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再次震动的时候，林炀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手指一抖，差点把卡片扔出去。
他忙把信封恢复原样，压在书桌上近半米高的教辅材料下。
暗恋。
暗恋失败。
我喜欢你。
这十个字把他的脑子搅成一团浆糊，耳边“嗡嗡嗡”地响，完全没法思考应对，四肢都是软的，一会儿屏息一会儿大喘气，因为供氧不均衡头晕目眩。
拿手机这个简单的动作，花尽了他此刻的力气。
【事事关心：在吗？】
是关盛。
林炀重重松了口气。
【young：。】
【事事关心：我们一个寝室的兄弟，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问你个事儿啊。】
【young：说。】
现在他多一个字都不想回。
【事事关心：方便语音不？】
林炀直接call过去。
关盛过了十几秒才接：“太快了兄弟，我这刚还不方便呢。”
林炀：“挂了？”
关盛：“别啊，我出来阳台了。”
林炀：“说吧。”
关盛开门见山：“你是不是喜欢大小姐啊？”
林炀：“……”
关盛：“你不说话我就当你认了啊！”
林炀还是没说话。
他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在桌角，离自己半米远，眼前只有拆开的礼盒、拳套和那幅钢笔画。
关盛也不用他回应，自顾自唠叨：“你放心，我没故意窥探你隐私，就今天我也陪家里人去了湿地公园，这巧了不是！你别说大小姐那身真衬她气质，你也挺帅的。”
“我开学就觉着不对劲，你老在看她你知道不？上周你在寝室都没睡好，那俩眼圈黑的，就因为今天要跟大小姐约会吧？跟那个谁比赛是不是也为了她？”
林炀无言以对。
旁观者清？
原来，他对她的感觉，也已经从“好奇”到了“喜欢”这个层面。
“但这事儿吧，我得劝劝你。”关盛苦口婆心，“校规你也知道，我不多废话。就事论事，实事求是，你们俩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你们虽然同年同月同日生——对了，你们居然同年同月同日生！！我上次帮忙整理档案的时候发现的，你先前知道吗？”
林炀：“……不知道。”
关盛唏嘘：“也是缘分！”
但天大的缘分也没法触动老班长的心：“我能看出来，大小姐对你也有点兴趣，可你千万想好了，不要一冲动就去追求人家表白。别看你们俩现在成绩差不多，但大小姐不指着这点分，八成是要出国的，跟你谈一段，开心过，什么亏都吃不了。你不一样，炀啊，你赌不起。你现在校队训练已经很难兼顾了，听我一句劝，别在这种时候分心……”
关盛一通长篇大论，中心思想是劝学，还十分隐晦地提到了“家境差异”“门当户对”。
这很正常，林炀其实觉得关盛的小心翼翼很没必要，他不会因为客观事实被刺伤自尊心。
实际上，在收到那张表白卡前，林炀也在用同样的理由压抑自己。
总结概括一下就是三个字——
不合适。
时间不合适。
人也不合适。
林炀终于再开口：“老关。”
关盛忙应道：“哎，你在听就好。”
林炀：“谢谢你。”
关盛：“谢啥，都兄弟，那你自己好好好考虑。”
林炀：“嗯。”
关盛又笑着说：“真喜欢她，等高考完再表白，首富算个啥啊，无产阶级最光荣，兄弟支持你。”
林炀：“好。”
这通语音打了二十分钟，让林炀找回了溃散的理智。
他目光落在拳套上，拿手机拍照识图搜索。
结果不出他所料，这是全球最好的拳套品牌，价格三四千。
他可以为一次意外的约会，安排两个月“营业额”的预算，但不能每天都给她送几百上千的礼物，带她去吃她认为只是普通日常的高级餐厅。
林炀从和旁观者不同的角度得出同样的结论——
算了吧。
至少不应该是现在。
尽管“拒绝心上人惊喜的表白”比起“放弃一段无望的单恋”要困难一百倍一千倍。
他点开霍觅雪的头像，慢慢输入文字，接连发送四条信息。
【young：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young：也谢谢你的喜欢。】
【young：但马上要进入高三，我们应该以学习为重。】
【young：抱歉。】
很标准、挑不出任何错的说法，就跟他之前拒绝邱晓莉时说的那样。
林炀忽然想到，邱晓莉说“喜欢他”，肯定是为了帮霍觅雪试探。
他握着手机，等她的回信。
霍觅雪没让他等太久。
【yuki：礼物你用得上就行，我看网上说这个牌子对手保护比较好[机智]】
【yuki：你完全不用道歉！】
【yuki：我不想影响你学习，不过可能控制不住会找你聊天，你要是哪天觉得我打扰到你了，你就把我删掉吧！】
从口气上看，她跟平常没什么区别。
好奇怪。
他这个拒绝她的人，好像比被他拒绝的她更难受。
另一种心酸笼罩了林炀。
他点开霍觅雪的个人资料，手指移到右上角的三个点，再移到最下。
【将联系人“yuki”删除，同时删除与该联系人的聊天记录】
你自己说的。
林炀想，摁下【删除联系人】。
-
周日，霍觅雪在小群里分享了她的汉服照片、昨天愉快的约会体验，以及最重要的——
【yuki：我表白失败了！！】
【秋天的茉莉：恭喜姐妹脱单！[撒花][玫瑰]】
【雪中梧桐：……】
“秋天的茉莉”撤回了一条消息。
【秋天的茉莉：？？？】
【雪中梧桐：要我过来陪你吗？】
【yuki：要[苦涩]】
吴桐爸妈都在霍家做事，住得自然不会太远，十五分钟后就到了。
吴惠给女儿开的门：“先生太太又在外面应酬，小姐说让你留下一起吃饭。”
吴桐点头，问：“她有没不高兴？”
“没啊，”吴惠奇怪道，“你们昨天不是一起去看了电影，我看小姐挺开心的，早上起床还去遛了一圈埃文。”
听到自己的名字，趴在客厅的边牧跑到门口欢迎客人。
“桐桐你快上来。”霍觅雪站在二楼楼梯口招呼。
吴桐换鞋上楼，埃文想跟着她，被霍觅雪阻止：“回去，没空再陪你玩了。”
霍觅雪把吴桐拉进自己房间：“江湖救急，这个题我做了半小时了。”
吴桐一看，是物理作业，坐下辅导她。
过了五分钟，霍觅雪算出正确答案，脸上露出笑容，吴桐问：“你还好吧？”
霍觅雪：“什么？”
吴桐：“就，林炀？”
霍觅雪疑惑：“他怎么了？”
吴桐：“……你不是失恋了吗？”
因为那个[苦涩]的表情，她刚才在路上担心得要命，怕霍觅雪表白被拒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
“失恋，我哪里有失恋？”霍觅雪大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说林炀拒绝我表白？”
不然呢？
吴桐无声反问。
“失恋，指的是被恋爱对象分手或者抛弃，”霍觅认真得像是在做语文词语辨析题，“我跟林炀又没恋爱，怎么会失恋。”
她想了想，又接着说：“我表白以后，就是从暗恋转成明恋、单恋，这是进步啊！”
吴桐：“……”
怎么觉得她还挺高兴？
霍觅雪捧着脸“哇”了一声：“女追男，想想就很有意思，比暗恋有意思，特别有灵感！”
吴桐扶额：“那他怎么说的？”
霍觅雪：“你自己看吧。”
她把手机解锁，打开微信，截了几张图发给吴桐。
吴桐看到了林炀昨晚最后和霍觅雪的对话。
一个说“学习为重”，一个说“觉得打扰就删好友”。
保证老顾看了都会欣慰。
两人的关系不进不退，林炀今天早上还发了一条温馨提醒给霍觅雪。
【young：你在我预存的钱还有152没用完。】
【yuki：明天一个豆腐饼！】
吴桐：……
那就大家一起好好学习吧。
学习不会骗人。
至于这两个人真正的想法，吴桐不想去猜。
想多了就心塞。
吴桐：“豆腐馅是新出的？我也来一个。”
霍觅雪：“ok，刚忘了问你，我给晓莉也点一个。”
说完，她给林炀和邱晓莉都发了信息，很快收到回复。
【秋天的茉莉：[ok]】
【young：[ok]】
嗯，大家都很ok。
-
次日早，霍觅雪拿了早餐，分给吴桐和邱晓莉，三个女生站在走廊角落边吃边聊，不时能听见轻笑声。
班上的其他同学早对此见怪不怪，只有无意中戳破林炀少男心事的关盛特别注意两人的表现。
语气正常，表情正常，还好还好。
还好……林炀心里吊了一天的大石头总算落下了。
他周六晚上删了霍觅雪的微信后，半夜两点被梦惊醒。
梦里全是霍觅雪。
撒娇的、埋怨的、落泪的。
他睁眼躺了一个小时，决定重新添加好友。
林炀给自己找到绝对充分的、不掺杂任何感情因素的理由——
做生意要讲诚信，就算要狠心断交，也得先把预收款的账给平了。
为此他拟了一百多字的理由说明，希望霍觅雪不要因为他一时的冲动手滑生气。
可并没有需要他填写申请理由的地方——他后来上网搜了一圈，微信好友单方面删除后，只要对方没发过消息或者同样删好友的话，重新添加不需要验证，也就不会被发现。
林炀高高举着课本，半挡住自己看向霍觅雪的视线。
霍觅雪恰好也看过来，对他抿嘴笑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明确表白过的缘故，林炀感觉她的眼神和笑容都变得不同了一点。
林炀手又抬高，把整张脸完全挡住。
老天保佑，她一定没察觉。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