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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清秋笑着摸摸她的头,任她拿草料去喂驴,心想若不是这样,自己会忍不住冲到洪家把洪北贤弹的琴给砸得再也看不出那是琴才行。这个洪北贤一定认识她,知道用这种方法最能折磨到她,比驴子吃不到草料还痛苦,她宁可听驴叫。

  瑞麟那个好赌的爹瑞廉在气死老婆之后幡然悔悟,狠下心来戒了赌,带着女儿来找儿子想要赎罪,生生在清秋的小院子里上演了一番血泪交替父子重逢的大戏,惹得清秋跟着掉了不少眼泪,难得才九岁的瑞芳跟她哥一样懂事伶俐,使得清秋心软应允她留在豆腐坊,只是瑞廉却不能留下,得独自去云州城里谋出路,一是不方便,二是小小的豆腐坊实在没有能力养这么多人。

  瑞麟、瑞芳兄妹二人一个勤快,一个可爱,清秋的日子殊不寂寞,小小瑞芳虽然比灶台高不了多少,对做菜倒是挺有兴趣。某一日问起原因,才知是有回哥哥给她带了些炒饭,但觉美味至极,才立下心愿,日后要学会做菜。后来知道是清秋所做,她更是兴奋,不论清秋到哪里都跟着,终有一日会做出那般美味的炒饭。

  清秋笑过又觉恻然,小小女孩当时定是饿极。都说受过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可……人在受苦之时,哪曾想过要当什么人上人,一生不苦不悲不怨足矣。

  好不容易琴声停歇,看来洪北贤今天决定少折磨她一会儿,清秋正打算做道好菜慰劳一下自己,镇上果子酿刘家的二妞风风火火地找上门:“秋老板,我娘说晚上请到家里帮衬一下。”

  刘家的大妞明天成亲,听说嫁的是云州城里一商贾的管事儿子,说是管事,但主人家却不常在云州,听说根在京城,这一方的生意就是那管事权负责,刘家自觉寻了户好人家,得意得秀。明日男方家里从云州过来迎亲,今日小巧家里要请人去铺房,可清秋如今是寡妇的身份,去帮衬什么?她微一沉吟:“二巧,这……铺房之事哪容我这种身份的人去,娘糊涂了?”

  二巧捂嘴笑道:“我娘老是老,可还没糊涂,就是想请秋老板教教我姐姐,怎生做好做那道玉蓉汤。我娘说明天我姐嫁过去,三日后要为婆家人做桌头回做菜看品性,必定要有几道拿得出手的菜才行,还听说那家的老夫人不喜甜汤,且茹素,想来想去,就是秋掌柜做的玉蓉汤最合适。”

  “玉蓉汤?”清秋苦笑,有一日她用嫩豆腐做过一道汤,那天有个婆子上门尝过说好吃,问起什么名字,她随口说过一个名字,没想到就被记住了。

  “秋掌柜,那手艺云水镇上谁不知道,我们不求真传,但求指点一二也就行了。”二妞性子爽快,镇上大小都喜欢她,清秋笑了笑,她和姐姐蕊巧性子不一样,那蕊巧自持身份,觉得高攀了云州的夫家很不一般,万事小心得不行,把夫家上上下下的喜好记得一清二楚,这般小心还有什么乐趣?但那是新娘子,怕嫁入夫家不被夫家所喜也是正常,一道豆腐汤而已,在她是小事,在蕊巧来说却是天大的事,也罢,就去走一趟。

  二巧的家在云水镇东头,明日要办喜事,家里人来人往,清秋看着心里又有些羡慕,这辈子她是别指望嫁人了,顶着个寡妇身份,还在云水镇过得有滋有味,任谁见到都要称呼一声“秋老板”,只能安慰自己也算圆满了。

  清秋就当来沾些喜气,只是那个蕊巧太紧张,总也记不住步骤,看来越是在意,越会出错。这一呆就呆到了快半夜刘家才放她回去,清秋拒绝了刘家要送她的好意,小镇就这么大,走几步就到家,今晚月亮也好,看来明日嫁娶真是个好日子。

  沿着河边行走,满天的月光洒在河面上,清秋突然有点想绿绮,想她的琴,或者并不需要绿绮,只是一把琴便可,她此生只擅长两样,一是弹琴,一是做菜。在这里天天做豆腐,可弹琴就不行了。

  快到家的时候,清秋突然看到河边树下有个人影,河水轻轻流过的声音里突然冒出一声:“秋老板……”

  清秋差点摔个跟头,莫不是水鬼?她的胆子依然没有变大,这离豆腐坊的后门不远,正要拔足狂奔,又听那道影子颤巍巍地道:“秋老板,别怕,我是洪北贤。”

  原来是他?清秋往边上避了避:“洪相公?半夜三更站在这里做什么?”

  “出去半天没回来,我不放心……”他从树下阴影走出来,怀里还抱着把琴,清秋没好气地看了琴一眼,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洪相公就这么喜欢弹琴?”

  “哪里,哪里,只是个喜好。”

  她忍了忍道:“学了几年?”

  洪北贤来了精神:“幼时家父慕名将我送去五柳先生门下学过两年,也算是略有心得。”

  时五柳先生广收弟子,每年收徒若干,看他的年纪,该是比清秋大上不少,两人虽是同门却未见过,再说洪北贤重在考取功名,学琴只是辅助,会一点便成,清秋自然没有听说过他。

  “碰巧我也会一点,今天的月色不错,我来奏上一曲,请洪相公指点一二。”

  洪北贤很是惊喜,他就知道,自己的眼光不错,清秋居然还会弹琴,他立马有知音之感,嘴里夹缠不清地说着:“原来清秋……秋老板也会弹琴,好,好,今后我们可以互相切磋,这镇上懂琴知琴的人太少,我,我真是太高兴了。”

  他把琴递过来,又道:“这里无桌无凳,不若去我家……我的意思是我那院子还算清静。”

  清秋一把将琴拽过来,四处看了看,走到河边树下盘腿而坐,置琴于膝上道:“这里就成,弹完还得回家呢。”

  明知不合时宜,她该转身回家,但一摸到琴,清秋就忘了身在何处,试了音后便弹起一曲《流水吟》,是从八段《流水》演化而来的一段。曲可明志,相信这一曲后,洪北贤不会再动不动弹琴来折磨她,她也用不着日日钻在磨房里听驴叫了。

  此时夜深,万籁俱寂,和着轻轻流水,一阵阵似空谷铃音,婉转悦耳的妙指琴声,听得洪北贤如痴如醉。他虽琴艺不高,但却不是不识货之人,清秋的指法意境实非他所能及,唯一不足便是此琴音色略差。此时月光照得河水上波光粼粼,树下清秋布衣钗裙难掩质洁,洪北贤脸上心里没由来阵阵羞惭,他原存着往后借此常与清秋来往,想想真是痴心妄想,拜了清秋为师才是正事。

  一曲终了,清秋也过足了瘾,早忘了初时目的是让洪北贤知难而退,真心实意地向他道谢:“今夜一曲颇是尽兴,还要谢过洪相公成,夜了,早些回去吧。”

  她没注意洪北贤的脸色,不舍地摸了摸琴,起身还给他,心情舒畅地往回走,心想定要凑足钱再买把琴才行。

  同样的夜晚,世子府里也是灯火通明,府里自从青书和红玉被赶回郡王府后,没有人管,世子爷又一直在外,连过年都没回来,郡王府那边无法,只得派了卫管家过来照应着,一直留在了这里。

  卫管家是谁啊,那可是以往最受宠的清秋姑娘的亲戚,青书管事和红玉都是因为得罪了清秋姑娘才被赶走,所以卫管家说什么,大家都得听着,没有不老实的。后来世子因为郡王妃病了才回京城,看到卫管家,也没反对,这一府的事也都真正归了卫管家管着。这不,明一早世子又要出远门,卫管家一声令下,府连夜准备世子出门的行装。

  郡王妃是正月里就病了的,原先清秋没走的时候,她只是装病,没想到这回成了真。头回发病是在况灵玉出嫁后,因为二夫人一句不冷不热的奉承:“灵玉小姐的婚事办完,就该是世子爷的了,王妃真是劳累。”

  一句话说得郡王妃还没劳累先晕了过去,请来大夫一查,还真有了毛病,心口疼头还晕,得长时间养着。二夫人为此被禁了足,彻底被郡王冷落,皇上体恤卫铭,恩赐太医院了院首住在郡王府,专为调理王妃的病。卫铭也被召了回来,他自那天匆匆赶去云州便没有回来过年,回来探病也没在家呆多久,说是朝中有事,四处巡查,头三个月里几乎连家都没回过。

  他有旨意在身郡王与郡王妃不敢说什么,听说如今也差不多办完事。可是他还不肯留在京城,执意要去云州,当初清秋就是在那里不见的。

  再见亦是情浓

  来帮忙帮出这种事,清秋心头正恼,猛一下子被人这么一跪,把她吓得捂着心口往后退,然后看清楚是青书,心中更惊,立时头痛起来,怎地这一位会在此地?随即她往旁边看了看,没见到世子的身影,这才放下心来。只要世子不在便好说,她有心想装做不认得青书,但面对面地照上,怎么生也说不过去,只得再往旁边避了避,苦笑道:“青书管事这是做甚,多不好看,快快起来吧。”

  后面陈老爷等人已跟过来,见此情景俱是目瞪口呆,难道这位秋老板竟认得青管家?青管家是月余前才到的云州城,东家交待今后此处一应事务都要问过此人,平日范守军与城中太守见了青管家尚要客客气气,自己费了天大的劲才求得他拔冗前来,怎么这么一个人物一见秋老板就跪倒在地,这可不是说秋老板更加是个人物?

  青书一点也不在意陈府众人的眼光,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小心地想着措词道:“四月里我跟着爷来云州办事,今日受邀来此赴宴,没想到竟遇上了姑娘,真是意外之喜,侥天之幸……”

  幸个鬼,清秋只觉倒霉至极,青书见了他,还不等于是世子知道她在哪儿,她虽然不是世子府里卖了身的人,可从头到尾从里到外整个人都跟世子有撇不清的关系,先前不吭一声就跑个没影,世子爷大概,或许,可能总要有些怒气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