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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4

  【达也-同居生活】

  我十七岁那年开始背着父亲偷偷蓄起了长发,我觉得留长发的男人多少有点艺术家气质,它或许可以将我的阴郁和古怪更加合理化。

  我知道父亲一定不喜欢我这副新形象,每逢父亲回家我便带上帽子遮挡,父亲自从和母亲离婚之后把心思都花在比赛和新婚妻子身上,对我的关注极少,我也乐得如此。

  新年那天我们一大家子人齐聚到一起吃年夜饭,姨奶奶家淘气的小孙子一把拽掉了我的帽子,我长久以来掩藏在帽子里的长发顷刻暴露在众人面前。

  爸爸铁青着一张脸,奶奶见爸爸脸色不对急忙夸我将长发在脑后束起的造型很帅气,姑姑和叔叔忙着列举电视里和我留同款发型的明星。

  爸爸攥了攥拳头冷冷地白了我一眼。

  那一瞬我真的很怕他重新把我送回“叛逆儿童矫正中心”,我人生中再也不想承受一次被电击的滋味。

  年夜饭结束爸爸冲到我房间砸碎了我所有的键盘,我眼见着那些我心爱的键盘被爸爸一把又一把摔得稀烂。我房间的地板上处处都是断裂的键盘尸体,键盘断面露出绿色或蓝色的电路板,各式各样的键帽、电池、键盘外壳碎渣迸溅了一地。

  我想如果杀人不犯法的话,爸爸一定也想把我像这些键盘一样摔得稀烂吧,他一定在心里责怪妈妈生下了我这个怪胎。

  我在网络上查询一整晚该如何修复键盘,按照网友们的教程列出了一张购物清单。

  数字万用表

  松香

  电烙铁

  焊锡丝

  吸锡器

  吸锡带

  漆包线

  空心针

  三角翘片

  金属撬棒

  烙铁头清洁海绵

  第二天我跑了三家五金商店购齐了清单上的工具,傍晚时我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跟随网站上的视频学习。我在的手在被电烙铁烫伤好几次之后终于能焊出饱满平滑的焊点,我一步一步的学会了如何使用吸锡器,如何更换掉失灵的轴体,如何用飞线的方式来连接断掉的线路。

  爸爸摔碎我全部键盘没多久我便得知方小早爸爸妈妈离婚的消息,我万万没想到方小早的爸爸竟然会因为小早戴上了我送的发卡就彻底对她转变了态度。

  方小早的父亲母亲都不要她,她在一夜之间成了孤家寡人,我在和何寻一起为小早安顿新家的时候想,爸爸会不会哪天也会把我赶出家门呢?我决定寻找合适的契机自行搬出家里。

  我既不想成为母亲追求梦想路途中的绊脚石,也不想成为父亲的眼中钉,肉中刺。奶奶和其他家人对我的偏爱尽管十分令人贪恋,可我知道自己不能再沉溺于此了,我必须和方小早一样尽早面对家庭以外的现实世界,我必须学会独立生存的本领。

  方小早舅舅将何寻家老屋扫荡一空的事件了结当晚,我便和家里提出要和女朋友搬出去同居。奶奶眼里的不舍令我心中十分难受,尽管如此,她仍然笑中带泪的支持我搬出去。

  我知道家人都在暗自为我的性取向担心,如果我不是今天的这副形象,我相信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让我搬出去住,我的古怪和另类为我换取了自由。

  我和方小早自此正式在何寻家市郊的老屋开启了”同居生活。”,尽管妈妈为我们的“同居生活”提供了充足的经费,我们两个仍旧对未来的生活萌生出一种浓重的危机感。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给一家服装商城上传商品,每条一元钱,我有一天在临睡前打开了之前自己维修键盘时上传视频的页面,意外在私信和留言中发现有很多网友都试图找我维修键盘。

  我完成第一份工作之后便正式开始了作为键盘维修师的生涯,方小早则是在为一家玩偶公司制作网页的时候受到了启发,她决定像我妈妈设计无性别的服饰一样设计无性别的玩偶。方小早和妈妈一样想通过自己的方式给孩子们打开性别枷锁,她们想把选择权重新交回孩子手中。

  我无法像她们一样活出人生的使命感,我只想像一个提前被预设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每天都不停地重复修复一个又一个的键盘。我在给别人修复键盘的时候不知道为何会有一种被治愈的感觉。我觉得修复故障键盘就如同修复残破的自我。

  我和方小早在搬到何寻父母的老屋居住期间仍旧保持着写交流日记的习惯,我们在生活中都是不善言辞的人,文字可以令我们变成为一个无所顾忌侃侃而谈的人。我们虽然几乎每天二十四个小时都生活在一起,实际上却更像是两个处于同一思想频率的笔友。

  我们都习惯独处因而很少互相打扰,方小早在做设计的时候我从不会打扰她,我在修键盘的时候方小早亦不会打扰我。

  我们在大学期间每天都结伴一起上学,我们一同听课,一同去学校的时常里吃饭,一同互相陪伴去卫生间。我的人生因为方小早的存在多了几分底气。

  大学时候学校中依旧存在欺凌,我在学校中面对的恶意远远要比方小早更多,那个时候人们已经开始渐渐对中性女孩不再抱有敌意,同龄女孩中甚至流行起一阵子男友风,可人们对中性男孩的偏见依旧。

  我的生活中依旧充斥着“娘炮”、“娘娘腔”、“死变态”、“大母零”等各种侮辱性称谓,即便我并不喜欢男人,可谁又会真正在乎呢?我不过是他们日常生活中的一个消遣对象罢了。

  大学毕业后我们每天都工作到凌晨三四点才入睡,第二天我们一般都是中午才起来,两个人洗漱过后一起商量着点外卖,午饭后我来处理维修订单,方小早则会继续她的设计工作,除此之外她依旧接一些搭建网站和设计网页的兼职。

  我们每天都过得充实而忙碌,除去十六日。

  令人畏惧的十六日。

  不详的十六日。

  我拼命想从人生中抹掉的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