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卓-溢美之词】
“蒋月同学，你可不可以具体形容一下所谓的依依惜别。”许卓开口问面前这位二十岁出头女同学。
“周三那天我看到罗云杰很仔细地把办公电脑、键盘、鼠标清理了一遍，键盘上的键帽他都一个个拔下来仔细刷洗干净，摆在窗台晾干之后重新装回去，我在陆城大学上学的这三年里从来没有见到他这么细致的清理过办公用品。
周四那天罗云杰问我，蒋月同学，如果以后没有人和你探讨书籍了，你会不会觉得很孤独。我记得他当时的眼神颇有一些哀伤且宿命的意味，只是，我并没有将他那一瞬的哀伤当做一回事。我们在探讨书籍的时候时常会流露出各种各样的情绪，高亢、热血、悲伤、痛苦、快乐……我并没有仔细琢磨罗云杰的那句告别语。”蒋月眼眸之中流露出深深的懊悔。
“罗云杰的前妻樊静从外地赶回来了，你们马上去一趟。”许卓与蒋月话谈到一半接到组里打来的电话。
许卓与王良接到电话之后立即赶往陆城机场，樊静公司安排她前往川宁市开会中途在陆城转机，她正好用等候转机的空闲时间与两人见面。
“两位警官好，我是罗云杰的前妻樊静。”樊静见两人赶到机场起身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
“樊静女士你好，你的时间有限，我们会比较直接地问一些与罗云杰相关的问题，您看是否可以？”王良征求樊静的意见。
“当然没问题，有什么问题你们尽管问。”樊静摆正了坐姿。
“罗云杰这段时间有联系过你吗？”王良问。
“我们离婚后已经好几年没有联系过彼此。”樊静答道。
“你知道罗云杰后颈处的纹身吗？”王良又问。
“我知道他后颈处的纹身，我们结婚后他总是抱着被子背对着我睡，我睁眼就能看到他后颈处的纹身，我觉得那个纹身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我相信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正常人能下决心在自己的脖子上纹那两个字。我不喜欢每天盯着那两个刺眼的字入睡，每晚都是他背对着我，我背对着他。”樊静回答。
“你们两个有孩子吗？”许卓问樊静。
“我们两个从始至终连夫妻生活都没有，又怎么会有孩子？”樊静抿着嘴唇苦笑。
“那你们为何结婚呢？”王良不解地追问。
“罗云杰是学校里的老师和领导们集体关爱的对象，我的导师想撮合我与他，我一开始便明确表示了拒绝。陆城大学里的老师和领导开始与我展开了一场漫长的拉锯战，我最终还是屈服了。毕竟老师和领导的善良都是留给罗云杰的，我们这种普通学生，如果反复拒绝就是不识抬举，我担心自己因为反复拒绝研究生毕不了业，便和罗云杰冒冒失失地走进了一场众人期望我自己却不期望的婚姻。”樊静回忆道。
“罗云杰对你表达过爱意吗？”许卓又问。
“罗云杰不爱我，他对女人压根不感兴趣，当然他对男人也不感兴趣。他这个人只喜欢看书，除此以外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我相信他走进我们这场婚姻也是出于无法谢绝学校里领导和老师们的好意。那些所谓善良的好人自以为做了天大的好事，实际带给我和罗云杰的只不过是痛苦罢了。”樊静感叹。
“你们婚姻生活当中，罗云杰是否有过夜不归宿的时候？”许卓问。
“每个月的农历16号他会去江边露营看月亮和星星，第二天早上再去爬山。罗云杰是一个很内秀的人，他提出这样的要求我并不奇怪。他每个月农历16号晚上都会一整晚不回来，第二天回家倒头睡上一整天也不去上班。”樊静拧开矿泉水瓶盖喝了一口水。
“罗云杰每个月农历十七日外面回来的时候，你是否察觉到他有什么异样？”王良发问。
“他一般都是第二天午十点多才回来，通常那个时候我已经去上班，偶尔赶上周六周日，他也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声不吭。我曾经有几次发现他露营回来之后身上有伤痕，他说爬山受伤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们对彼此都不感兴趣，我也没有再进一步追问。”樊静答道。
“罗云杰是否接到过什么可疑电话？”王良问答。
“每个月16号下午他接到电话后才会去出发到江边露营，我问他是谁打来的电话，他说是小时候的发小。可是……可是我有一次无意中接到了他发小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完全没有声音，并且那是来自海外的匿名电话。我也有过他会不会去约会之类的猜想，后来一想又觉得完全不可能，他这个人平时看到街边的美女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又怎么可能偷偷搞婚外情。”樊静无奈地摇摇头。
“罗云杰生活中是否还有什么其他反常的地方？麻烦仔细帮我们想一想？”许卓提出请求。
“罗云杰胆子很小，说来很讽刺，我们之间唯一的亲密接触就是晚上他做噩梦时受到惊吓钻进我怀里，那完全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他好像并不知道自己有过这个行为。
每到那个时候我都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母亲，罗云杰是仿佛是我的儿子。这个儿子是学校里的领导和老师硬塞给我的，我在二十几岁最好的岁月里被迫做了一个比我小三岁男孩的母亲。
每个人都觉得这是一件天大好事，那个一直令人担心的罗云杰终于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妻子，可是没人关心他的妻子是否快乐。
我拿到研究生毕业证后便和罗云杰提出离婚，我不想在余生给一个小我三岁的男孩子做妈。人们总是歌颂女人的母性，我却完全不享受这种歌功颂德，我觉得那些听起来很伟大很荣耀的褒奖，那些把人捧在天空中的溢美之词，对我来说不过是镣铐的代名词。人的生命很短暂，我只想爱我自己，罗云杰是否需要关爱、需要陪伴与我无关。你们作为男人肯定也会觉得我这样的行为很自私吧，毕竟在毕竟身处现在的这个社会女人想为自己而活似乎是一种罪恶。”樊静平静地注释着面前的两位警官。
“我们不会觉得你自私，每一个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许卓开口安慰樊静。
“你有没有听到他说过什么奇怪的话？”王良在一旁补充。
“罗云杰做噩梦的时候会说梦话，梦里似乎总有人在折磨他，他每晚都在梦中告饶，他会痛苦流涕地说，我就是个罪孽，我也不愿意生成这样子，求求你们不要折磨我……诸如此类的话语，我觉得他每晚在梦中似乎经历一场审讯，一遍拷打。我不知道他过去经历过什么，只是觉得如果他的人生在此刻划下句点，或许对他而言是一种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