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村口。
到位的人数比本来约好集合的人数多出一个。
吴慧英看着凭空出现的周尹，一脸不是一脸的，“你怎么也在这儿？赶场啊？”
地方话把赶集称作赶场。
每周天都是镇上赶场的日子。
正好今天就是星期天。
周尹每次过来的时候，杨现和吴慧英都出门上工了，一次也没有碰到过。
两人到现在都不知道周尹也参与在这个项目中。
周尹看向杨语卓，眼神有些无措。
他昨晚翻来覆去想了半宿，觉得不应该让杨语卓和杨语欢两个女孩子去担事儿，相亲他不方便掺和，今早只是谈生意，他觉得应该没什么不合适的，便决定和她们一起去。
可他不知道今天的续谈杨现和吴慧英也会去。
这对夫妻对他的态度是显而易见的，要是先前就知道了，他不会上赶着找不痛快。
“妈。”杨语卓挽住吴慧英的手，拉着她往前走，“咱们边走边说。”
她回头给杨语欢使了个颜色，后者立刻会意，不情不愿地宽慰了周尹两句。
“没事，我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别在意，我们走吧。”杨语欢看向杨现，“伯，我也给你解释解释？”
杨现摆手，“不用了，你们小孩子的事情，自己处理吧。”
他对周尹这小孩没有吴慧英那么大的敌意，只要周尹别做出什么伤害他闺女的事，他都能忍受。
杨语欢想了想，说，“还是说一下吧，毕竟涉及钱。”
两人走前头，加上一言不发的媒人，四人走后头。
听完收益分成，杨现基本没什么波动。
倒是前排发出一声尖锐爆鸣。
“不行！我不同意！”吴慧英音量很高，把山路上躲在草丛里的一群鸟儿都惊飞了，“树是我们家的，事儿也是我们昨天谈的，怎么就有他一份儿了？！”
“一开始是他到供销社打探的消息。”杨语卓怕吴慧英觉得这个解释立不住脚，只好把一开始和杨语欢说的话也说了一遍，“另外，光我和欢欢两个人，做活儿太慢了，肯定是没办法供上货的，多个人也多个帮手。”
她总不能当着周尹的面儿跟吴慧英说她是看他被迫和张结巴那个他并不承认的爹待在一起，太过可怜，才想着拉他入伙的吧？
“做不过来可以让我和你爸帮忙啊？为什么要让个外人加进来？”吴慧英说。
“妈，您先别上火。”杨语卓顺了顺吴慧英的背，“您和我爸要是想试试，今天我们从镇上回来就让你们试试，好吗？”
吴慧英被她哄住了片刻，很快又反应过来，“你别扯这个，根本不是这事儿，我的意思是，我和你爸都能帮忙，何须去拉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人在怒火上头的时候是没有理智的，杨语卓努力保持语气的平和。
“妈，你和我爸都帮忙的话，公分还要不要？”
吴慧英一下子呆愣住了。
公分是粮票布票等各种票据的兑换依据，没有它，即便有钱也买不着东西。
对每一个家庭来说都是尤为重要的。
接下来的几十分钟里，吴慧英都没再继续说话。
路程过半时，才不满意地嘟囔一句，“找谁不好，非得找他……”
杨语卓听她这语气，知道她是妥协了，笑着搂住她的脖子，“哎呀，妈，我和欢欢都是大孩子了，我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们就放心吧！”
“你知道才有鬼。”吴慧英怪嗔地撇了她一眼，警惕地说，“你倒是到婚配年龄了，欢欢比你还小两岁，年龄小，性子又单纯，别把她给我带坏咯！”
杨语卓弯着眼睛笑，在她胳膊旁边挨挨蹭蹭，“不会的不会的。”
她心道：单纯？她比你们想的可机灵多了！
总之，吴慧英半被迫接受了周尹的加入。
她只是单纯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孩充满戒备，对于收益的分成，她没什么意见。
毕竟人家小孩也出力了，而且还自带工具，上门做工。
分两成给他也差不多。
吴慧英斜了自家闺女一眼，问道，“第一批货款要分出去的事儿，你们跟他商量了吗？”
“没呢。”杨语卓摇头，非常笃定地说，“不用说他也会答应的。”
“你怎么知道他会答应？”吴慧英却是眉头紧锁，“他毕竟是张结巴的儿子，指不定和张结巴一样难相处。”
“您不信的话，我现在把他叫来问问。”杨语卓不顾吴慧英的阻止，抬手就冲走在后排的周尹招了招手，“周尹，你来一下。”
周尹跟个乖小孩儿似的，也不问缘由，直直走到两人跟前。
“忘跟你说了，我们昨天谈判时给对方承诺了个条件。”杨语卓没停顿，一口气把事儿说完，“无论价格谈成多少，第一批货的货款咱一分不要，全数让利给供销社对接人，他会分一半给介绍相亲的大娘，你有意见吗？”
“没有意见。”周尹看了吴慧英一眼，没有被她故意板着脸的表情嚇到，“其实这样反而更好。”
“什么意思？”杨语卓问。
“如果对方帮忙搭了这座桥却什么都没有得到，我们这边反而欠他一个人情，如果今天谈成了，将来还要做长期生意，到时候处处矮他一头。”
周尹续道，“索性给了报酬，咱也不欠他，再有别的合作，该怎么谈就怎么谈，反倒自在。”
吴慧英僵着的一张脸有所松动。
她没想到周尹和张结巴那样的人日日夜夜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居然能有这样的见解。
她瞟了周尹一眼，觉得他思想比看上去的年龄要成熟许多。
还行，勉强能接受，不是什么混大锅饭吃的主儿。
媒人本身就是个局外人，从头到尾没插一句话，她唯一担心的是今天是否能谈得成，她那一半的货款能不能拿到手。
一行人走到乡村路和水泥路的交汇处时，李建军已经提这个布口袋等在路口，见到人立刻扬起灿烂的笑容，热情地从口袋中把水果一个一个拿出来，给他们一人递了一个。
这水果应当是自家种的，不如国贸市场里卖的那么红，那么大。
但这种时候，越是自家种的东西，反而越显心意。
“累着了吧，吃个水果解渴。”李建军解释说，“这些我都洗过，可以直接吃的。”
吴慧英长长地“哎”了声做回答，水果拿在手里也不吃，笑得眼尾都起了褶子，对李建军是越看越满意，“哎哟，这也太贴心了。”
媒人也看得出苗头，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对杨语卓挤眉弄眼。
杨语卓全当没看到，“喀嚓”一下，狠狠咬下一口苹果。
呜呼，还怪甜的。
李建军看她吃得很香甜，也似有若无地笑了一下。
苹果递到周尹这里时，他拒绝了。
“不用了。”他冷声说。
李建军没把这小男生放在心上，但还是想在心上人面前表现一下自己周到的礼数。
“拿着吧，这是我父母在村里自己种的，可甜呢！”
“真的不用。”别人也是好意，但周尹就是看他不顺眼，也不想跟他多说话，“你自己装起来吧，我不吃。”
“你先尝尝再……”
李建军话没说完手里的苹果就被拿走了，继而手里提着的口袋往下一沉，苹果入袋。
杨语卓弯起眉眼，“他不吃你就留着呗。”
她看得出，周尹这会儿有点小脾气。
但……男人心海底针，她也搞不懂他为什么突然闹脾气。
“好吧。”李建军说着，这才想起来问周尹的身份，“对了，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