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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丫鬟房里出事,虽然蹊跷却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至于惊扰到前头的主子。护卫们查了一番,又叫了青书管事过来,发现只有她二人住的屋子出事,其他地方没有半点动静,青书只得让人散开,待明日禀了主子再做决断。夜已深,前头马上就要散了,红玉还要去鉴天阁值守,见清秋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对着满屋狼藉又下不了脚,便让人去鉴天阁那边收拾了间耳房,拉她同去那里暂住一晚上,四周有人看护着也能安心。

  绿绮就放在桌上,算是样值钱东西,贼不识货也是有的,可他为何连钱也不拿呢?清秋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她单抱了琴跟着红玉往隔壁鉴天阁走,却听到有人匆匆赶过来,世子扬声问道:“清秋,可有事?”

  世子爷突然回来,慌得里面丫头也迎出门,人又聚了一堆在鉴天阁门口,灯笼多了也亮堂,红玉与她行下礼去,回道:“世子爷,人没事,清秋只是受了些惊吓。”

  说完碰了碰清秋,示意她说句话。

  明明无人知会前面,世子又怎么出现?清秋有些发懵,没有答话,转眼便被一双大手拉起,卫铭带着笑意道:“我只要一宴请宾客,便非要出些事才行,到底怎么回事,不是在膳房吗,好好的又碰上了贼?”

  她才觉得冤枉呢,这世子八成跟她八字不合,再说这儿一堆人,他拉着她的手算什么,这股子亲热劲摆出来,往后哪还说得清,她一把挣脱往旁边躲了一步,瞧见了他身后站着的一人正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心里有丝奇怪,这人,竟有些熟悉,像谁呢?如果面孔不这么苍白,如果眼神不这么犀利,如果身形不这么瘦弱,如果不是这一身沉沉地黑衣,似乎与那高家小子有几分相象。可过了这六年,高家小子长什么样她都不一定记得,为何会想到与他想像呢?今晚她一定是魔怔了。

  那人正是北齐天府主人,宁思平,他与卫铭酒至酣处,不免要离席更衣。二人虽身份对立,面上倒也亲和,卫铭一时兴起,与他在府里转了片刻,均不谈两国和谈之事,尽同他说些南齐风俗。还未归席,一名护卫匆匆赶来,说是鉴天阁出了点事。这名护卫是他从上回在郡王府出事便安排在清秋身边的那个,到了世子府后便撤了回来。昨日水榭一谈之后,他想了想,又安排他跟在清秋身边。此人今晚在膳房外等着清秋做完菜回房,正好看到发生的一切,当即来向世子禀告。

  他道了声少陪,便匆匆赶回鉴天阁,没想到这位宁宗主也不避嫌,居然跟了过来,见清秋抱着琴无礼地直盯着人家看,只得回身道:“适才府里出了点小事,宁宗主见笑了。”

  宁思平仿佛没看到清秋直视的眼光,道:“若需宁某出手相助,世子尽管开口。”

  卫铭失笑:“无妨,多谢宁宗主,这点小事哪里用得着天府相助,来,我需得再去前头尽兴才是。”

  他见清秋无恙,便与那宁宗主带人离开,鉴天阁前恢复平静,清秋怔怔地站在那里,紧皱眉头,她在想一件怎么也想不通的事,到底那个宁宗主是何方神圣,为何这般熟悉呢?

  红玉与一干丫鬟心中暗叹,看来世子果然是极看中清秋,听说她出了事,连前头的宴席也不顾赶回来看她,难道世子打仗回来,真的口味变老,喜欢老姑娘不成?

  忽听清秋一声惨叫,惊的众人忙问何事,她捧着琴说不成话:“这琴……这琴……”

  这琴不是绿绮,适才慌乱没有注意,这会儿低头苦思,却瞧出不对劲来,虽然也是七弦的古琴,木质成色却差了许多,根本不是陪了她十年之久的绿绮!

  晨起才知半情

  鉴天阁一间小小卧房里,清秋正对着那具被调包的琴发呆。红玉临走的时候,只放下了一枝烛台,房内并不甚光亮,甚至还没有窗外的月光亮堂,她没有丝毫睡意,撑着下巴不安地想着心事。

  琴是好琴,一直伴随在她身边,即使家境败落,清秋也没有舍得卖掉。

  世子曾说,这琴是北齐天府历代相传之物,还为此疑心她与天府有渊源,她那会儿只当是他在胡扯,这琴是高家下聘之物,跟北齐可是一点点边也沾不上。不过今晚见到那个天府主人后,她有些犹豫起来。

  难道,那人当年没有在边关战死,反而去了北齐做什么天府主人?

  这个想法有点匪夷所思,让她手心出汗,心跳加快。她没有声张琴被换之事,也许刚才那个贼人便是为了琴而来,或许绿绮真的是天府旧物,如今他们想拿回去,便派了人来?可琴便放在柜中,要找到实在太容易了,不至于要在房里大肆翻找吧?而且有哪个贼拿走了绿绮后,再多此一举给她留下一个相似的琴,除非这贼有病!

  孔良年有些心神不宁,想好好听场中的琴声安抚心神,宋珙偏要来惹他,趴在耳边怪笑道:“孔兄,是否在想那个小厨娘?”

  他有些着恼怒:“贤弟,喝多了。”

  “呵,央我带来,难道不是为她吗?要我说什么样的好人家女子找不来,偏要喜欢那个清秋,唉。”他摇头叹息,深为这个愚昧的书呆遗憾,这几日他也算看明白了,卫铭是不会放清秋走的,孔良年注定要失望而归了。

  孔良年没有答话,他只是低头啜饮着清酒,偶尔抬头看一下座上那些北齐来使。两国谈判颇是费时,这天越来越冷,说不好北齐使团便得在这里过冬,早听说皇上有意向让翰林院派人随北齐使团去往北齐交流,并在那里任职五年,他早已有心前往,只待出发前能了结心事,与清秋成亲,那几年任职期间,亲属可随同前往。

  只是此事有些难办,清秋不同意,世子也不放人,听宋珙说起的意思,那世子卫铭竟然对清秋有意,这事倒有些麻烦。

  酒残菜尽,宾朋尽欢,散席之后,宋珙起身想去找卫铭,打听一下灵玉小姐可满意今日的安排,那雪芷大家也曾离席与她相见,见到崇拜的人一定很高兴。可是卫铭却团抱一礼先退了下去,消失的极快,似乎急着去处理什么事,自有管事送人客们离开。

  他只好回头找孔良年,打算与他一同离去,谁料也消失不见,刚才明明就站在他身后。一个平日里慢里斯条的白面书生,何时动作这般快了?

  孔良年没有乘世子府送客的轿子,而是独自缓缓走在月光照不见的黑暗中,他留意着四处,走到一处隐蔽所在时,停了下来,轻轻咳嗽一声,象是等着与谁相会。到底没有做过事,这里近郊,晚上静得吓人,一阵风吹过,他身边便多了一道人影,轻声道:“孔兄为何郁郁寡欢?”

  他望着那张苍白脸,有些不适应的陌生感,想了想道:“……宁宗主,我实不必再见面,我是南齐臣子,是北齐天府主人,需得避嫌才是。”

  宁思平知他性情迂腐,也不介意他的刻意疏离,压低声道:“我有些话想问。”

  “请讲。”

  “那个世子卫铭与清秋是什么关系,他喜欢清秋吗?清秋如今,还未许人,不是吗?”

  他一口气问了这么多,倒叫孔良年无法一一回答:“喜欢与否,我并不知晓,但他确实阻挠我向清秋求亲。”

  卫铭的名字如今在北齐甚响,无人不知他是南齐名将,听到他的名字,宁思平双目寒意顿涨:“卫铭此人心思难测,望川山北齐这边更是吃了他的亏,没想到清秋会在他府上,还请孔兄早些成事才好。”

  说起那一战,孔良年但觉自傲,又忍不住替清秋鸣不平:“放心,我既答应了,便替做到,然则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清秋姑娘为了蹉跎岁月,落得个老姑娘之名。想她弹得一手好琴,居然为了生计要去做个厨娘,真真害惨了她!”

  “是,是我的错,”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双目中的精光不再,黯然道:“我原以为,她早已嫁人了。”

  “也知道,南齐素来瞧不起那些老大未嫁之人,她被说是望门寡,哪里还能有好人家要她?还好没有忘本,等到了北齐,定要好好待她。”孔良年似是无限感伤。

  “这个自然,孔兄放心,这么多年……我从没有忘了她。”他清幽的声音低低回绕在空中,要忘了一个人,太难,否则也不会亲身犯险来到越都,迎亲是真,迎的是谁,只有他心里清楚。

  明明是满心惊疑,还换了张床,清秋依然睡到了日晒三竿。没办法,她最近习惯了晚起,只要红玉不来叫她,天大的事,也比不过睡觉大。睁开眼一时不知身在何处,狭小的房间没一样是熟悉的,倒是桌前坐着一人,白色宽衣配着一张俊脸望着她微笑,倒是无比熟悉。

  她再眨了眨眼,又揉了揉眼睛,没有看错,好像真的是世子爷。可他一个男人,怎么能呆在她睡觉的地方呢?他当她是谁?她该大叫来人,还是砸东西过去让他滚蛋呢?幸好昨晚是和衣而眠,清秋只得慌慌张张地起身整好衣服,结结巴巴地道:“世子爷,怎么在这里?”

  说完又后悔,他为什么在这里还用解释吗,这人如今一副自己人的样子,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果然,卫铭站起身走到她面,柔声道:“昨晚清秋受惊,我理当过问才是。”

  他越温柔,清秋越是向后退:“您贵人事忙,外头多少大事等着您做决断呢,不过就是遭了贼,这种小事,哪用得着您呢。”

  “也不太忙,昨晚夜宴还算成功,这谈判是持久战,甚至比战场上的厮杀还要磨人,能交给别人办的事,我又何必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