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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开阳 —— 摇光】.19

  令月愕然。

  她愣愣的望着这个将她养大的冷血杀手,怎么突然变成了一个超凡出世的隐者……

  “大齐国很快就要乱了……小月,这次不同我一起走了吗?”赵真理好了马鞭,笑着问话。

  令月一个零丁,回过了神来。

  “不不……”她窘迫的话都有些结巴了。

  “呵呵……还年轻,自然是看不破俗尘繁华。”赵真大笑着飞身上马。“那就此别过,保重了。”

  “二爷!在建阳能找到您吗?在哪里能找到您?”令月在后大叫着。

  “若有因缘,后必再见!”赵真扬鞭而去,那一骑绝尘的动作潇洒至极。

  黄土蔓延,人影不见。令月矗立亭外,第一次,对自己的未来有了动摇。

  这个男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毕竟养育了她八年;且在他离开的时候,说出了他所知道的东西。他也算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的一个亲人了。

  赵真走了,如今她孤零零的留下来,做什么?

  回到神女殿,令月失神了很长时间。

  连吴丽人他们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赵真走了,其实有一瞬间她也想过收手。但这突兀的想法,被她下意识的拒绝了。

  她说不清楚她到底舍不得什么,以至于留于现状。

  其实,一切真相已经算明了,她不是辅星,就是神女。若是神女,那李氏皇族就是她该寻仇的目标;虽然这几率小的可怜。若是辅星……她就是个寻常人家的女儿,被前梁的皇帝选中作为神女的替代者而昭告天下。而她的父母照例成为了乾教的育灵居士,却在朝代更迭之中,不知死于什么人之手……这样的身世,在乱世中平淡的不能再平淡。

  她一腔热情,突然被瓦解的毫无脾气。她有力气,却不知道何处去使。

  赵真,不是个主动说谎的人。她还是相信他的固执,这份固执,就是赵真的独特之处。

  很多天,令月将自己闭在殿内。

  她没了活下去的目标。

  她很乱。很乱。

  ********

  赵真说的没错,大齐国很快就乱了。

  蝗灾在这个盛夏过后又铺天盖地而来。

  在外,鞑靼自西长驱直入,陇西不守;牧古在北频繁骚扰,血洗三城。琉球、月氏、新罗、高丽几个属国趁乱自制;李成器鉴于国库实际空虚,疲于应付。

  在内,各路军阀之间的圈地愈演愈烈,尤其以熟悉国库实况的中军和左军为甚。中军方大都督更是仗着皇亲之故,疯狂的掠地敛财。

  这个夏末,左军袁大都督真的病危了、去世了。左军世子袁虤接替了左军大都督一职,袁虤年轻气盛,一改其父收成之风,变的锐利而趋攻。其扩展势力的势头,丝毫不亚于中军府。同时,南方的叛乱之头又起,不过这一次流民的旗号不是重振乾教了,改成了光复前梁……

  朝政,文官集团开始了漫天的推诿指责,有的甚至说到,若是右军大都督袁螭当时驻扎在陇西,西北门口不会不保。

  军政,各家都督府都开始了蓄谋已久的行动。左军大都督袁虤借平叛之机,滞留西南。中军方大都督及驸马方光宗带重兵盘踞京城东北,各路自立之心,昭然可揭。

  令月伫立巍峨高立之神女殿,直感觉脚下风雨飘摇。

  她还没理顺好自己的头绪,去还是留?去往何处去,留为何事留?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一直混过了入秋。

  京城,表面里还是大灾之前的风平浪静。有人在起朱搂,有人在开宴席。

  八月桂花香,方耀祖自东南回来了。

  如今处事圆润的他,还有一直默默无闻,不露反心的袁螭,成了李成器不得不仰仗的肱骨之臣。

  令月难得见到这风口浪尖上的带兵大都督一眼,突然一见,也有些发怔。

  “怎么了,不开心的样子?”方耀祖的心情不错,眉目中多了几分意得志满的豪气在内,“这几个月瞧着都闷闷不乐的,也没时间来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令月只需一个眼神,殿内的宫娥太监就退到了一边。

  “我突然发现自己没有用了。”她干干的笑着,“不知道活下去为了什么。”

  “胡说些什么?”方耀祖马上肃了颜色,“若是能唤出前梁黄金国藏来,如今大齐国所有的内忧外患,顷刻就平定了!”

  “呵呵……”令月知道他理解错了意思,当下掩袖大笑。

  “别乱想了。我说过,万事有我。”谈话间,方耀祖熟练的揽上了身来。此时的他竟也不避讳有人窥视了,在殿外之地就敢公然呵护之。令月心下一颤,看来如今的兵患,真是朝廷所控制不了的了……

  “耀祖。”她突然话从口出,“如果有一天,我突然的失踪了。会不会难过?”

  “要去哪里?”方耀祖拧眉。

  “我不想做这个神女了。”令月的视线很平静,“我也许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留下来,着实没什么意义。”

  “怎么没有意义?”方耀祖利落的截住了她的话,“我说这几个月为何魂不守舍……”他感慨的摇头,“我说过,不管是谁,都是我的人。就算为了我,老实的待在这里,可以吗?”

  “如今局势将乱,天下起了兵戈,到处都是屠城、兵火,一介女流,去了神女的光环,就算是有武功傍身,如何在乱世独善其身?”方耀祖的口才很好,“朝代更迭之机,谁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杀神女。当年先帝攻占建阳神女宫的时候,也是打着要戳穿梁帝妄图替换神女阴谋的旗号。”

  “可是,两代神女加上所谓的替身,不都不见了吗?”令月恻恻的笑。

  “不是已经出现了吗?”方耀祖答的一阵见血,“当时的真相如何,早晚会大白于天下。先皇可以把责任推卸到梁帝的头上,我只是想告诉,只要是神女,就是安的,谁也不敢杀害神女,任是谁人上位,都会尊护神女的!”

  “如今的地位很稳固,留在京城神女殿里,是最好、最安的选择。”方耀祖继续劝解着,“现在头脑很乱,原地不动是最好的行为,不要做傻事。不要让喜欢的人担心。可以吗?”

  令月木然,缓缓抬头,望见了一双坚毅、自信的眼眸。她觉得她应该很感动,心室却起伏不起来……

  ********

  这一夜,令月又要来了酒坛。满殿都是月桂的香气,可她却觉得心烦意乱。

  这样的时刻,她总是想到袁螭。今日与她说这些话的,如果是袁螭,该有多好……

  “怎么又喝酒了?”突然,一个悦耳的男声不请自来。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她痴痴的笑着。头都不必回,就知道是谁。“吴班主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我记得,好像有人说过,再也不喝酒了。”吴丽人径直在石桌对面坐下,“如今食言而肥,看来是遇到了非一般的烦心事。”他自行取了杯子,举止自然,“这是个表示忠心的好时机,属下自然不能错过。”

  “呵呵……”令月摇头,这家伙真是个能读人心的妖孽。她是需要人陪着喝酒,需要人陪着聊天……

  秋风送爽,高台纳凉。

  吴丽人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陪着令月,一杯又一杯的饮酒。

  “丽人,真是孤儿吗?”令月望着他的俊脸,吃吃的笑开了。

  “是的。”吴丽人淡淡的笑着,“诅咒父母亡故的话,好像没几个人能编造的出。做我们这一行的,几乎都不知道父母是谁吧。”

  “是啊,可能连为仇人卖命都不知道……”令月心下感慨,“但……若是有一天,知道了。却发现平淡的很……有力量无处使……”她吃力的表达着自己的感觉。

  “想那么多干什么,就接着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呗。”吴丽人面无表情的耸肩。

  令月一愣,“喜欢做这一行?”她着实有些惊诧。

  “没什么奇怪的吧,”吴丽人拣了一颗葡萄入口,“我想让一个人开心。就做了。”

  “谁?!”令月突然有些头皮发麻,赵真是为了青鸾,这个吴丽人难不成……

  “不是为了女人。”吴丽人瞅了她一眼,“别想的那么狭隘。”

  令月愤然。她最恼火的,就是吴丽人这副将她当白痴的神态了!

  “无非是知遇之恩,救命之恩,养育之恩。或是江湖意气。”她一口气总结开来,“是恩是义,吴班主让我开开眼也好。”

  “无关恩情。”吴丽人摇头,“咱这一行的,忘恩负义、认命令不认人是必修之课。”他抬手,替令月将空杯满上,“我只为我自己开心而做事。人生苦短,想那么多做什么,用这么多条框来束缚自己做什么?管什么仁义道德,天理伦常,只要自己想,自己高兴,就去做。”

  “呵!”令月有些失笑,“这是入了道家,还是皈依了佛家?听这些话,倒像是悟出了什么大智慧。”

  “我什么也不信。”吴丽人继续摇头,“佛家不问生死,道家厌死重生;佛家讲究万物在心、超脱今世;道家讲究无牵无挂、修行今生;到最后,不还是佛家想着涅磐,道家想着白日飞升,不都是有所‘求’吗?这修行,与活在当下有何区别?”

  令月闻言哑然。过了半晌,才由衷的叹了一句,“我佩服。才是最最超脱的人……”

  吴丽人灿然一笑。坦然受之。

  月华成璧,清辉耀人。

  令月望着他那绝世俊美的侧脸,突然间觉得似一阵清风拂过,浮躁的心被熨帖的平和而恬淡。

  “丽人,”她轻声换了称呼,“那天唱的那个曲子,我很喜欢。”

  吴丽人只是一顿,便想到了所指,“是《夜雨》吗?”他轻轻的笑着。

  “是啊,‘枕上十年事,都到心头’……再唱一遍给我听吧。”令月寂寂的趴在了案头。

  吴丽人直了身子,起了唱腔,却变了曲子。同是元曲,却是乔吉的一首《双调?折桂令》。

  “风风雨雨梨花,窄索帘栊,巧小窗纱。”

  “甚情绪灯前,客怀枕畔,心事天涯。”

  “三千丈清愁鬓发,五十年春梦繁华。”

  “蓦见人家,杨柳分烟,扶上檐牙。”

  三千丈清愁鬓发,五十年春梦繁华?

  令月听着,入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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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耀祖说的对,她现在又没有去处,山雨欲来之时,躲在这神圣巍峨的神女宫也好。

  吴丽人说的对,如果心内犹豫不决,那就是还有“不舍”。想要放弃,也先得找到她的“不舍”之处。

  令月思前想后,慢慢有些淡然了。

  如今之天下,非盛世,少安宁。道有匪患,夜有飞贼。无钱难立命,怀璧又丧身。安家置业都非良时,她想要自由简单,但自由后的舒适日子,那就只能是妄想了。还不如在这儿静观其变,待天下初定,再做打算。

  这几个月朝政芜杂,对令月来说,也是好事。

  无论是摄政王还是太后青鸾都没有心思来试探她了。

  令月悠闲自得、游刃有余的扮演着神女的角色,无欲则刚,她现在已经无欲无求了,也无畏无惧了。世间争斗,权力倾轧,她只当看戏就好。反正,不管最后是谁做了皇帝,她这个刚刚即位显灵的神女的生活,都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秋风一阵紧似一阵,渐渐多了刺骨的味道。

  少数人知道的秘密开始向民间扩散了开来——梁帝灭国前将国库黄金部隐藏,如今大齐国国库空虚,根本支付不了军费补给……

  兵部照例拖欠着军饷,驻外的都督府开始了半推半就的公开割地自立。

  同时,另一个消息也在快速蔓延着:

  年关祭天之时,神女将会有神兆昭告。此预告事关梁帝的黄金藏地,那北斗七星中的最后一颗,守墓人摇光,就是宝藏的看护者。

  初听到这传闻的时候,令月以为是李成器万般无奈才抬出她神女名号来稳定军心的。殊不知,摄政王李成器在一个秋夜突然出现在神女殿,满腹狐疑的跟她探讨起这流言来源。

  没有人会好心的帮他治国的。这一点李成器比谁都明白。

  摇光星在这样一个风雨飘摇的时候,偏偏以拨乱反正的姿态呼之欲出,让人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

  令月也是个被动的接受者,对此,她帮不上李成器半毫。两人心事重重的在神女殿对视,终归散于一声长叹。

  摇光星的出现,会是个很大的阴谋,令月甚有预感。

  方耀祖说的对,魁死杓生之中,总感觉走向篡位。尤其是最后这几颗星的出现,给人一种被支配,被设定的感觉……

  她光是细细想一想,脊背上就隐隐发凉。方耀祖口中的幕后人,又想做什么呢?

  十月十五,下元节。

  这一日传为水官大帝的诞辰,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朝廷是日会禁屠及延缓死刑执行,民间在此日则是祭祀亡灵,祈求下元水官排忧解难。清晨令月到神台主持祭祀完毕后,竟听闻宫娥来报,右军大都督,袁螭觐见。

  袁螭突然登门了。

  在这样的时刻,袁螭主动来找她?令月心里先是一惊,后是一惧。

  她愈加倾向于方耀祖的判断,这袁螭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看不见的手,在慢慢的左右着局势演变……幕后人吗?!

  果然,袁螭来寒暄了不到三句,就开门见山的表明了来意。

  ——“我师父想见。”

  令月一震,但仍极力保持着平稳镇定的面相。

  “师父?”她微微弯起了嘴角,“是何方神圣?”

  “他是前梁的遗老,”袁螭云淡风轻的接话,“地位卓然。”

  “他为什么要见我?”令月面对着他,口气还是好不出来,“有什么见的必要吗?”

  “他知道的身世。”袁螭挑眉,话语悠缓。

  “呵!”令月顿觉好笑,“这个?我已经知道了。”她的表情很漠然,“无须人锦上添花、事后诸葛了。”

  “师父说,他知道赵真所不知道的,”袁螭的话语没有丝毫的停滞,“他是十年前那场变故中知道最多且活下来的人。”

  袁螭绝对是有备而来!

  令月一个闪念,突然想到了吴丽人就是他们一伙的!对啊,她怎么没想到,他们怎能不知赵真已经和她碰面了的事啊!

  “赵真所不知道的?”令月冷笑着重复着,“呦,这么大的秘密,他想在我这里交换到什么?”

  “放我去陇西。”袁螭很利落,“我要马上去陇西。”

  “看来国难当头,还是有忠臣良将的。”令月讪笑讽刺着,“袁都督一心想去陇西,如今是要替朝廷浴血奋战收复失地了。这么急,莫非,陇西地下埋了什么东西不成?”

  “若是梁帝,会把东西埋在陇西?”袁螭忍不住的苦笑,“怕还没等搬去,就喂了水匪山贼了吧。”

  令月面上一烧,赶紧板起脸来,“想见的话,让师傅来。恕我不便离宫。”

  “好。”袁螭望了她一眼,爽朗的答应了。“稍候我师徒会登门拜谒。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