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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使

  南明帝膝下九子,却独独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就宝贝得紧。要不是因为两国联姻,朝臣纷纷劝谏,他根本不愿让她嫁到北齐去。如今好了,人安全回来了,还名正言顺地带着和离书,但是女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这口恶气不得不出。

  皇后只心疼的搂着她小声啜泣,女儿是她的心头肉,出嫁的那段时间她茶饭不思、揪心不已,怕她被人苛待为难。听女儿诉说着自己的经历遭遇,心都悬了起来。

  江晚吟也红了眼眶,泪水中饱含着历尽千帆的感慨,久别重逢的喜悦,劫后余生的释然。她终于改变上一世的命运,挣脱了禁锢灵魂的枷锁,获得了自由。

  “哎呀,别光顾着说闲话了,凝儿一路舟车劳顿,肯定累了,快去休息吧。你那宫里母后早让人打扫过了。”皇后拭了拭眼角,转涕为笑,拉着她的手就要起身。

  南明帝一身紫金袍流光溢彩,轻轻点了点头,流露出慈爱的眼神,“去吧,父皇一定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的。”

  江晚吟脚步一顿,不知道南明帝想做什么,但她下意识不想节外生枝。可皇后这边才不管她,不由分说地就将她拉走了。她心想人已经回来了,再怎么应该也不会发生什么大事,便没放在心上。

  长乐宫里一应陈设布置同她以前一致,看得出来经常有人过来维护。她心中一暖,歪着头依偎在皇后身上,只有这里才能让她感受到家的味道。

  “好了好了,母后年纪大了,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皇后佯怒地伸过手来,落在肩上却成了温柔的安慰。

  江晚吟鼻尖蹭了蹭她的衣裳,声音软糯道,“儿臣就要靠着母后,儿臣还要留在母后身边,一辈子陪着您。”

  皇后想起她同北齐太子的政治联姻,不觉叹了口气,虽说两人已经和离,可是以后该如何办呢?身为公主,地位权势荣华富贵摆在那里,自然不必担心再行嫁娶的事情,但茫茫人海想遇到一个心意相通之人谈何容易。尤其像她这样经历过情爱伤痛的人,很难再向人敞开心扉。

  好在来日方长,她刚回来,皇后也不急于一时就能解开心结,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岔开,“饿了吧,御膳房准备了吃的,都是你爱吃的,赶紧去洗洗手。”

  经她一说,江晚吟适才觉得腹中空空如也,恋恋不舍地从皇后身上下来,蹦蹦跳跳地盥手用膳去了。

  皇后看着这个活蹦乱跳的身影,一时感慨万千。时间仿佛倒回那个无忧无虑的年岁,她还是个总角孩童,洁白如纸,看到美食佳肴,只会紧紧拽着她的衣角,小心的伸出手指示意自己想吃,惟愿她以后能够心意顺遂罢。

  江晚吟没想到南明帝说的话竟然不是简单地安慰,第二日便调兵遣将集结大军向北齐施压。南明的国力原本较之北齐稍弱一些,不然也不会逼不得已嫁出公主联姻。但此次北齐内乱动荡国本,虽然最终平息下来,终究是有了影响。况且驻守南部的兵力被抽调支援,边境空虚,是以南明帝此次出兵时机正合、师出有名。

  两国交恶并非她的本意,但她又劝说不动南明帝放弃,毕竟往小了说皇室颜面受辱,往大了说国家利益为重,谁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后来索性她也不管了,落个清静自在。

  南明要攻打北齐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朝堂,钟楚怀早料到了南明帝咽不下这口气,本来只要江晚吟人还在北齐,南明多少会有顾忌。现在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跑了,气得他将负责看守东宫的侍卫狠狠责罚了一通。余怒未消,问题还得解决,好在至少知道她跑去哪儿了。

  不怪朝臣忧虑,如今北齐一堆烂摊子还未收拾利落,再要抵御外敌,着实兼顾不过来。

  钟楚怀略一思索,联姻和离折损了南明颜面,北齐可以派出使臣备上厚礼,带着国书前往致歉。至于开战,真打起来双方都讨不到好处,说到底还是利益问题,再绝不割让城池的前提下,可先许以好处,待国内事务解决完毕,一切恢复正轨,到时重新洽谈便好。

  群众对此并无异议,只是不知这事派谁出使合适。思及那人,钟楚怀当下一拍板,决定亲自前去。

  众人诧然,想不通这种事情即便再重要,也没有亲身涉险的道理。何况钟楚怀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如日中天、说一不二,眼看老皇帝不行了,就不怕现在走了到时候局势变化?

  钟楚怀并不理会他们探究的目光,将朝中事务一一安排给几个肱骨之臣,便下令准备厚礼动身前往南明。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他不亲自去,他将再也见不到她。

  他一面送去国书表明使臣不日拜见南明皇帝,一面紧赶慢赶到了长沙。

  南明对他们的到来还算客气,按照惯例安排了住处。钟楚怀就此窥出南明内里也不想实在交恶,心下也有了底气。

  翌日,沐浴梳洗过后,南明皇帝在黄金台召见了北齐使臣一行,钟楚怀领头,不卑不亢地进了大殿。南明群臣偷偷打量着这个人物,看他有何表现。

  钟楚怀郑重行过一礼,首先代表北齐对贵公主原太子和离一事致歉,而后阐明了出使的来意。

  南明对北齐内乱一事也有所耳闻,倒也并不惊奇,没有人去特别关注萧氏秘辛。国家大事为重,双方就利益交割辩驳得有来有回。

  一直坐在上位沉默不言的南明帝眯起眼来,突然似笑非笑地冒出一句话来,“听闻钟使臣如今是北齐砥柱,不若留在南明,如何?”

  底下一行人皆是一惊,南明帝虽是用戏谑的口吻半开玩笑,但谁都听明白了话里的意思。钟楚怀的命握在他的手里,若是将他杀了,北齐无人主持大局必然大乱。到时候南明趁虚而入,出兵收割城池,何需在此多费口舌?

  钟楚怀心下一凛,眉心微皱继而舒展开来,“陛下谬赞了,砥柱之称,钟某实不敢当。北齐人才辈出,钟某来时,各处事务皆有得心应手之人把持,彼时因北疆生乱调走的人马近日也回防驻守,一众将士锐气正盛,不然钟某如何有颜面见陛下。”

  两相交锋,针尖对麦芒,一番话当仁不让,气氛瞬间降到了极点。

  钟楚怀自知有些话不过虚张声势,若是万事俱备,何必多来出使一遭。为免话说的太满被人戳破,钟楚怀嘴角缓缓挑起一个笑容,有几分认真的说道,“但若是陛下有意招钟某为驸马,留下倒是顺理成章。”一句话逗得君臣大笑,大大缓解了方才的尴尬。

  很多细节还需要进一步磋商,但大体的方向,钟楚怀感觉南明君臣是满意的。故而后续几轮商讨,进展都比较顺利。

  眼看大事处理妥当,钟楚怀便想着怎么如何让她回心转意。江晚吟既然回了南明,要接近她左右绕不过南明皇帝。

  一日南明帝在雅文阁单独召见钟楚怀,借此机会,钟楚怀直言愿求娶公主。

  南明帝眼神闪过一丝不悦,玩笑开过一次是玩笑,开第二次听起来就像是讽刺。他的女儿才从北齐受了委屈逃回来,怎么可能让她再嫁娶北齐。联想到两国目前的状况,他不免怀疑此人的真正动机是想利用公主威胁自己。

  他强忍着内心的火气,言语生硬道,“孤的女儿金枝玉叶,嫁去你们北齐,没得过好脸色,你们自己家事都处理不好,莫要再提此事。”

  钟楚怀悻悻地吃了闭门羹,仍不死心,恭敬说道,“公主受辱,是我北齐礼数不周,特此赔罪。然钟某与公主相识,不自量力倾慕已久。陛下想必也当对钟某的身份有所耳闻,日后两国自然少不得利好往来。”他知道要想说服一个君主,必须要能提供足够的价值。虽然他曾不屑于提起自己的身世,但如今也不得不为之。

  南明帝沉思片刻,眼底的思绪复杂。他不是不心疼自己的女儿,但同时他也要考虑整个南明的利益。但这一次他并没有马上答应,亲情战胜了理智,他要让女儿自己决定。更何况眼前这个男人,城府极深,并不让人信任。

  “你既说与凝儿相识,那便留下一同用膳罢,孤让人唤她前来,你俩也可一叙。”

  钟楚怀松了一口气,“谢陛下赏赐,钟某恭敬不如从命了。”南明帝这一关算是勉强过了,眼下就是她那一关了。

  江晚吟听到下人传谕,以为是如寻常那般同南明帝一道用饭,径直去了才发现桌上多了个人。她远远凝视着那个身影,脚步有些不听使唤,抗拒、畏缩油然而生。

  “凝儿来了。”南明帝眼尖,和蔼地朝她招了招手,“快来坐下,今天来了位贵客。”

  江晚吟只觉头皮发麻,克制着自己保持仪态,艰难的挪了过去。

  “听钟大人说,你俩有些交情?”南明帝打量着她的神色,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异样。

  “并不熟识!”江晚吟几乎是斩钉截铁地吐出这句话来,生怕南明帝误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