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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江予池和沈敛止当然是认识的。

  江予池是盛吟的学长,也是g大的。

  g大那两届有好些个显眼人物,虽然不同系院,不过都在一个大学里,基本也是互相认识或者听说过。

  其中在列的沈敛止和江予池,就算真得认识,也不是很奇怪。

  况且,江予池的性格还是见到谁都能勾搭一下的那种。

  那年盛吟大二,g大的周年校庆上,沈敛止和江予池都坐在学生代表席前一排。

  盛吟遥遥冲着沈敛止挥手,沈敛止还没反应,坐在沈敛止邻座的江予池竟然扬起眉,笑着先回应了她的挥手。

  那会盛吟还隔空翻了老大一个白眼给江予池。

  那个时候也没想到,毕业后,反而是江予池会一直出现在盛吟身旁。

  知道盛吟和沈敛止分手后,江予池也再从来没在盛吟面前提起过沈敛止。

  想起前几天她在沈敛止车上,接的那通江予池的电话。盛吟大概知道,沈敛止估计是误会了。

  只是现在的盛吟,也确实没有跟沈敛止解释的必要了。

  盛吟看着面前站着没动的沈敛止。她的身量也算高挑,沈敛止还比她堪堪高了一个头。

  沈敛止站在她面前,替她完全地挡住了身后窥探的目光。

  他的呼吸已经很多年没像现在这样,挨近她的发顶。

  比之前更挺拔。只有熟悉的气息,仍像是冷冽月色下山峡谷涧的凉雾,杳渺又煽惑。

  要是几年前的盛吟,这会肯定笑着抬头看沈敛止,叫他可要挡好了。

  现在的盛吟,已经学会很好地无感这种煽惑。

  她伸手把立着的衣领拉得更上了些,低头往后退了两步,“谢谢沈先生提醒。防止误会,建议沈先生也还是遮个脸比较好。”

  沈敛止的薄唇抿成刃,直直地看着盛吟。听了她的话之后,他漆黑的眼更像要迸出冷焰。

  这个神色,林为言当然记得。

  书房里的那通电话后,一贯波澜不惊的沈敛止,也是这样的神色。

  到底是因为盛吟,还是因为刚才提到的江予池,总不能是因为他自己。

  一旁凑近的林为言有些呆住,明明盛吟不过就只礼貌地退后了两小步,道了个谢。

  明明就是脸色这样臭,但两小片雪花搭在了盛吟的发梢上,那寡淡的黑伞还沉不作声往盛吟那边移了大半。

  如果不是盛吟和沈敛止两人见面就是一副陌生人的样子,林为言差点就以为盛吟和沈敛止两人是认识的。

  他们两个人,陌生的称呼里却又总好像透着熟稔。

  林为言再蠢,也不由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他想了很多,几乎都是他觉得不可能的猜测。念头一冒出来,林为言就又推翻了。

  没得到当事人回答的林为言,继续自顾自地说问着,“予池哥不会刚好和叔叔是认识的?校友?那姐姐,大学是在哪里读的?”

  林为言的猜测其实已经很接近真实的答案。

  只是,“a大。”

  盛吟镇定自若地回答着林为言,“我大学是在a市读的。”

  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几个字,直接又敲碎了林为言刚上脑的猜测。

  他竟然记错了,不是g市,竟然是在a市。

  林为言难以置信地挠了下头,没得到更多证实的他,后知后觉才想起现在是有人在偷拍。

  也不知道到底对方是什么人。

  盛吟已经转身离开,她的发顶上,是沈敛止打着的那把寡淡大黑伞。

  两人没再说话,沈敛止整个人都在黑伞外,和盛吟隔着几步的距离,跟在身后的林为言也没敢开口。

  再坐沈敛止的车,这次的盛吟只是犹疑了几秒。

  尤其是想到刚才沈敛止那几句话,不就是朋友的叔叔,她又哪会有那么放不下。

  黑色的越野停在那,跟它的主人一样沉默。

  绕过车头,经过副驾驶座,盛吟还是走到了车后排。等她钻进了车里,车门关上,大黑伞才移开往前走去了驾驶座。

  林为言还是坐在了盛吟旁边。

  “去哪?”沈敛止平静开口,不知道是在问谁。

  盛吟抬眼,刚好在后视镜里,和沈敛止的目光碰个对接。

  他的语气像是一直在冷水里浸着,寒薄讥嘲,“这里是南贝大道,离上次盛小姐的‘家’那里可是有些远,盛小姐是还想去那里么。”

  沈敛止说的上次,是机场那天。

  机场那天晚上,盛吟就是不想坐他车。她随手指了一个路口,说了句她的家就在那。

  现在的南贝大道,过去机场那条路的那个路口,车程怎么也要一个小时往上。

  要在去这么没意义的地方上浪费彼此的时间,那倒是很没必要。

  当时说的谎,总要在后面想着圆。看着林为言,盛吟稍稍顿了一下。

  后视镜里,沈敛止的目光一直没有挪开。

  觑出盛吟一贯的谎话伎俩,沈敛止估计是等着看她圆谎,作壁上观。

  刚才吃饭时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鸩棘又长了出来,一看到沈敛止就想毒刺一下。

  不就一个小时,盛吟的声音扎着刺,“对,还是回那里。有些远,这段路的油费到时候还是麻烦为言转给沈先生你。”

  响起的引擎声又熄了火。

  林为言还没来得及跟沈敛止说转账的事情,沈敛止自己就在这一句话里知道了。

  车内响起一声嗤笑,油门被踩下,车离开了旧地。

  偷拍的人被抛在脑后,迟钝的林为言提议下次有时间带盛吟一起去逛逛g大。

  对g大太过熟悉的盛吟,这次连配合的点头都懒得点了,她轻笑着把话题岔了开。

  盛吟立起遮着脸的衣领没再放下。

  倚在软垫上,盛吟闭着眼,鸩棘褪去,她的理智很分明,绝不会再有下次。

  今天应该也是盛吟在裴晚南这住的最后一天。

  次日,盛吟就准备要搬离裴晚南那了。行李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直接和裴晚南道个别。

  但其实也还会再见,盛吟再适应多一段时间的时差和回来的生活,可能还得继续来找裴晚南。

  还是带着那个沉色的行李箱离开。

  唐为年虽然人还没回来,但是办事速度还是很靠谱。

  他帮盛吟找的小区是这两年的新楼盘,入住的人不算多。但是位置不错,进出的交通方便。

  那套房在小区三十楼,冬天显得暖和,是直入云层像要靠近暖日的层高,就算一个人住应该也不会觉得太过孤冷。

  唐为年还记得盛吟说要安静点,盛吟来到三十楼后,才发现这房子的左邻右户竟然都像是没住人。

  拿了钥匙开门,是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新居。

  室内的装修稿之前唐为年就给盛吟了。

  墙面是一色到底的杏子灰,吊顶同色,灯光射灯开孔和色温都调得刚好。阳台打通了客厅,冬日里感觉客厅会暖点。

  软装应该也是唐为年选的,避开了盛吟讨厌的蓝绿色和条纹。

  栗色的地毯和直排沙发,牙白的不规则桌和小坐墩。很简单,又让人觉得恰到好处的舒适。

  白日的天,温暖的屋,好像只除了她一个人有些冷清。

  盛吟把行李放在主卧,衣服都收出来挂好,其它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还得要找个时间,再回家一趟。

  盛吟接了杯冷水,坐在沙发上,安静坐了会。

  她昨晚其实也睡得不太好,但是现在又不想睡。只维系着坐着的这个动作,什么也不想做。

  外头落地玻璃窗,能看到不远处的行车如流水成细线。

  盛吟倚着沙发,想起了她大学时候和毛奕奕设想过的无数遍未来。

  她那个时候想着,等毕业后,她就留在g市。她要从家里搬出来,让爸爸妈妈每天叨叨着多想她。

  然后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大房子,像这样大的,具体怎么布置,她也用电脑画了很潦草的笔线图。

  那个时候她还想着,一定要在自己的大房子里种两大排的花,再养条狗狗。

  就养边牧,聪明一点,也很可爱,这样沈敛止去遛狗的时候才不会觉得它笨得慌。

  结果好像一件也没实现,甚至连实现不了的原因她都不愿意再想起。

  盛吟怔了一瞬,都几年了,她以为差不多都忘了,结果现在想起来,竟然一点也没模糊。

  --

  嗡——

  嗡嗡——

  手机不断地震动之后,盛吟终于慢好几拍地想起来。看了下来电人,她才没心理负担地接了电话。

  “奕奕——”

  “阿吟,你不会睡着了吧。”毛奕奕稍显洪亮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我刚打了好几个电话给你,你也没接。赶紧起床,我都打包好了,就在你这门口。”

  盛吟是今天下午给毛奕奕发的新住址。

  现在晚上八点,毛奕奕就收拾了一应要带给盛吟的东西。不知道都拿了什么,毛奕奕把一整个行李箱就都扯了过来。

  盛吟当然还没睡,她丢下手机,光着脚,跑去打开了房门。

  “阿吟,快,要抱我还是要它们。”门口站着的毛奕奕说着。

  她看着盛吟,有点泪眼汪汪。

  裹在厚棉服里的毛奕奕,前些年的小肉脸已经褪去了点肥,小美人的模样白净温暖。

  只是每次一开口,小美人的样子就加了几分凑趣儿。

  盛吟眼尾的小钩子也沁出了花,不过她还是选择了先接过毛奕奕手里那一大个行李箱。

  门外就毛奕奕一个人,盛吟让她赶快进来,“你家那位呢?”

  陈远帆最近太忙了,送毛奕奕到了楼下就又匆匆回去继续加班。

  毛奕奕数落着他,“他这阵子忙着升迁的事忙昏了,等他加完这阵子班,一定来登门。”

  “倒是你,这么冷,怎么连个暖气也不开。”

  毛奕奕进了屋,蹬掉靴子放在玄关。跟在盛吟身后,嘀咕着就帮盛吟开了暖气。

  盛吟是忘记了。

  两三度的天气,她只穿了条针织长裙。裙摆曳着就只到小腿那,在沙发上坐了这么久,竟然也没觉得很冷。

  客套生分都是对着别人的。

  毛奕奕眼飞扫了屋子一圈,嘴里先不住地对唐为年的品位大为赞叹,“这不可比当年你画的那室内粗草图好看多了。”

  “你的还更丑,还很不道德。”盛吟跟着她对嘴贫了两句。

  那会毛奕奕还想把厕所搭阳台外,门口就正对着外面,说是如厕也需要眺望绿色。设计界的鬼才都不敢那样想。

  “利己主义有利于长寿,等我回头真按那样装修完,一定叫你立马来住。”毛奕奕还自傲着,想跟盛吟继续贫。

  盛吟没犹豫地拒绝。

  两人说着不客气的话,闹玩了一会,毛奕奕已经把穿着的厚实棉服给脱了。

  隔着绵软的毛线衣料,她抱住了盛吟,“和你视频果然还是没看你本人这样好看。看这几年给你能的,国外的男的有多好看,让你就这么舍不得回来。”

  暖意源源,盛吟很老实地摇摇头。虽然好看,但也不是她的审美,“男的女的都没你好看。”

  毛奕奕挥手,拒绝盛吟的满口谎言。

  她看盛吟是得多看看自己,大学时艺术史论的课,盛吟在时那班里上课的男生都是诡异地多过女生一大半。

  现在学校论坛都还流传着那两届艺术史论和法学专业的勤奋盛况。

  毛奕奕拉着盛吟在屋里走。小手拉得紧紧的,嘴里还絮絮叨叨,沙发那少了条软毯,岛台上可以放盆花草。

  诚如上次毛奕奕说的让新屋沾满她的仙气。

  “你都回来了,有没有看之前我们班群的消息,今年特别热闹。”

  叨叨了一番,一边帮盛吟收拾着东西,毛奕奕一边捡着最近的新鲜事说。

  说这个毛奕奕还是一贯的在行,“你知不知道,上次谁组织的那班级聚会,最后就没五六个人去。你那会要是去了,大家出席率肯定拔高.....”

  “没想到等过些天的校庆结束,柳教授就要退休了。还真挺舍不得他的,我上回春节还跑他那去拜年,他倒好,一个劲叫我带你回来。”

  “阿吟,过些天,校庆要不要一起回学校看看柳教授。”

  柳教授是g大特聘的艺术史论教授,盛吟是他当年的得意学生。既然回来了,盛吟本来也是准备去拜访柳教授的。

  柳教授前几天的邮件,还说有个讲座需要盛吟一起辅助下。

  现在听着毛奕奕的话,盛吟笑了笑,没说话,只摇头。

  怎么这两天碰到的人一直在叫她回学校。到时要是真回g大了,还不知道校庆上又会遇到谁。

  被拒绝的毛奕奕也不吃惊,“那我就跟远帆去,到时给你拍照。”

  “......说不定那个,兄弟系姓陆的系草也会去。他之前老追你来着,今年都和我们班上卉卉在一起了你知道不。”毛奕奕还想起这茬来。

  兄弟系,是之前和艺术史论系联谊的艺术设计系。

  “那个姓陆的,当时追了你好久。你之前到了国外,我看他还发了去你那的机票。我以为他多坚韧想去打动你,没想到,今年就和卉卉准备结婚了。”

  毛奕奕眼看着盛吟愣是想不起姓陆的系草是谁,对着盛吟就是描述形容了好一阵。

  就差要去学校论坛翻出当年的系草评选照了,盛吟才有些恍然想起来。

  还把人家忘了,毛奕奕装模作样地指责。

  陆系草为爱远走,好像还在那待了一年多,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心灰意冷,被打发了。

  盛吟正接过毛奕奕拿来的水果,在吧台那用水冲着,水流哗哗地轻响。

  “卉卉是个好姑娘啊。”盛吟出言声明,“他怎么就追我了,我都没见过那什么陆系草几面。”

  毛奕奕摇头,“不会是江予池都帮你的桃花挡住了吧。”

  打开手机,看着盛吟她们行业里的前几头条热搜。

  里面赫然一条就是这次国际秋拍,盛吟为她们盛氏主槌。

  盛吟一身白净旗袍,哑色刺绣细花枝,淡色海水珍珠耳坠。

  江予池是中规中矩的挺括西装,只是西装左上的翻领别了一颗海水珍珠,和盛吟耳垂边的点缀同色。

  照片上是拍卖最后喊定结束的那一下,盛吟浅笑,手执拍卖槌,江予池握着她的手一起落槌。

  两人俱是出色,相衬得有点犯规,看着毛奕奕都想嗑。

  “是得好好谢谢阿池。”这次国际秋拍相当顺利,作为首席,没有让这次出现什么大差错,盛吟为此松了一大口气。

  要谢谢人家总归也得有点表示吧。

  看着照片上江予池那俊逸的五官,毛奕奕还是选择闭嘴,端着那盘水果走回客厅去。

  吧台到客厅,走了二十来步。很宽敞,也很安静,车鸣和人声在这也都不会搅扰到。

  只是有些太安静了,毛奕奕咬一小口苹果,都能听到客厅回荡着咯嘣一声响。

  “你之前不是很想养只哈基米,不如现在养吧。”毛奕奕倚在盛吟身上。香香软软的,就是有些不经压。

  “养狗狗好,你之前不是说要养边牧,我们去一起看哪只可爱。暖暖贴心,多吠几声,你这就很热闹了。”

  那是之前想养,只是最后也没养。

  盛吟摇摇头。

  更别说现在,她一点也没有养狗狗的念头了,“边牧看着就很烦。”

  嚼着水果的毛奕奕,听了这话之后,咀嚼的动作慢了很多,咽下之后,她巴巴地看着盛吟。

  盛吟侧眸,她知道毛奕奕说话总在小心翼翼什么。

  不就是一个沈敛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