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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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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桂林回来的这些天,是李春强当刑警以来最得意的日子他领导的6.16案侦破组,一举截获价值两千多万元的巨额毒品,震惊了国,更是局处上上下下一连多日的中心话题。

  昨天他又获得了自己从警后的最大荣誉——一个个人一等功和一个集体一等功。这是他事业上最光辉的一页,他成了名副其实的侦察英雄。

  在事业迈向颠峰,荣誉赞誉如潮的人生快意之时,他心里唯一的缺憾,就是庆春并没有答复他的求婚。也唯独此事,他不知该不该拥有自信。

  庆春作为这个专案组的副组长,虽然没有个人记功,但她无疑也是富宁大捷的最大受益者,因为在昨天的会议上,处长当众宣布了她的刑警队副队长的任职命令。

  昨天的会既是6.16案前一段工作的总结会,又是下一步工作的部署会。会上决定了一些重大的事情。从这些决定上李春强不难揣摩出处长的“野心”,他还是处心积虑要把案于往大里搞,而并不想陶醉在这场惊人的胜利上。

  处长决定不抓欧阳天。理由有二:

  第一,毒品虽然截获了,但能认定关敬山和广州红发公司犯罪的证据,却并不齐。这场毒品贩运案显然是被精心策划过

  的。只要没有在关键环节上人赃俱获,其结果就必然是抓到东西抓不到人,很容易使他们逃避打击。现在关敬山和红发公司的负责人都否认和这批毒品有关,而要在法律上认定他们的罪行,确实还比较麻烦。要再由此认定欧阳大和这批毒品的关系,就更困难。至少仅凭一张从电脑里调出来的含义晦涩的账单,是远远不够的。

  第二,即便能认定他们犯罪,这个案子也破得残缺不。他们的毒品货源在哪里,钱付给了谁,毒品的目的地在哪里,货要交给谁,中间还有没有其他的中转站,这些问题都没有搞清。从胡大庆和红发前任经理的活动看,从这次截获的毒品数额看,这种操作精细而数额庞大的贩毒活动,只有那种规模很大的犯罪组织才能有此作为,而这个组织进出毒品的完整线路,还没有暴露出来。

  处长的判断,李春强从理论上是不陌生的。从无数个情报资料,敌情分析和一次次反毒培训班、研讨会上,他早就知道多年以来,国际刑警组织便认定中国内地是一个国际贩毒的运输通道。毒品从缅甸泰国经中国内地到香港,然后运往欧美,确实是一条被证实了的途径。美国现在有百分之二十的毒品是香港黑社会与意大利黑手党联手贩人的。处长认为,欧阳天贩毒的主干市场很可能并不在内陆各省,而是在国外,他充当了这个国际贩毒通道上的一个搬运夫的角色。因此这个案子应该带有国际性犯罪的性质。

  处长大家气魄的分析,让李春强尤其兴奋。这比在中关村当街扭住几个小毒贩过痛得多。而6.16案的下一步行动,就必然地分出了许多个战场。公安部也决定在近日召开一个联席会议,让广西、云南、广东、北京等几个主要战场上的指挥员坐到一起,协调动作,共商良策。

  而昨天的会是处长和6.16案专案组自己研究工作的一个务

  实会。会上决定了下一步他们自己要做什么,不做什么,要对其他战场上的工作提出什么建议和需求等等。当然,也包括决定奖励肖童一千元人民币并且继续让他在欧阳家卧底。

  今天上午庆春告诉李春强她约了肖童准备和他好好谈一谈,并且带 53bb.&a;a;quot; &a;a;gt;去了那份不薄的奖金。中午她情绪反常地回来了,带回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她告诉李春强,肖童拒绝受奖,也拒绝再去卧底。

  李春强有点意外,又不意外,这小子太年轻就是没个长性。

  或者看见自己搞这两下子就能上千块钱地挣,意识到自我的价值了,现在经济大潮之下,人人都学会了谈生意。他笑着分析说:

  “他不是嫌钱少,哄抬身价吧?他知道自己立了个不小的功。”

  庆春反感地瞪了他一眼,说,肖童父母都在国外,他又不是没见过钱的主儿。口气中带着明显的烦躁。

  “那为什么不干了?是怎么跟他谈的?”

  这话似乎又有点责备庆春没有谈好的味道,庆春突然发泄地说:“那去谈,这个特情以后自己管,我不管了。”

  李春强不免疑惑,欧庆春从中午回来便有些神态异样——焦躁,烦闷,怏怏不乐,若有所失。他用一种刺探的目光窥视着庆春的反应,说:“是不是那小子又冲犯混了?咳,对这种年轻不懂事的人,还真得有点耐心。除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有时候还得哄,有时候还得横。用什么方法可以选择,可不能自己生气。他又不是经过训练受党&a;a;lt;tt&a;a;gt;..t&a;a;gt;教育多年的公安于部,对他的要求也不能太高。”

  庆春不说话,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李春强点了根烟,坐下来,又说:“要不,我去找他谈谈?”

  “甭谈了,”庆春头也没回地说:“他刚才让分局给拘了。”

  这倒让李春强愣了,烟也忘了抽,“哟,犯什么事了?”

  “我去分局问了一下,说是前天在帝都夜总会把一个客人给

  打了,伤得不轻。受害人和帝都夜总会昨天一块儿告到分局去了。”

  “因为什么呀?”

  庆春半晌没吭声,李春强又问了一遍,她才闷闷地说:“喝醉了,为争一个女的。”

  李春强不知是恨是恼:“这个小子,我早说过,档次不高。”停了一下,击掌一笑,叫道:“这倒更好,他有案在身,咱们要用他还方便呢,至少咱们手里有这个把柄拿着他,也省得他老是那么嚣张!”

  这本来是典型的坏事变好事,但庆春的反应确实离了常规,她不但没有随声附和,反而心生厌恶:“干吗这么热衷乘人之危……”

  李春强不无奇怪地说:“这是正常的工作手段,他打人犯事又不是咱们设计好的。他咎由自取,咱们乘势而人,这和乘人之危是两个性质的问题。”

  庆春固执地说:“对他不合适。”

  李春强笑了,有点搞不懂地说:“立场出问题了吧?”

  庆春沉闷不答。

  李春强想找点幽默来挑起她的情绪,胡乱说道:“是不是和他接触长了,有感情了,真把他当成弟弟啦?”

  庆春不但没笑,反而被此话激怒,一推门走出屋子。李春强在后边几乎来不及解释:

  “咳,我开玩笑!”

  但是李春强还是认为这个机会绝不能错过,他决定下午亲自去一趟分局的拘留所找一下肖童,趁热打铁,迫其就范。他既然犯了事,肯定也需要得到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下午临走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征求了庆春的意见,问她愿不愿意同去。庆春想了一下,居然答应了。

  &a;a;lt;big&a;a;gt;&a;a;lt;/big&a;a;gt;他们一同到了分局,先找分局的同志问了问“帝都”夜总会伤害案的大致案情。然后就叫分局的同志领着,到后面的看守所来了。

  看守所分为前后两个套院。前院是分局预审科办公的地方,后院是看守所的监房。前后院间隔了一排预审室,围墙电网、警卫塔楼,一应俱。地方虽然不大,布局却正规。

  李春强和欧庆春进到后院,在一个四面用房子围起来的口字形的天井里,预审科的民警正在给新进来的嫌疑犯拍档案照片。

  因此让他们稍等一等。相机支在三角架上,每次从房子里叫出一个“嫌疑犯”让他们双手把写有自己名字的纸牌端在胸前,正面一张,侧面两张,照完后再换下一个人。拍的速度倒是挺快。李春强和庆春没等一会儿便轮到了肖童。他从屋子里被带出来时面容呆板,无精打采如行尸走内一样。忽见李春强和欧庆春在侧,眼睛便直了,死死地盯住欧庆春不动。欧庆春冲他笑了一下,他激动得身发抖。预审干部把一张纸牌给他叫他端在胸前,上面白纸黑字笔画难看地写着肖童二字。他动作机械地端着自己的名字,看着庆春,脸上的肌肉僵着,目光里什么都有。拍照的预审干部喝令:“看镜头!”他像没听见一样,仍对着庆春毫无遮掩地逼视。预审干部喝道:“嘿,看什么哪,眼睛规矩点好不好,这是什么地方,嘿?看这边!”肖重把头正了。咋喳一张照完,又照左右两个侧相。照完了,又让他在一张专门的纸上留了指纹和掌印,然后押他回屋。他没有再看庆春,低头进去了。

  预审干部对李春强和庆春笑笑,摇头无奈地说:“这种人,算没辙,这才刚刚进来没几个小时,见来个女的眼就直了。这要是关的时间长了,咳,那就不知道怎么着了。这些人关键是一点廉耻心也没有,跟个动物差不多了……”

  李春强随声笑了笑,庆春低头不语。他们被预审干部领进了一间预审室。不多时,肖童被带来了,手上还带着铐子,庆春对

  预审干部说:“铐子摘了吧。”李春强也说:“摘了吧,没事。”

  铐子摘了,预审民警让肖童在一只方凳上坐好,便出去了。

  李春强点上根烟,故意做出很随便的样子,问肖童:

  “抽吗,来一支?”

  肖童说不抽。

  李春强笑着问:“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折这儿来了。”

  肖童歪着头不说话。

  李春强说:“就为一个女的,值得吗。一个大学生,本来前途无量。这下好了,故意伤害,知道刑法规定犯故意伤害罪要判多少年吗?”

  肖童一动不动,眼睛不看他。

  李春强对肖童的态度有些反感,但还是忍耐着,说:“说不想给公安局干了,是不是?这下不是还得跟公安局打交道吗。

  这下想通了没有?想通了我们可以给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啊!”

  肖童梗着脖子看了李春强一眼,开口说:“我没犯罪!”

  “没犯罪,没犯罪到这儿干吗来了?”李春强把嗓门放粗。“是参观学习呀还是们法律系组织在这儿体验生活呀?

  没犯罪把人家脑袋打开花了,人家缝了多少针有没有后遗症知道吗?我还是奉劝嘴别那么硬了,到了这儿只有一条路,认罪服法,配合政府,将功补过,这是唯一的路!”

  肖童同样声气不让地说:“只有法院才能判我有罪,没有权利说我有罪!”

  李春强倒给他说得哑了一下,他忽略了这小子是学法律的,所以在谈话的用词上让他抓了漏洞。他吸着气说:“哟,那是我们抓错了,来这儿是冤假错案&a;a;lt;tt&a;a;gt;&a;a;lt;/tt&a;a;gt;,是吗!”

  肖童倒显得十分理直气壮:“我打的是一个流氓,他玩弄妇女,我是见义勇为!”

  “见义勇为?我真是长了见识了。喝得醉熏熏地跑到夜

  总会去见义勇为?可惜的是目前还没有一个证人跳出来证明是见义勇为呢。”

  他的这番话把肖童的强词夺理给扪回去了。李春强乘胜追击道:“清醒一点吧,别一误再误卖弄那点法律知识了。”

  肖童低头无话。

  李春强又卖了卖老,说:“其实这种打架伤人的案子我经手的多了。这种案子,说大可以大,判个几年没什么稀奇。说小也可以小,也可以按一般治安案件处理。拘几天,罚点款,就放了。们学校也顶多给个处分,还可以接茬上大学。毕了业还可以当法官当律师,高高在上审别人的案子,什么都不影响。但如果判了刑,哪怕只有几年,这学是上不成了,档案里有这么个污点,将来找工作都是个麻烦,弄不好这辈子就这么完了。何去何从,自己想想吧。”

  李春强长篇大论完了,肖童抬起头,简短一句:“想要我怎么办?”

  “我路已经给指明了,将功补过,犹未为晚。我们可以把接治安处罚处理,但出去了,要为我们工作。应该为国家做的贡献,必须做!”

  肖童说:“我要是不答应呢?”

  李春强故意冷淡地说:“对我们没什么损失,别以为我们是来求的,说白了我们是来救的,念着过去为人民做过点贡献,我们不想看着就这么毁了!”

  肖童看一眼庆春,庆春从一开始就一言未发。肖童说:“我想和她单独谈谈。”

  李春强断然拒绝:“不行,现在没有资格提条件!”

  肖童目光再看庆春,他大概以为庆春能够同意和他单独谈谈。但庆春仍然一言未发。肖童看了半天,绝望地自语道:

  “那好,那就让我毁了吧。”

  李春强口干舌燥,以为成功,未想到这小子竟是如此朽木不堪雕琢。他无计可施,怒目而视了半天,才按响了警卫的呼叫铃。

  从分局回来,李春强仍然余怒未消,他干刑警七八年了,处理过的案子已不可计数,什么嘎杂蔫横的人都见过,像肖童这样软硬不吃的家伙,还是头回遭遇。他苦笑着对庆春唠叨:“咱们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吧,今天可都听见了,我是上至国家利益,下至个人前途,大道理小道理都讲了,可看他那态度。人长得满机灵,脑子可是一根筋加一盆浆糊。我今天也算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吧。”

  庆春却摇头:“今天晓之以理了,我没见动之以情。”

  李春强语塞,一想,妈的也是。

  庆春勿谓言之不预地批评道:“我早说过,这套威胁利诱的方法,对他效果不会好。他的性格我比了解。”

  李春强一时不服,但又找不出道理来否定庆春的想法,抬杠地说:“既然了解他,今天为什么一句话不说?”

  庆春道:“他要和我单独谈,就是有松动。硬不同意,那他的性格,当然就堵上这口气了。”

  李春强说:“我就反对这样,当时不说,事后又诸葛亮了。”

  庆春说:“当时那么气愤,和他的情绪又那么顶牛,我能要求和他单谈吗,我总还得维护的权威吧。”

  李春强说:“不是要维护我的权威,我们和这种耳目的关系,必须要有一定权威。他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一味地哄着他顺着他,迟早会有麻烦。”

  李春强的这个观点,从是非原则上是无懈可击的。但欧庆春回避了和他进行一场观念上的讨论,只是务实地问道:

  “我想我应该再去和他谈谈,好不好?”

  虽然庆春用的是一种商量的口吻,但这口吻过于郑重和急迫,这种无意间流露出来的心情,让李春强感到疑惑和不快,但他还是同意了。他也不愿轻易放弃这个现成的情报来源,那两千一百万元的海洛因bbr&a;a;gt;?&a;a;lt;/abbr&a;a;gt;毕竟说明了肖童的价值。于是他说:“好啊,再去谈谈也好,咱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打个战术配合!”

  李春强嘴上固然同意,心里对庆春再去谈话能收到多大成效,却有很大保留。不料庆春第二天上午单独去了分局看守所,竟是马到成功,肖重居然无条件地答应了继续为他们工作。他不禁有点摸不着头脑了。问庆春有何法宝,庆春平淡地说:“昨天不是把利害关系都讲清了吗,我无非唱个白脸说几句软话,让他下这个台阶罢了。”

  这确是一个不容轻描淡写的成功,而庆春的神态,却并没有像李春强想象的那般兴奋,她的少言寡语,甚至使人感到几分暧昧难解。李春强始终想不出她和肖童究竟都说了些什么“软话”,她又是怎样地对他“动之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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