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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学

  无视子巽沉甸甸的目光,方月泽收回手,上下看了子巽一眼,问:“你还动得了吗?”

  子巽努力地抬了抬右手,可不到三秒,又落了下去。

  手指砸在茅草堆上,竟是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了。

  子巽:“……”我好像瘫了。

  方月泽却笑了,还欲伸手环过子巽的后背和膝部,提议说:“我抱你出去?”

  子巽脸一黑。

  不要,你滚。

  可他现在是个废人,没有行动能力,自然也没有做主的权利,只能靠眼神逼退方月泽,让他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但最终还是得出去的。

  两人各退一步,子巽被方月泽扶着,攀上了他的背。

  镣铐的锁链垂在方月泽的胸前,他听到背上的人轻轻说了句“谢谢”。

  方月泽唇角一弯,笑道:“不客气,毕竟我是你‘亲自挑选’出来的队长。”

  子巽却一脸莫名其妙,说:“明明是你自己运气差。”

  “好吧。”方月泽并不在此事上纠结。

  两人一时无言。

  子巽趴在方月泽的背上,终于离开了阴暗的牢房,在前往地上的路途中,又看到了记忆里的老狱卒。

  老狱卒瘦骨嶙峋,白发稀疏,像是半截身子入了土,打起囚犯来却毫不含糊,一棍子下去,甭管什么骨头,都能给你敲断。

  可现在他却安安静静地倒在了地上,失去呼吸。

  “你杀的?”子巽问。

  “嗯。”方月泽踏上了向上的阶梯,未回头看。

  子巽:“我们以前真的见过?”

  方月泽:“想不起来就算了。”

  “给个提示吧。”

  “嗯……五年前,肋骨。”

  “……”

  方月泽叹息一声:“五年前,朝花会,有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在画画,你走过来,指着画布对他说,肋骨画错了。”

  子巽闻言,终于想起来了。

  “你真是那个把第一肋骨漏画的人?”子巽的语气略显古怪,他印象里的人明明是个小姑娘!

  “对啊,你当时说,第一肋骨隐藏在锁骨之下,在体表摸不到。”方月泽呵笑一声,“我漏画的部分还是你亲自补上去的,那张纸我到现在还保留着,你需要再看看吗?”

  子巽:“……”不必了。

  光亮自阶梯上方洒落,子巽眯了眯眼。

  在离开幻境的那一刻,他身上的囚服、镣铐与疼痛全部消失,而双腿的知觉回归。

  子巽从方月泽的背上跳下,环视一周,发现又有一个九阶山弟子从幻境里出来了。

  她正安静地盘腿坐在草坪上,眺望着远方的丛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子巽等人在原地等了半个时辰,见仅剩的两个幻境没有半点被打开的迹象,终于决定分别进去捞人。

  子巽选了靠右的那扇门,推开,一瞬间,狂风涌入,无数的演算纸在空中翩飞,而独坐中间的小男孩,正弯着腰,左手端着一盏烛灯,右手拿着一块石头,在地上不停地写着。

  子巽向后望,那扇门已经消失,变为了一片黑暗。

  他走近中间那处唯一的光源,一瞧,地上竟是密密麻麻的算式与符号。

  男孩低着头,聚精会神地盯着地面,嘴里还在不停念着什么。

  他右手舞动,快速地写下心中默算出的数字。

  “你在算什么?”子巽半跪在地上,见男孩在那道长长的算式后写出了答案,才出声打断道。

  男孩吓了一跳,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差点掉到地上。

  他慌张地扶正了镜框,见子巽不在看他,而是在看地上和演算纸上的内容,才松了一口气,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块手帕,递到了子巽眼前。

  其上写着:“今有垣厚五尺,两鼠对穿。大鼠日一尺,小鼠亦日一尺。大鼠日自倍,小鼠日自半。问几何日相逢?各穿几何?”

  是《九章算术》里的经典题。

  “第三天。”子巽答,“第三天,还剩下零点五尺,大鼠速度为小鼠的八倍,将零点五尺均分为九份,大鼠占八份,小鼠占一份,再加上它们两天各自走的路程,就是第二问的答案。”

  子巽奇怪道:“这种问题,你不可能算那么久吧?”

  男孩涨红了脸,解释道:“可是,父亲又问我,如果墙的厚度无限,两只鼠将在未来某天相遇,那么在此期间,两只鼠走过的距离怎么算?”

  这题简单。

  子巽闻言,连忙从储灵袋里掏出纸笔,说:“我写给你看。”

  两只鼠每天走过的路程可以用指数函数表示,一个升高一个递减。

  子巽三两下写出大鼠和小鼠各自的路程公式,却在算总和时,卡壳了。

  男孩伸长了脖子,看着子巽用一支奇怪的笔,在纸张上画了一个弯弯扭扭的符号和一个等号,然后停顿了。

  “怎么了?”男孩急忙问。

  捏着圆珠笔的子巽:“……”没怎么,就是等比数列求和公式忘了。

  子巽看着男孩满是求知欲的眼睛,伸手把他的小脑袋按了下去,然后迅速地背过身,点开系统面板搜索了一下,才又自信满满地转回来,当着男孩的面写下了答案。

  答案是一个简单的式子。

  男孩很是惊奇,但更多的是不解。

  他举起纸上短短几行算式,一连抛出好几个疑问:“这些符号是什么意思?这些公式是怎么推算出来的?这些公式是你总结出来的吗?”

  子巽:“……”这你得去问我数学老师。

  但为了把男孩拉出幻境,他还是哄骗道:“如果你现在跟我走,我就告诉你。”

  男孩盯着子巽看了半天,最终还是抱着写有答案的演算纸,又趴回了地上,说:“我要自己先验算一遍!”

  子巽:“……”你这得算到猴年马月?

  他耐心地半蹲下身子,尽量温和地说道:“出去再验算不也是一样的吗?”

  男孩摇头说:“不行,出去了,你就和父亲一样,再也不会理我了。”

  所以那道题才一直没有答案,所以他才被困在这个小房子里,独自一人算了数年。

  子巽:“我和你父亲不一样。”

  男孩微微抬头,眼镜又歪了一点。

  子巽伸手帮其扶正了,严肃地说:“我现在有一道很重要的数学题,需要你帮我算出来。”

  “如果你能算出这道题,我就告诉你这些公式是怎么来的。”

  “这是一笔交易,东君就是见证者。”

  听到“东君”,男孩才问:“什么题?”

  子巽清了清嗓子,说:“听好了,现有五十人,五人一组,甲和乙在这五十人中,请问,甲和乙被分到同一组的概率是多少。”

  男孩蒙了,但不到一瞬,他的脑子就快速转动起来,想出了数十种组队方案。

  子巽微笑着将男孩从地上拉了起来,带着他往幻境外走。

  他心里笃定,男孩算不出来。

  狭小的屋子射进了光,男孩一恍神,又变为了进入幻境前的模样。

  个子不高,脊背略驼,满头长发不知打理,胡乱地散在额前。

  他猛然醒悟过来,刚刚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幻境。

  那么幻境中知道的答案,遇到的人,也都是虚假的吗?

  不是。

  子巽就站在他的身旁,在他愣神之际,往他的手中塞了一摞纸,笑着说:“慢慢算,我不急。”

  子巽抬眼望向前方,正好,方月泽也将木震从幻境中拉了出来。

  只不过拉出来的方式有些粗暴。

  方月泽拽着木震的后衣领,问:“你还要闹多久?”

  语气已有些不耐了。

  原本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往方月泽身上蹭的木震在离开幻境的那一刻陡然清醒,嘴里念叨着的“你不救她”一下子没了音。

  原来……都是假的?

  木震呆呆的,感觉后衣领一松,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方月泽懒得再管他,正欲离去,却不想木震竟然拉住了他的衣袍

  “嗯?”

  木震整张脸涨得通红,几乎要把自己憋死。

  他回忆起自己在幻境中对方月泽的死缠烂打,羞愧难当,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

  “谢谢。”木震的声音细若蚊蝇。

  可偏偏这声还算真诚的道谢竟被方月泽听了进去,他笑了笑,只道:“不客气。”毕竟我是队长。

  五人在原地休息一阵,缓过神后,又由方月泽领着,前往秘境的终点。

  春使早已在此等候多时,微笑地祝贺每一人。

  终点处设立多个供人休息的亭子,石桌上摆满了水果饮品。

  子巽给自己倒了杯凉茶,看着那位沉迷数学的男孩以极快的速度写满了整整三张纸。

  他在用最笨的穷举法。

  但他愿意用穷举法去求一个答案的精神着实令人敬佩。

  很欣慰,五十人齐聚终点,无一队被筛落。

  春使站于高台之上,开始颁布下一个秘境规则。

  第二个秘境主题为“浮世”,将重现一百三十六年前的历史,计时为三个时辰,一刻钟后开启。

  此次依然是随机分配,但是可以自己选择号码牌,采取一号、十一号、二十一号、三十一号、四十一号为一队的方式。

  每小队派出一人,去春使那领取五张号码牌,按照每小队到达终点的先后顺序排队。

  子巽翻看着摆在系统主页面的剧情文本,再三跟方月泽嘱托道:“我要带九的号码牌。”

  因为云厘是十九号。

  方月泽点点头,说:“好。”

  于是他特地给子巽挑了张写有数字“9”的号码牌,看着对方一无所知地接下了,甚至笑着对他说了句谢谢。

  方月泽弯了弯眼,说:“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