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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回到车上,江珺一直没有说话,江玥也闭目靠着不出声。都说两个感情深厚的人相处时即使是沉默也不会觉得尴尬,这场沉默里却透着一点异样。

  江玥被一晚上高强度的课程和聚会弄得信息饱和而疲累不堪。到了家,放下背包就去冲澡。待她出了浴室,江珺却还坐在沙发上,漠然的神情让江玥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过来,我有话和说。”江珺指指对面的软塌。

  江珺看着她踢掉拖鞋跳上藕色的贵妃塌,盘起腿坐下来。刚洗完澡,脸上还透着点粉红色的晶莹,深蓝色的带帽衫,紫色的瑜伽裤,渐长的短发黑漆漆地搭在脸和脖颈上,这些色彩像电影的慢镜头一帧一帧地映入江珺的眼里。

  青春女子,如花的韶华,又有谁人不爱。江珺笑,只是这笑里既有冷峻也有自嘲。

  “的表情怎么那么诡异?我看起来有什么不对吗?”江玥问。

  江珺没理会她的疑问,转而提出一个完不相关的问题,“宋嘉祐有多大年纪?”

  “好像是六三年的,嗯,今年四十四吧。”江玥纳闷,怎么问起宋嘉祐的履历来了。

  “们是怎么认识的?”

  “前年他得了富尔布赖特基金会的资助,到哈佛做访问学者,后来在聚会上就认识了。”江玥想了想,还是组织起最简略的语句回答了江珺。

  “他有老婆孩子的吧?”

  “离婚了,好像有个儿子,不过应该是跟他前妻的,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江玥觉得问题的走向越来越奇怪。

  “是他叫回来读他的博士的?”

  “他是这么建议过,但我回来是因为我自己想回来。”

  江珺从茶几下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夹在手上,也不点燃,就那么夹着,像能稳定心绪似的。

  他嗤笑:“呵,他比大了快二十岁,还有过一段婚姻,江玥我告诉,们之间信息完不对称,的每一点心思他都洞若观火。”

  “这是什么跟什么嘛?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明白说的话。”

  “他没有在追求?”江珺问,继而用了然的口吻补充道,“别告诉我说没有。”

  “我承认他也许是喜欢我。但是……”江玥言语不继。

  她又开口,声音很低:“他帮过我许多。”

  “所以就要报答他的知遇之恩。是要做他的缪斯还是怎样?”

  “我……”江玥无从辩白,因为在许多人眼里,她与宋嘉祐的关系不清不楚,连学校的同学都知道宋老师对江玥有几分特别。何况这年头师生的事迹是屡见不鲜。

  “还是就是喜欢老男人?”话一出口江珺就后悔了。

  江玥愣住,她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听。

  良久江玥站起身,“今天我们都累了,早点休息吧。”

  江珺看着她往房间走,身影随之消失在门后,她连门也关上了。

  他用手掌盖住脸,喃喃自语,说的却是“对不起。”可她又听不见,即使听见了,那话也收不回了。江珺不信自己居然亲手扎了她一根卑劣恶毒的刺。那是他吗?还是他心里有魔鬼在作祟?

  江玥抱膝坐在床上,双眼怔怔地盯着墙面覆着的壁纸,巴洛克繁复锋锐的花纹,好像她嶙峋对峙的爱恨。

  这次她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悲凉。她在这个人身上耗尽了所有的感情,却被他这样误会。他以为爱是那么轻易的事情吗?

  别的小孩摔了跟头,受了委屈,是哭着喊着叫爸爸妈妈,而她只会放声叫叔叔。从来都是他,一切都来自他,一切也都归于他。谁也没有办法重来改变那些经久年月刻下的痕迹。

  冷静下来后,江玥仍是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宋嘉祐何至于惹来他这样恨铁不成钢的激愤。他知道陆沙,也知道阿懒,但却不曾过问更多。宋嘉祐不过是年纪与他相仿,他便不能忍受?还是他已为她划好了界限,一旦触线,她便得接受惩戒?

  江玥听见他敲门,一下,两下,他叫她,“玥玥?”

  江玥不理。

  他再叫她,他说:“对不起。”

  过了片刻他又说:“我只是担心,怕受苦。”

  江玥没来由地觉得好笑,他可知是谁让她受的苦最多。英文里有一个词叫“bitterseet”,她的这场无望的爱,就是这样且喜且忧,甜蜜又苦涩,是不是每一场伤筋动骨的爱都是这样的滋味?

  他还站在在门外,但那句讥诮的诘问也还在她心上回荡。

  所以江玥只能这样告诉他:“我现在不想和说话。”

  不是江玥不肯坦白,而是宋嘉祐是伤上的硬痂,那痂壳下面的伤是她不忍忆及,不愿谈论,也不可再曝露的。

  尽管在要讲到阿懒时,江玥已是一语越过。但这个晚上,阿懒还是入梦来了。

  阿懒和她在托斯卡纳的一个小乡村,很像他们曾经逗留过的那一个。时近黄昏,他牵着她的手在乡间原野上漫游,不知怎么就走到了一颗橄榄树下,树冠很大很大。他们躺在落叶覆盖的红壤上看天边晚霞。后来阿懒就不肯老实了,脑袋在她身上在钻来钻去,卷曲的棕发蹭到她腋下,蹭到她肚皮,蹭到她腿侧,痒痒的,令她哧哧发笑,麻麻的,让她呓语出声。他不住地亲吻她,吻她鼻尖,嘴唇,锁骨,久久地流连在她的胸乳上。他随着晚风在她身体里缓缓地摆动,那么温柔,那么绵长。他们的喘息声像林间茂叶的长啸,唿……唿……

  他们在夕阳下做/爱,又在夜半的星空下做/爱,在无涯的虚空里,温热的肌肤紧紧相触,直到枝梢上的晨露滴落。

  然后,江玥就醒了,她用手拭去眼角簌簌滚下的泪。原来冰凉的不是那露珠。

  一场梦醒已经是第二天的九点。江玥出了房间,看见江珺已经坐在餐桌前等她了。江玥绕过他,进了卫生间。站在洗脸池前,手里蓄满冷水拍到脸上,一抔一抔试图消除眼圈的浮肿。饶是这样,江玥知道还是被他看出来了。

  今早江珺等了很久也不见她出来,只得自己沿河跑步。晨跑完从小区门口的永和大王买了早餐回来。所以此时他正殷勤地为她布置,咸豆花,萝卜丝饼,桂花饭团。江珺对她口味的了解从不会出错。

  “玥玥,原谅我吧。”江珺看着她,语气诚恳又讨好。

  江玥搅碎豆花,一口一口舀着,还是不应他。

  “我错了。我应该相信,肯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相信自己能处理好。嗯?原谅我吧。”

  江玥没抬头,但是“嗯”了一声。

  江珺听见咧嘴笑起来。他从底下变出一个小盒子放到桌上,推到她手边,“本来昨天要给的,放到现在,就把它当作是我给的赔罪礼吧。”

  江玥拉开绸带,撕掉玻璃纸,现出一个乌黑的沉香木盒。里面装着一只江诗丹顿的手表,玫瑰金的表圈,表面中央是一个微缩金质面具,非常美丽典雅。那天她在杂志上翻到江诗丹顿出艺术大师系列的广告,当时不过是赞了一句好创意,他就记住了。这款表球也就出二十五只,想来他第二天就去店里订了,所以才能这么快到得她手。

  江玥叹息,犹如她那样地在意他,他也不是不把自己放在心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