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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开阳 —— 摇光】.14

  ——她典型的将昼夜睡颠倒了。

  又一个百无聊赖的长夜漫漫,她不由想到了袁螭。

  想来,她为他办成了陇西这件大事,求他告诉她一些无关大局的东西,该不过分吧?

  对,她宁可去求袁螭,也不想和方耀祖做什么交易。

  好容易熬到了夜深人静。令月悄声起了身,从梁上取下偷藏的深色侍卫服,将自己妥帖武装好。

  袁螭所居的右军都督府对她而言,早就是轻车熟路。

  越过围墙,令月在靠近海青住所时就发现情况的不对劲了。

  无论从保卫的数量还是质量看,今夜右军府的守备都很是松散,那几个值夜的侍卫,明显在肆无忌惮的睡着大觉!

  难道袁螭不在府?放羊了?令月有些奇怪。

  她径直敲了海青海龙的房门。一声闷喝后,开门的是海龙。

  问讯的结果果然不出她所料——袁螭今夜不在府。这家伙带着海青晌午去了通县大帐,傍晚差人传了话来,就宿在通县了。

  满腹的话无人倾诉,令月很是失望。回返?她又无聊透顶。

  闪念之间,她突然想到一个去处。

  ——德济堂。

  对了!刘延龄给她配的那个丸药,她吃完了!

  应该去再配一丸了!

  反正德济堂的大门是昼夜洞开着。那个刘延龄,也是个从不多问是非的人。

  正好搂草打兔子,配个药丸去。令月主意一定,偷偷向德济堂蹿去。

  可惜,她今夜出门,真该事先查下黄历。

  等令月满怀期待的入得堂内,却听得值夜的小厮说,二当家出急诊了。城北有孕妇要生了,过了晌午就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等,还是不等?

  令月着实犯了愁。

  生个孩子需要这么长时间?八成是遇到了难产的主儿。

  反正她睡不着了,回去也没什么意思……令月想到了与五名乾教中人打斗中这丸药的重要性,终于说服了自己选择在内间坐等。

  她等这位二当家。药丸重要。

  老天保佑啊,这孕妇赶紧生出来……她可不想再出来一趟了,是死是活,快点生完了吧。令月在喃喃的替人祷告着。

  一刻钟过去了。

  两刻钟过去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

  在令月瞅着那裸体女人像发呆,闭眼都能将其原貌画出的时候,终于听到外面有了动静!

  因为受过专门的训练,她的耳朵很尖。

  有马车!有人来了!令月警觉的起了身,闪到了内间之外。

  ——她不怕刘延龄,她是怕有外人来,别倒霉的识破了她的身份……

  “二当家回来了。”外间有小厮开门相迎的声响。

  脚步杂乱,应该是刘延龄带着医童助手吧……

  “刘郎中!这点心意,您无论如何也要收下!”一个大嗓门追了进来!

  令月眉头一皱,怪了?怎么听着这声音如此熟悉呢?

  “诊费已经收了。断没有再收酬谢金的道理。”刘延龄那温柔恭和的声音响起,“这位兄弟请回吧。”

  “您这可救命恩人啊!您可是救了我们奶奶和少爷两条尊命啊!这点银子算什么!拿着!”那大嗓门似左塞右递的。

  “医者父母心,病者无贵贱,”刘延龄依然是水米不进的样子,“兄弟若是想救济百姓,直接捐给柜上粥铺就是。”

  “刘郎中!”那大嗓门有些恼了,“您保住了我们爷的头胎儿子,我们爷欢喜着呢!说无论如何刘郎中也要收下,当是喜钱了!喜钱哪有不收的道理!想给我们爷添不吉利吗?”

  不好,令月头皮一麻,她听出是谁了!!

  ——海青!

  喜得贵子

  她明明听海龙说,海青跟着袁螭去通县大营了。

  那这些个酬谢的话……令月心底有些发颤。

  海青说的那个喜得贵子的爷是袁螭吗?!还是……另有别的误会巧合?

  令月不敢相信,也不想去相信。当下赶紧屏住呼吸,侧耳细细听来。

  “傅苓,收下吧,”刘延龄被逼的不得不松口了,“直接入外账吧。”

  “刘郎中……”那厢海青的声音却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令月听得衣襟窸窣,像是海青特意将刘延龄拉到了一旁,“此乃我们爷的外室,爷家有严妻,还不想让此事声张开来……”

  这耳语的地方离令月藏身之地甚近,近的她都能听到海青呼吸的尾稍。

  “请这位小哥放心,刘某治病救人乃是份内之事,从不去记些无用的东西,”刘延龄回答的很是利落,“且刘某根本不知尊主高就,也未曾见过尊主相貌,何谈声张?”

  “那是,那是。”海青开始不怀好意的干笑了,“我这是小人之心,多嘴了。那刘郎中……我们家夫人和小少爷……”

  “孩子出来的稍早些,找几个奶妈子好生精心喂养着,大人常规坐月子,无他了。”刘延龄没什么废话。

  “是是是,前几日换了住处,可能是在马车上颠簸到了。”海青自言自语的赔笑着,“这日后,若是……”

  “有什么事来这儿寻我,我若不出诊,都在这里。”刘延龄的声音露出了疲惫送客之意。

  海青识相的告退了。

  令月听得仆从关门的声音,又听到一个清脆的小童之音:“师父,我就说嘛,那女人不可能是什么正经的夫人。”小童的声音很是自得,“看那主家一直躲在帘外,生了个儿子都不现身,就是这个管家在外面跑来跑去的……就是个拿不上台面的外室罢了。”

  “带眼带耳,不要带嘴。”刘延龄训斥开来,“记住祸从口出。”

  “师父给他们保住了头胎儿子,那女人算是下辈子有指望了。他们还能恩将仇报不成?”小童不屑的笑言。

  “少说两句吧,”刘延龄转了话题,“问帐台,夜里还有没有要出诊的?”

  令月闻言,赶紧蹑手蹑脚的闪回了小屋。

  她佯靠在了长椅上,当下闭目假寐。

  “哦,是?”刘延龄入门后有些惊异。

  “刘郎中。”令月赶紧从椅子上弹跳了起来,“那药前几日被我吃了……再给我配一丸吧。”她恭敬的挤着笑。

  刘延龄无言的伸出了手,扣在了她的脉上。

  他扫了她一眼,又垂下了目光。“好。”

  ********

  令月没有回神女殿,她本来就没有困意,这下更精神了。

  她倒着算了算日子,这孩子应该是去年八月底九月初怀上的。那时候,她和袁螭都还都在左军都督府,且关系好的如胶似漆。若真是袁螭的孩子……那他……令月在树丛中不由打了个寒战,她不敢再想下去了,赶紧移神。

  夜很深了。

  令月耐心的等待着德济堂内间的灯火熄灭,再听得屋内的气息渐渐变的平缓。

  她反穿了衣裳,蒙面潜入了医童的房间,用迷香控制了场。

  将沾了解药的棉布贴到那个叫傅苓的医童鼻上,她狠狠按了他的人中,傅苓惊醒了!

  ——令月熟练的劫持了他。

  事情宜急不宜缓,她心内的困惑实在太大,一定要在今晚落实!

  令月做了最坏的打算。因为那海青说过,大肚婆在生产前换过地方……这举动很有些不正常,有相当的诡异味道其中,她心底怕这群人天亮后再换了地方。不行,夜长梦多!一旦这真是袁螭的孩子……她必须要个对证!她得寻出个真相让自己放心!

  确定身后没有跟梢,令月带着被劫持的人质,向招供的大致方向走去。她有暗卫腰牌傍身,丝毫不用顾忌巡夜的京畿卫。这一路几经辗转,那胆战心惊的医童终于找到了接生的住址。

  一处幽静的小别院,离德济堂不算很远。院墙上还爬满了杂乱无章的藤蔓。

  像是荒废许久。不过细听院内确实有些声息,符合消息中这群人“才刚刚搬来”的内容。

  “是这里?”令月蒙面用的假声。

  “是!”那医童颤着声音哆嗦着点了头。

  “我相信。因为骗我的人下场会很惨。”令月恻恻的耳语一句,“对了,知道回去该怎么说吧?”

  “我……出恭去了,结果看到一个……鬼影……”那医童结巴的解释着。

  “很好。”她笑眯眯的点头。“这里就一个生孩子的女人吧?有什么特征吗?”

  “是……是吧。这么高,这么胖……”那小童大体比划了身高胖瘦,“对了,她……她的右眉下好像有一颗黑痣。”

  “哦。”令月心里一抖。

  不好……她隐约记的,那个柳蓉就是在眉毛哪儿有颗黑痣的!

  “走吧。我可是知道住在哪儿,若是敢诳语骗我……”她阴阴的笑着。

  “小的敢发誓!”那医童一唬,话也不结巴了,“就是这一家!”

  令月贴着外墙,翻进了绿荫浓密的院落后身。院内的摆设很不起眼,但是她能感觉出四围房屋的警肃之气。

  这里面护卫的人手不少,且夜班人数众多……一定是住了什么重要的人物。

  令月身轻如燕,如同猫一般弓身在房檐前行着。按照医童的讯息,她摸到了大肚婆生产的厢房。夜探是暗人的强项,她轻松的倒挂下望。

  ——西厢很静,但东厢有婴儿的哭声,还有奶妈哄劝的声音。

  令月知道,她找对了地方。

  成队的护卫在房前严阵以待着。令月离的远,也瞧不太清他们的面孔。反正,没发现什么熟悉的身影在内,她暗暗有些欣慰。毕竟不是袁螭的亲信侍卫值夜……或许,此事根本就与袁螭无关……

  推断为虚,眼见为实,令月仔细的对比一番,发现西厢的防备明显逊于东厢。她拿出在赵家大院学到的本领,很轻松的就避开了侍卫的巡视并撬开了夏日的绿窗。

  房间内的人都在昏睡着。

  令月点了婢女的穴道,轻轻潜到了床帏跟前。

  接着月光,她看清了躺在床上那张疲惫而幸福的睡脸。

  ——柳蓉。

  千真万确的柳蓉。

  右眉下果然有一颗黑痣,那个医童说的女人,就是柳蓉……

  柳蓉的孩子……令月有些心虚。

  她哆嗦着放下了床帏,心里似被咯噔敲下去一块。她怕是柳蓉,结果却真就是柳蓉……不会,不会的,那个袁螭不能和旁人行男女事的……这说不定是个对外的障眼法……

  令月轻轻向婴儿睡下的东厢靠近,将耳朵贴了上去。

  房间内两个奶妈模样的人哄完了孩子,正在昏暗的烛光下细碎的交谈着。

  “真不知道都督爷是怎么想的……好好的儿子,不接到府上。”

  “当娘的还是个左府带来丫头嘛,也不是勾栏里的□,怕什么?”

  “说的是,如今都督都出来单过了,也不用看左府老太太的脸色……这都有正经大儿子了,不抬举下当娘的,少爷将来怎么上家谱啊!”

  “我怎么看着,都督根本就没有让少爷上家谱的意思……”

  “胡说!不可能!看白日里都督爷紧张的样子!忘了小少爷出来的时候,都督爷欢喜的样子!他直说这眉眼口鼻,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呢!”

  “嗯,别说,这孩子和都督爷生的真像,柳姑娘真有福啊……”

  令月心里一轰,有些站不住了。

  她等着那两个奶妈躺下,再慢慢出了鼾声,才颤抖着推开了门。

  婴儿的小木床就摆放在醒目的地方。

  她无声的踱步近前,仔细的俯身瞧着他的面孔。

  像。真像。

  这个婴儿真像那个她在暗夜里无数次抚摸过的男人面孔……

  这一瞬,她感觉自己的心室,彻底塌陷了。

  心乱如麻的令月低估了做奶妈的警觉。

  这个小婴儿只是皱着眉、闭目不安的扭动了几下头,那两个奶妈就飞快的坐直了起来!

  蒙面的令月没来得及跑,就硬声声的接上了两声恐惧的惨叫!

  “啊!”“啊——有贼啊!”那俩奶妈惊恐的神情,都快被吓晕过去了!

  “闭嘴!”令月的第一反映——就是将婴儿从木床中提了起来!

  这是防身的最好武器!她将扭动的婴儿贴到了胸口,顺手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匕首!

  门外的侍卫闯了进来!

  见到屋内的场景,都无措的停滞了脚步。

  “哥儿!”通往西厢的门被猛然撞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