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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福

  机械胖球独眼一眨,接上了之前说到一半的话:“……搜索到答案哦!”

  像是之前什么都未发生过。

  子巽却僵在了在原地,因为那两句相似的话语而惊出一身冷汗。

  这种注视,究竟意味着什么?

  子巽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总感觉有无形的刀刃横在上面,一不小心就会人头落地。

  他暂时不敢在心里妄议神明了。

  捱到三个时辰过去,子巽掐着点从秘境里出来,却不想第一个撞上的人竟是那位数学家男孩。

  一张写有答案的演算纸伸到他的眼前,子巽听到男孩低哑的嗓音。

  “四百九十分之一,是这个答案吗?”

  子巽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不好意思,我还没开始算。

  但是他直觉不是那么小的概率。

  套公式算,分母和分子都太大,不如用点取巧的办法。

  子巽摇摇头说:“不对。”

  男孩的长发挡眼,遮住了他眼底的一片深红,他哑着嗓子“哦”了一声,正准备从子巽手中抽回演算纸,却见对方抓紧了纸的边缘,问:“你不想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吗?”

  “我更想知道该怎么算。”男孩盯着手中的演算纸,手指还在其上不断地画着数字。

  子巽笑了一下,说:“很简单,你先把甲单独拎出来,那么还剩四十九人,甲得在这四十九人中挑出四个作为自己的队友,而乙得保证自己在这被挑出来的四人当中,所以答案是四十九分之四。”

  念出答案的那一刻,子巽在心里“啧”了一声。

  原来我跟云厘分到同一组的概率那么大!

  男孩似懂非懂,一边点头,一边准备接过子巽放到他手上的演算纸,还不忘顺着对方的视线,望见了不远处走在一起的两人。

  方月泽与云厘挨得不算近,奈何两人都姿容上等,气质非凡,看起来就……挺像一对的。

  嘶拉一声,男孩低头一看,竟是那张演算纸被子巽猛地捏皱,硬生生撕成了两半。

  可方月泽却一无所觉,全身心沉浸在如何将从秘境中带出来的碎纸再度拼好。

  那是一张完整的人体神经脉络图,由巽公子亲手所画,也由他亲手撕毁。

  若不是爷爷当时拼命阻止,想必这些碎纸也难逃被烧成灰烬的厄运。

  彼时的巽公子,借着烛火,一点一点烧完这些被妖后批为邪物的文章和画卷,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对爷爷说:“殿下,别再收拾我写的那些废纸了,快点跟方将军逃走吧。”

  云厘感觉到注视,微微偏头,第一眼望见了脸色不太好的子巽,第二眼望见了站在子巽身旁的男孩。

  两人肩挨着肩,看起来倒是格外亲密。

  云厘驻足,微笑,视线却落在了男孩身上。

  而子巽盯着方月泽,终于见对方疑惑地抬起了头。

  四人之间,气氛古怪。

  唯有男孩仿若置身事外,抓着被撕掉一半的演算纸,抬步就走。

  方月泽迎着子巽的目光,呆了两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坏事。

  他满怀歉意地朝子巽一笑,见他主动朝云厘所在的位置走来后,便也学那男孩,匆匆离去。

  摆明了暂时不想跟子巽对上。

  “他是谁?”云厘竟先开口问。

  谁?

  子巽走到云厘身前,顺着他的视线望见了刚刚大步离去的男孩的背影。

  “队友。”子巽说,“第一个秘境里的。”

  想来以后也遇不到了。

  云厘闻言,这才收回了视线,又见子巽盯着他选择的号码牌,问:“你为什么会选择这个数字?”

  第二个秘境重现一百三十六年前的人间,并将其划分成十个区域。

  选择带有数字九的号码牌的人,会被投放到当时最混乱的京城。

  “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云厘半是叹息着说,其手中握着的两个小木牌,边缘都有不同程度的磨损,颜色黯淡。

  “你好奇什么?”

  “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云厘笑着说,心想,你甚至都不记得。

  子巽见云厘不想说,也不在意,跟他一道,慢慢往休息的地方走。

  第三个秘境主题为“空梦”,将从五十人中投票选出七人来参加一场戏剧表演,每人将抽取一张人设牌,在契合人设的前提下,每人可自行编写自己的台词,但需要完成给定的剧情。

  进入前两个秘境的五十人手中各有三张票,可凭自己心意投给自己或他人。

  作为朝花会表面上的主角,十二辰说什么也该被选进去。

  但子巽手中捏着三张票,依然想全投给自己。

  万一他跟被选出来的其他六人票数相差太大,那岂不是很尴尬?

  可惜规则不允许他这么做,子巽只好一票投自己,一票投云厘,最后一票投水行。

  待投票结果出来,子巽瞧了一眼,果不其然,云厘是第一,而他竟得了个第三的位置,倒也还说得过去。

  票数排行前七之人各自踏入传送法阵,光芒一闪,进入到第三个秘境。

  子巽睁开眼,远处是一片漆黑,而身前的长桌上,仅余下五张人设牌。

  他翻开最中间的那张,其上写有八个字——体弱多病,博学多识。

  不待子巽细想,人设牌便和长桌一同消散,而远处黑暗逐渐像水沫般褪去,露出几层长满青苔的石阶,以及道路两旁随意生长的杂草与灌木。

  有尚且年幼的僧侣自台阶之上而下,步履匆匆。

  有前来祈福的香客挽手而行,嘻嘻笑笑着往山上走。

  香火味混着潮湿的雾气,积淀在山林中。

  无比真实的人间。

  子巽顺着人流,拾阶而上,心想,难道这场戏剧已经开演了?

  可剧情呢?出场角色呢?入场顺序呢?他通通都不知道。

  直到他行至山上,随意张眼一望,视野中突然映入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云厘,背对着他,站在那棵占据庭院三分之一面积的古树之下,双手合十,虔诚祈祷。

  子巽一时怔然,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除却已经不太茂盛的枝叶,古树上或粗或细的分杈上,随风摇晃的,还有无数个用红绳挂起的小木牌。

  它们在风的怀抱里,哗啦作响。

  云厘轻轻合上眼。

  他从未向神祈求过什么,他也很少向世人施予什么,但听着周围人或喜或悲的祈福之声,听着古树之上木牌相撞的清响,他又觉得,这种行为,也不算完全没有意义。

  一百三十六年前的庙宇,早已被外族的铁蹄踏破,悬挂在古树之上的祈福木牌,也早已随着枯朽的木枝,被世人踩进土里。

  云厘并不想从历史中寻求什么,但既然第二个秘境重现了当年所遗留的一切,他还是决定亲自去看一看。

  他步入曾经与巽公子一起踏上的山阶——如今已残破不堪了。

  他走到曾经繁盛成荫的古树之下——如今只余下焦黑的树干了。

  云厘弯身,将一个个被泥土掩埋的小木牌重新拾起、翻看,然后堆积在一旁。

  邪神曾跟在巽公子的身后,好奇他将写下怎样的祈福之语。

  巽公子却将木牌牢牢抱在怀中,阻止邪神的窥视。

  他说:“反正没有你,身为一个神,你该学会自己给自己赐福。”

  邪神却耸肩,叹息道:“巽儿,我从来不是一个会赐福的神。”

  云厘拂去木牌上的泥土,辨认出熟悉但有些模糊的字迹。

  其上写着“愿殿下长乐无忧”。

  云厘将此木牌握在手心里,而后继续翻找。

  因为当年的巽公子不知为何,又突然折返回去,多买了一个祈福木牌。

  邪神问:“这次你要为谁祈福?”

  “我自己。”巽公子头也不抬地回答,指尖夹着墨笔,似乎还在考虑该写什么。

  最后那块木牌被他挂在了一个较偏的位置,似乎是成心不想让众神看见。

  因此,这块祈福木牌也避免了被烈火焚烧的命运,只是掉落在地,被一层薄薄的枯叶掩埋,然后被云厘握在掌心。

  其上的字迹最为清晰,写着,愿不知姓名的神重获自由。

  云厘睁开眼,感觉到自己的身边多站了了一人。

  是位握着块祈福木牌却又不知从何下笔的中年人,满眼的茫然。

  他在树下站了许久,试探性地在木牌上写下寥寥几字,最后才从记忆里随便抓出一人,充填了木牌上大片的空白。

  云厘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那人垫脚拽下一根树枝,将祈福木牌挂在了上面,而后匆匆下山,又回归到自己的生活中去。

  他想到,当年的巽公子早在上山之前,就决定好了为谁祈福,却又在下山之前,突然兴起要为一个不知姓名的邪神祈福。

  但不管怎样,都无法掩盖邪神在那一小段的时间里,被巽公子短暂地放在了心上的事实。

  至少在祈福木牌被挂上古树的那一刻,邪神被人真心地惦念过。

  云厘脸上掠过一丝笑意,而后转身,一眼望到了独站于人群中的十二辰。

  子巽朝云厘走近,秋冬季的寒风吹动着他散落在额前的碎发。

  他抬眼望着满树的祈福木牌,轻声问:“神真的一直在注视着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