀终于走到她身边，也看到了她的画作，闷声夸奖：“很好看。”
霍觅雪却摇头：“还差最后一点，今天是画不下去了。”
林炀想问为什么，又怕她说出类似“看到他就没心情”的答案，只把奶茶往前递了递：“先歇会。”
霍觅雪又说：“帮我开一下好吗？”
林炀刚点头说好，就发现一件尴尬事——他来的太匆忙，忘拿吸管了。
霍觅雪：“其实——”撕开上盖也能喝。
“你等我。”她后半句没说出口，林炀丢下三个字又跑出去。
看着他匆忙慌乱的背影，霍觅雪笑容渐大，忍不住弯下腰，把脸埋住，笑出声来。
林炀一大早到学校等着，现在又跑到画室来，代表的意思，不言而喻。
他怎么会跟外表反差这么大、这么乖啊？
她想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都不用她开口明言。
霍觅雪骤然发现，自己好像无意识当了一回姜太公，直钩尖尖刚沾到水面，那条她中意的鱼儿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咬。
她现在这种雀跃到想去操场上跑一圈的心情，是真的没法接下去画氛围严肃的参赛作品。
灵光一闪，计上心来。
霍觅雪洗干净手，换了个空白画布。
十五分钟后，林炀跑回来，外套已经脱了拿在手上，t恤印出一片汗渍，喘息更甚。
霍觅雪算了下距离，他应该是一路快跑。
林炀拿纸巾把吸管的塑料包装认真擦了擦，递给她。
霍觅雪插好，吸了一口。
明明点的是五分糖，却能品出十分甜。
看她眉眼弯起，林炀觉得这趟冲刺往返跑、没有回应的好友申请、还有自己那些莫名的苦恼都不重要。
只要她高兴就好。
先前想问的事，又不想再开口了。
林炀吐了一口气，闷声道：“你继续画，别忘了到点吃午饭，吴桐和邱晓莉都在教室等你，我先走了。”
“等等，”霍觅雪喊住他，“你可以再帮我个忙么？”
“你说。”林炀怎么会拒绝她。
“我想练素描，所以，”霍觅雪手上换成了铅笔，对林炀满眼认真和恳求道，“你能给我当一个小时的人体模特么？”
林炀下意识就要答应。
“好……什么？！”
人体模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