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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剧

  未听到回答。

  云厘微微弯眼,竖起食指,抵至唇前。

  嘘。

  戏剧开演。

  黑暗如汹涌的潮水,自云端倾泻而下,漫过庙宇,淌过石阶,吞噬掉除子巽以外的所有人和物。

  他想抓住云厘,却扑了个空。

  黑暗中亮起一束光,从远处走来一个孩童。

  “现在还不到你的出场时间哦,请耐心等待!”孩童头上扎着两个小丸子,脸上戴着笑脸面具,提着一个小灯笼,模样可爱。

  他不知从哪掏出来一张巴掌大的纸片,伸手递到子巽的手中,又举起小灯笼为其照明。

  纸片上只写有四个词。

  八月,省城,书生,乡试。

  时间,地点,人物,事件,高度概括。

  子巽心想,所以他扮演的这个角色,正在省城参加乡试?

  他环视四周,一片漆黑。

  所以考生呢?主考官呢?试卷呢?

  孩童看出子巽的疑惑,解释道:“该场景未出现在剧本中,所以没有布置。”

  子巽点点头,问:“这场戏是谁编的?”

  “是小冥司哦!”孩童笑答,“他托我给你带句话。”

  子巽耳朵一竖:“什么话?”

  “我想告诉你的事,都藏在这场戏剧中了。”

  四面的黑暗如幕布般缓缓升起。

  在离去之前,孩童又往子巽手中塞了一张纸片,只不过这回,其上是密密麻麻的黑字。

  子巽迅速扫了一眼,从大段的场景介绍和人物介绍中提炼出几个关键信息。

  他是去省城参加乡试的书生,听闻弟弟的死讯后匆匆赶回家里,而两天后就是弟弟的头七。

  子巽抬脚步入庭院,首先听到了一阵刺耳的唢呐声。

  他探头一望,那吹唢呐的年轻人竟往脸上涂了浓厚的□□,又在腮边抹上了大片的胭红,看起来诡异至极。

  子巽眉头一跳,匆匆进入室内,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副搁在两根长凳之上的檀木棺材。

  而棺材两旁,分别站着一男一女。

  男的不苟言笑,女的温婉可人。

  他们似乎也是刚到此处,神情中透露出一点茫然。

  谁也不想率先打破沉默。

  子巽回忆着纸片上的内容和自己的人设牌,还未想好此幕戏该如何出演,就突然见一只手重重拍在了棺材上。

  咚——

  三人吓了一跳,齐齐后退一步,却见那只手的主人竟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正攀着棺材缓缓进入众人的视线。

  三人不约而同地心想,这位也是扮演者?

  可未等他们有所试探,就见少年将脸往棺材上一贴,眼一闭,眉一皱,张大嘴巴就在原地干嚎。

  “我可怜的儿啊——”

  “你死得好惨呐——”

  三人又是齐齐一愣,心想,这就演上了?

  子巽最先进入状态,咳嗽两声后,就小跑到少年身边,亮明自己的身份。

  听完少年干嚎的那两句,子巽心想,他是我扮演的角色的爹。

  “若让我抓住杀害你的妖鬼——”戚六九被子巽轻拍着后背,坐在地上死活不起,一手抚棺,一手指着苍天,长嚎一嗓子,“定叫他生不如死!”

  咣——

  突如其来的敲锣声自屋外传来,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咣咣——

  一位穿着粉色衣衫的佳人闪亮登场。

  他一手敲锣,一边哀唱,脚步轻移,转瞬走到了棺材边上。

  咣咣咣——

  “只奈何此儿无知,不晓得林中有妖鬼!”

  四人的目光齐聚在粉衣佳人身上。

  佳人神情哀伤,不似作假,绕棺材走了一圈后,泫然欲泣。

  “只教那妖鬼掏了心,死做一具枯骨,太凄凄!”

  唱完后,佳人一抹脸上的泪珠,扬起笑脸,奔向那位温婉女子,挽住了她的胳膊,讨赏道:“主人,奴家做的可得你欢心?”

  一阵静默。

  四人呆若木鸡,唯有戚六九真诚地骂了一句:“你神经病吧。”

  可谁也不清楚粉衣佳人是否为扮演者。

  水行被人挽着胳膊,略微思索了下自己的人设后,便猛然甩开了正小心翼翼往自己身上蹭的粉衣佳人。

  “放肆!”

  佳人捂着半张脸,像是挨了一巴掌,瘫坐在地,美眸中盛满了惊恐与慌张。

  “主、主人……”他连忙调整姿势,弯腰跪伏在水行脚下,双手趴地,不敢再碰身前人分毫。

  水行心想,确定了,这位不是扮演者。

  她勾起一抹冷笑,抬脚踩在佳人的肩上,语气冰寒:“我的孩儿惨死妖鬼之手,何需你这奴儿来为他‘哀悼’?”

  佳人跪在地上,抖似筛糠。

  子巽略显惊讶,心想,原来水行才是一家之主!

  水行扮演母亲,戚六九扮演父亲,弟弟的扮演者还未露面,不知是否躺在棺材里,那么,他身旁这位不苟言笑的男子,扮演的就是大哥了?

  跪坐在地的戚六九暂时停止了嚎叫,任由眼角挂着刚刚硬逼出来的泪水。

  他起身,想着后续的剧情,也跑到水行身前一跪,声音凄苦,大喊道:“阿水!你我成婚三载,哪怕我知晓,你疼我爱我,不过是因我这张脸与你亡去多年的夫君有三分相似,但我对你的情意,天地可鉴!”

  水行的脚还踩在佳人的肩上,脸上故意摆出的表情还未收回,垂眸望着底下的少年。

  “但你也不能!”说到气愤之处,戚六九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不能因那妖鬼神似你的亡夫,你就罔顾他残害了我儿,还执意要将他娶做自己的八房……”

  戚六九一顿,不知该用何词来替换“姨太”,毕竟娶进门的妖鬼是男性。

  这番话信息量极大,令子巽不禁在脑海中又回想了一遍,总觉得分外熟悉。

  土行是不是曾在第二个秘境告诉过他,小冥司神似大冥司的亡妻?

  水行冷着脸,心想你这是污蔑。

  “云美人可不是你口中所说的妖鬼!”水行故作一踹,让佳人自觉滚了下去。

  而正好,云美人也被下人带了过来。

  一袭白衣,清纯柔弱,秀眉微蹙,惹人生怜。

  水行看得心疼不已,忙接过下人递来的大红衣氅,亲手披在了来者的肩上。

  “就是你这——”戚六九即将脱出口的“妖鬼”被云厘轻飘飘的一眼给憋回了嗓子眼,怒斥道,“杀了我儿!”

  子巽正看戏,不想站在一旁沉默许久的百里参突然凑近了他,问:“我们需要过去说两句吗?”

  子巽倚靠在棺材上,说:“不用。”

  “为什么?”

  “长辈说话,晚辈何必插嘴。”

  更何况推动剧情的活已被戚六九和水行两人包揽,着实插不进他们什么戏份。

  百里参点点头,又站回了原地,手中却突然多了一张小纸条,想必写有接下来的剧情。

  子巽手中也多了张小纸条,他低头,翻开一看,其上竟只写有两行诗。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所以,这里的美人指云厘?

  子巽抬眼一望,正好与云厘的目光相撞。

  云美人身披大红衣氅,墨发垂落在颈侧,映着那一小块雪白的肌肤,他弯眼一笑,霎时间,万物都好似失去了颜色。

  书生寒窗苦读十几载,却在这一刻词汇匮乏,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字眼来形容当下的感觉。

  子巽看得心脏差点错跳一拍,想着,这幕戏怎么还有场景渲染?

  但子巽同时也发现,云厘不单单只对他笑。

  还有百里参。

  那个不苟言笑的男子在得到新的剧情提示后,迅速进入了状态,与云厘的视线对上了不说,唇角还勾起一抹迷人的弧度,眼尾微微上挑。

  仿若是苦觅无果的猎人终于寻到了心仪的猎物,瞬间被勾起了征服的欲望。

  百里参嗓音低沉,轻声喟叹:“如此美人,怎可被母亲一人独享?”

  子巽:“……”

  他清醒了。

  上午办丧事的白布还未扯去,下午,前堂又挂上了新的红绸。

  吹唢呐的年轻人抹去一脸的□□,又画了个喜庆的妆容,在那敲锣打鼓。

  鞭炮声噼里啪啦,不需要喜轿也不需要婚服,水行和云厘随便挑了个屋子,朝着天地一拜,就算是完成了成亲的剧情。

  戚六九和子巽两个候场角色,在百里参走出屋门后,不知怎的就凑到了一起。

  “你的人设是什么?”戚六九试探着问。

  “嗯?”在不清楚参演此场戏剧的七人是否为竞争关系之前,子巽不想轻易透露出更详细的信息。

  但戚六九看他的神情,却好似明白了什么,长叹一声道:“难道只有我的人设牌是一片空白?”

  “啊?”那你刚才表演得那么浮夸?

  “我刚才都是即兴发挥!”戚六九看出子巽的疑惑,自夸道,“演的还行吧?”

  子巽不知该作何评价,问:“你为什么不先去问百里参,而是来问我?”

  “因为我的剧情任务跟你有关啊。”戚六九毫不避讳,举起手中的一张小纸条念道,“帮助我儿夺得美人归!”

  子巽:“……”这是,任务?

  他回想起自己纸条上的那两行诗,所以,他的任务是……思念美人?

  但子巽随即又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百里参不是你的孩子?”

  “对啊,我的孩子是你和……”戚六九伸手一指棺材,“那里面的人。”

  “按理说,他也该爬出来透气了吧?”戚六九着实佩服棺中人的敬业精神,竟一声不响地坚持到了现在,完美饰演了一个死人。

  但子巽却觉得奇怪。

  他走近棺材,凭直觉一推棺盖,果不其然,里面空空如也。

  这下轮到戚六九疑惑了。

  “我明明看到他躺进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