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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 八十八 端午(3)

  十七 卧病

  我睁眼时,天光暗淡。我心里暗叫不妙,怕是整个下午都睡过去了。

  想要叫清竹来问问,但头昏沉沉的,喉咙干痛,身都没什么力气,想翻个身都觉得很是费劲。

  我正在迷糊,忽然房门那边有响动。然后橙子的声音响起来:“少奶奶醒了!竹姐姐,菊姐姐!少奶奶醒过来了!”

  我呆了。

  我刚来那天,似乎也是这样的状态……吧……

  我正琢磨着要不要再来句脏话让这丫头闭嘴,她已经扑到我床前,小脑袋枕在我的胳膊上大哭起来。

  我使劲清了清嗓子,有气无力地安慰她:“我这不是没死呢么,哭什么哭啊!看看,鼻涕都蹭我身上了……”

  一听这话,橙子抬起头,噗嗤一声笑出来。我看她又哭又笑的,真不知道说什么好。等她稍微平静下来才吩咐她:“去给我拿点水来,我喉咙疼得厉害。”

  橙子立马蹦起来,我也略微活动下手脚。她跑到门口,刚好清竹端着水和药进来。亏得两人都灵巧,闪避得快,不然托盘肯定会被撞翻在地上。

  清竹嗔怪地看了橙子一眼:“这么不小心,以后我可不让进这屋了,只给安排扫院子的活!”

  橙子吐了吐舌头,没说话。像尾巴一样跟着清竹又回了我床前,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心里忽然泛起一阵温暖。自从我到了李家以后,虽然名义上我是她们的主子,但实际上,若不是她们自始至终陪着我、关心我,时时为我考虑,我怕是早已伤怀郁闷,连对生活本身都不抱什么念想了吧。

  我端着药碗暗想,过两年,等她们年纪到了,我必定要亲自给她们选个好人家,让她们体面地从李家嫁出去,以后一生与夫君相敬相爱才好。我这人做不出什么结拜之类的事情,话说回来,就算当年我那更年期大妈经理要认我当她女儿,我也不见得高兴,反而会觉得是种负担,我想,对清竹她们来说,亦是如此。

  想到这些,我问清竹:“和清菊多大了?可还有家人没有?”

  她微低了头,淡淡笑着回答:“她下个月就十七了,我还比她略大一点。我们家人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不过,便是还在又能如何?”她叹了口气,又说“当初三四岁时,爹妈既然狠心把我们卖了当丫鬟,如今难道还要我们回去不成。而且,怕是回去了也就是再被卖给哪家做小老婆罢了。”

  她语气淡然,我却难免心酸。从良家女儿变成深宅大院里的婢子,还是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所卖,这事要是放我身上,我怕是恨也恨死了。

  我还没开口,橙子在一边眼圈也红了。

  她是刚到12岁的时候被买进来的,到现在刚满一年。我记得我这个岁数的时候,正好开始进入反抗期,觉得家长说的话都不合心意,天天任性胡闹。而她却要看着人家的脸色行事。

  我直起身子,揽住她们的肩。

  “都别难受,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以后在我身边,只要我有吃的就饿不着们!等到了岁数,我肯定给们挑个天底下待们最好的夫君,绝不让们受罪!”

  橙子破涕为笑:“少奶奶真是的,净说这些……”说着,脸上都红了。

  清竹也抿嘴笑起来,从我手里接过了碗,说:“少奶奶既有闲心说这些,看来病是好得差不多了,我们也好跟老太太和少爷有个交代。”

  正说着,外面敲门。

  我应了一声,清竹赶紧放了床帐下来,清菊便引着一位矍铄老者进来了。

  “陈大夫,快请坐。”清竹让出来床前放着的凳子。

  我从帐中伸出手让他探脉,半晌,陈大夫点了点头说:“少奶奶的病本是劳累过度引发的,现在好好睡了两日,又服了药,已经没有大碍了。我重新调调方子,再服几次就可痊愈。”

  我收了手,看陈大夫写完方子,便叫清竹按规矩取些银两付了诊费,又让她们按着方子去抓药。

  真是麻烦呐,想当年我天天加班也没累病过,可见古代女人的身体素质大大的有问题。我打了个哈欠,对留在屋里的橙子说:“再去给我倒杯水,刚才吃药,嘴里都是苦味,恶心死了。”

  不一会,水来了。

  但端水过来的人竟然是李暮阳。橙子缩着手脚跟在他身后。

  我右眼皮开始跳,难得我清净两天,这人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呢?

  他看我没动作,轻轻摇了摇头,一脸无奈的样子,把水放在了我床前的凳子上。我这才伸手去取。喝完水,我啃着碗边,一边抬眼瞪着他。他半天没说话。

  哎?我就奇怪了,说这人明明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一看就是来给我找麻烦的,怎么这会儿又装哑巴了?

  我放下碗,一本正经地看着他:“行了行了,别装好人了。我知道一来就没好事,

  赶紧说吧,我受得住打击。”

  他略带责备的看了我一眼,转头先吩咐了橙子出去看好门,别放人进来,这才对我开口。

  “可还记得大嫂过世之前的那天?”

  我想想:“记得啊,我还没老年痴呆呢。”废话,那天把我折腾成什么样,想让我忘了还没门呢!

  他叹了口气,又说:“我那天本有些事情要对说,可后来事多,又连日忙碌,直到现在才……”

  我打断他:“行了,别废话!老娘我难受呢,说完赶紧走,我要睡觉。”

  李暮阳闭了眼不看我,声音低沉:“前阵子京城出了事,倒了许多玉器行,李家的债款大半收不回来,现在维持日常用度已是捉襟见肘。再加上大嫂的后事和二妹妹的婚事……”

  我愣住。这样说来,这些接连而来的事情倒是雪上加霜了,而且还得死撑脸面。

  “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事?”

  “正是大嫂去世前的那天早上,派去京中收取债款的人给我传了消息。”

  我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那天李暮阳突然郁闷成那样。不光是被我气的,恐怕这才是主因。要是我,我也难免上火忧虑。

  我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又问他:“那可采取了什么措施么?总不能就这样拖一天算一天吧。”

  “我这些日子,已暗中遣散了不少店铺中的伙计。”

  “等等!”我凑过去一点,压了声音,“什么叫‘暗中’?这事老太太不知道么?”

  他点头:“最近事多,怕老太太一时急出病来,一直瞒着她。可现在,便是缩减了人手,用度依然不减,这样下去的话,下月的月钱恐怕都……”

  一听这话,我脑袋里嗡的一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亏得我还沾沾自喜觉得我管家管的不错,居然连李家快被掏空了都没看出来。这事想起来,我可真没脸呐!

  回过神来,我赶紧问他:“那打算怎么办?现在连老太太都不告诉,为什么反而想起和我说了?”

  他苦笑:“觉得我还能和谁说?”

  我想回嘴损他白养了那只狐狸精,遇事竟然丝毫不能帮着分忧。但想了想,终究还是没忍心说。现在大难当前,要舍弃私怨抛却小我团结一致万众一心众志成城……

  “既然暂时不打算让老太太知道,那我就做次好人,也帮瞒着。但我也不知道能瞒多久。这期间还是尽快想出解决之道比较好。”

  他显得有些诧异:“我?不帮我?”

  “呸!我看起来像那么混帐的人么?”我呲着牙骂他,“李家既无官职俸禄,又无田租收入,吃穿用度都靠着外边的生意来维持。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开源节流?就算我扮了黑脸,把府上下所用之物都减了,但没有外面的收入,早晚不还是得饿死在家里!”

  他的眉锁得更紧,欲言又止。

  我气不打一处来:“要想让我帮忙,就别给我遮遮掩掩的!要不然,趁早出了我这门,我就当刚才什么都没听到!”

  他摇了摇头:“不是我对遮掩,而是这事真的没有好办法。”

  “怎么会没有?”我有些疑惑,“虽然一时收不回债款,但家里铺子都还在,过了这段应该就会好转了啊。”我几乎想给他讲讲市场营销学了。

  李暮阳叹了口气,坐在我旁边,倚着床柱,闭了眼睛,半天没再开口。

  我等得不耐烦,伸手去推他,但没敢太用力,我还记得上次的教训。他侧了头不看我:“可知道京中发的究竟是什么事?”

  我现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外面的马路都大半年没见过了,这又没有新闻联播,我怎么可能知道那些事。

  “太后的陵寝被盗,陪葬玉器部失窃。现在皇上震怒,京城一带都人心惶惶,哪有人还敢来购置玉器,一不小心被认作赃物,便是满门抄斩。”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死死抓住李暮阳,指甲都快把他的手臂抠出血来。

  “那李家呢?李家会不会……”我可不想千里迢迢穿越来被人砍头!何况刚才还信誓旦旦地和清竹她们说,我再不让她们受苦,以后还要亲自帮她们选个好人家呢。

  李暮阳勉强笑笑:“梧州离京城还算远,虽然也难免被波及到了一些,但李家还不至于因此获罪。只是……”

  “只是,玉器生意乃是李家的支柱,这阵子却再也做不得了是么?”

  他点点头,神色疲惫不堪。

  十八 筹钱(1)

  那天李暮阳走后,我一直心绪不宁,却又得强装笑脸,生怕让丫鬟们看出什么端倪。

  很快到了十月初一放月钱的日子,我看着账上记载的一笔笔款项,心里想着,或许只有我与李暮阳才知道这些再收不回来了,不由觉得头痛无比。所谓祸不单行,这话的确是有理的。我尚

  在犯愁筹集月钱和本月用度的事,清竹又来提醒我,再有五天便是老太太的寿诞,问我要如何准备。

  我回想起老太太嫌着寒酸重新去购置的嫁妆,还有前阵子那么大方的给各位姑娘奶奶送去的金银首饰,现在可真是心疼,几乎有心思都去要回来换钱。

  “对了!”我突然叫出声。我怎么这么笨呢,虽然送出的东西一时要不回来,但我这边还是有些值钱物件的,不管怎么说,先去当掉,过了这个月的难关才好。我知道这是下下策,但总比没有对策要好。

  我急忙东搜西找,想寻些不常用的东西。一边又暗暗抱怨,怎么这些用钱的事情都赶到一起,偏偏又收不回来帐,害得我现在如此狼狈。

  正在这时,橙子推门进来,看到我翻箱倒柜的样子,不由吃了一惊,问道:“少奶奶,您这是做什么呢?要找东西的话,吩咐我们来做就好了,何必自己累成这个样子?”

  我没法照实回答,只能对她说:“就这事我不能和们说,们别问,更别让旁人知道。只要相信我没做坏事就够了。”

  她虽然不解,但也依言没再追问,这就要退下去。

  “哎,等等!”我唤住她,“去请少爷过来,我有事和他商量。”

  橙子露出奸诈的笑容,掩着嘴出去了。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她才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少奶奶,我到处都找遍了,可还是没见着少爷。连林姨奶奶那我都问了,谁都不知道少爷去了哪。”

  “会不会是出府了?”

  橙子摇摇头:“我也怕是这样,都问过了,可除了几个小厮以外,今天没人进出大门。”

  我皱了眉问她:“书斋呢?去找了么?”

  “找了,没人。”

  “佛堂呢?”现在李家的状况,我觉得很有必要拜拜佛烧烧香。

  “也没有。”

  “园子里呢?兴许是被什么假山树木的挡住了没看到呢?”

  橙子撇了撇嘴:“少奶奶饶了我吧!我在西边小园和咱们这边的花园子里各跑了两圈都没见着少爷。”

  “行了行了,歇着吧。我再去找人问问。”说着,我自己出了门。

  我本来觉得林小三她搞不好没对橙子说实话,正想亲自去看看。但走到园子里,我突然想起些什么,止了往南边走的脚步,反而折到反方向去。

  府中最北边是一片竹林。修竹掩映之中,坐落着一处幽静院落。过去王夫人卧病之时,就在此处休养。自她过世之后,老爷便不许别人入住此处,到现在即便有人常来打扫,也终归没有人气,处处显着一派清寂景象。

  我推开虚掩着的院门。院里三间青砖碧瓦的屋子,周围也种着许多竿翠竹,和院外没有什么区别。院子一侧有一张石桌,几只刻了花样的石凳,多年过去,石刻纹样均已斑驳,难以辨识。

  “这倒是个难得的清净所在,比精心修饰的花园还好。”我抚着染了微尘的石桌自语。

  “当初我娘也是不喜繁杂,才指点工匠如此布置了此处的。”

  我闻声望去,正屋的门已开了,李暮阳站在门口。他身穿着与我第一次见到他那次相同的青色长衫,披着件同色丝绸夹袄,头发随意挽了,手中握着一卷泛黄旧书。

  “嗬!居然还有时间看书。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呐。要不要我给磨点墨沏壶茶什么的?哦,不对,这事还是让家小狐狸精来做毕竟好。要不,我去叫她?”一看到李暮阳,我就来气。我心烦意乱的忙了许久,他倒是偷闲来了。

  他看看我,蹙眉低低抱怨了一声:“红叶,别和我斗嘴了。我只说了一句,倒顶撞我这些句。”

  我叉腰,做出一副泼妇样子故意气他:“我就偏不想让痛快了,又能拿我怎么样呢?何况,真拿我当老婆呐?还说什么‘顶撞’!我告诉,现在我可是唯一的盟友,要不傻,就赶紧放下那少爷架子。把我哄高兴了,没准我还多帮帮。”

  他无言。半晌才叹道:“我说不过。”

  我大笑起来,心情好了许多。也觉得闲话说得差不多了,这才问他:“这些日子生意可有好转没有?”

  他脸色黯然,摇了摇头。

  我也学着他叹了口气:“这样看来就没办法了,咱们也学学那些穷苦人家去卖些东西补贴家用吧。”

  “卖什么?”

  我瞥他一眼:“我倒想把卖了,可一来老太太舍不得,二来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也卖不出什么好价钱,谁买了,没准还亏本……”

  “红叶!”李暮阳有些忍无可忍了,“这个时候还没个正经!”

  哦啊,怒了怒了!败家少爷又怒了!我真有成就感。

  “好,好,少爷息怒。我这就正经起来。”我压了笑,对

  他说,“还能卖什么,既然不让和别人说,就只能卖我的东西了。那又有林彤看着,不方便拿什么出来,这就少不得让我去做那败家少奶奶了。”

  看他脸上又显出了些许愧疚的神色,我赶紧摆手:“没事,反正那些东西我也一时用不上。这首饰什么的我也嫌麻烦,能卖了最好。”说着,我稍微挽了袖子,问他:“看这镯子值钱么?”

  李暮阳盯着我左腕上的黑玉镯子看了半天,表情古怪。我连忙解释:“虽说现在当铺大概也不太敢收玉器,但我想,这黑色的如此少见,说不定失窃的陪葬品里面并没有呢,也就不需要担心了。要是不行,我那里还有些金银珍珠首饰。”

  “这个,留着吧。我那里有块砚台,还值些钱,再拿些不爱用的金银首饰来,这段日子应该就可以撑得过去了。”他倚了门,慢慢坐下来,笑道:“我从未想过,李家居然也有此时。”这话虽是笑着说的,但其中苦涩之意却无法掩藏。

  我知他心情沉重,虽然心中暗骂这小子心理素质太差,但也不好再打击他,便也过去陪他坐在门槛上,做出心理辅导员的架势:“这才哪到哪啊,怎么男子汉大丈夫连这点挫折都受不起?说我到这来,背井离乡举目无亲还得看着人家脸色过活,我都没说垂头丧气呢,不过是一时资金周转不开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等以后事情过去了,再回头看时,不一定怎么嘲笑今日自己这幅沮丧样子呢!”

  或许是我没心没肺的语气多少给了他点安慰,李暮阳轻轻舒了口气。又坐了一会,他问我:“刚刚说谁给脸色看了?”

  我使劲瞪他:“还能有谁?呗!”

  他又皱了眉,正要说话。我一挥手:“别不承认啊!难道不记得当初一副棺材脸对着我的时候了?要我说,这人就是欺软怕硬的主儿,而且还特势利。要不是看我能帮上忙了,能来找我?”

  他一时脸都气白了,半天方闷声说:“我知道论伶牙俐齿谁也比不过。现在也不知是谁给谁脸色看呢!”

  啧,这人气性真大,可能从小到大也都没受过什么欺负,和他那清高的要死的二妹妹一个德行。

  我撇撇嘴:“看看,这不又给我脸色看了!……得,我不和扯这些没用的,赶紧跟我去拿东西当了换钱才是正经。”说着,我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就往外走。

  李暮阳回屋放好了书卷,也跟了上来,轻轻掩了院门。

  刚到东院前,我就见个小丫鬟一路小跑过来,她先向李暮阳行了个礼,又转向我,恭敬问道:“三少奶奶让我给您传句话,问您今儿个晚上有什么安排。要是得了空,能不能过去和她说句话?”犹豫了片刻,又小声说:“我们少奶奶还说,请四少奶奶务必单独前往。”

  我有点奇怪。我和三少奶奶只是表面的交情,她能有什么话特意要和我说呢,还千万强调要独自过去。但奇怪归奇怪,我还是微笑着点了点头:“我近日倒还算空闲,请三少奶奶放心,我饭后必定如约前往。”

  小丫鬟应了一声,转身回去答复了。

  我没太在意这段小插曲,正要推门,却听李暮阳在旁边感叹:“变得倒是够快,方才怎么不见这么端庄和善?”

  我白他一眼:“这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四少爷好歹也是个商人,竟然这都不明白?”

  他又没话了。

  我趁他没想好措辞来反驳,赶紧窜进屋去包了刚才收好的一包首饰出来塞给他。又问他:“可是亲自去?”

  他面有愠色:“我怎可进那种地方,自然是差人过去。”

  这人……都什么时候了还摆少爷架子!我几乎要气得背过气去,又不好和这个榆木脑袋的笨蛋争论,只得嘱咐:“那切记要派个心腹之人,别让人把卖了都不知道!拿到钱赶紧给我,耽误了今天放月钱的话,老太太要问的。”

  他表情更加不快,要让我翻译过来就是“我真受不了这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啰嗦女人”。

  我突然想一脚踹死他算了。

  十九 筹钱(2)

  我简直像个望门的寡妇一样,隔个十来分钟就出来张望一会。在送走了第三个催我放月钱的管家婆子之后,我索性不进屋了,叫清菊搬了凳子,我就坐在门口等着那混账少爷给我送钱过来。

  太阳偏西的时候,李暮阳的身影终于出现了。我激动得几乎要扑上去。

  “钱呢?钱呢?”我两眼放光地抓着他一遍遍询问,我没见过饿狼,但是我觉得当时我那状态和恶狼应该差不多。

  李暮阳几乎是下意识地退了两步,挣脱了我的魔爪,这才从怀中取了张银票递过来。我展开一看,上面的数额居然有千两之多。我吓了一跳,又问:“怎么这么多?”

  李暮阳大概没见过我这种财迷,露出一副好笑的样子:“光那些首饰就值三百多两银子,再

  加上我的两方砚台。这些看着虽多,但最近花销也大,而且又没什么收入,所以,究竟能撑到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

  我捏着银票,觉得心里有底了,脑子也灵活了。赶紧叫他进屋慢慢说,一边差人叫了陈婶过来。

  不一会,陈婶带着个小丫头来了。我迎她进屋,一起细细算起本月开销来。

  “大丫鬟二十人,每人月钱五钱银子,共十两。”我念叨着,陈婶对账,李暮阳也在我的淫威胁迫之下干起了抄写对账的活。

  “小丫鬟四十五人,每人两吊钱,共九两。厨房十二人,每人五钱,共六两。管家婆子四人,每人二两银子,共八两。小厮十八人,每人五钱,共九两。粗使下人共二十人,每人两吊钱,共二两。陈伯陈婶依旧照旧例,共十两银子。外地店铺自有他们的份例,梧州这几家铺子,共二十四个伙计,每人五钱,共十二两,账房先生和各位总管与往常一样,共十二两。”

  念叨完,我问李暮阳:“可记好了?别出错。前阵子那几件事之后,家里人手有不少变化。”

  听他又给我念了一边之后,我点点头:“接下来是主子们的。老太太十两,太太八两,二少奶奶、三少奶奶每人五两,我这边是老太太特别吩咐的,同太太的例。三姑娘五两。少爷这两年掌管店铺,原本不应由我安排,但如今既长在家住,也就先从了过去的旧例。在外面有应酬的少爷们,份例是十五两,如有额外花销再另计。”

  说完,我觉得口干舌燥,清竹识时务地奉上几盏茶来。

  我这边饮着茶,旁边陈婶却一脸疑惑地问我:“少奶奶,这就完了?”

  “嗯,完了。等会少爷算完帐,便按着数目去换钱好了。”

  “可是,少奶奶,”陈婶陪着笑,“您是不是忘了林姨奶奶的份例了?”

  我淡淡扫了一眼李暮阳:“少爷份例那么多,就没见着用完过,不如匀给林姨奶奶就好了,反正也就一两银子的事儿。”

  这便是妻妾之差啊。任她是个怎样千娇百媚的美人,如何讨丈夫喜爱,只要是妾室,每月便仅比大丫头们好些,连体面些的管家婆子都不如,直到生下子女之后,月钱才能翻倍。

  我这些日子发现,这个时代似乎比我所了解的古代更加看重妻妾之别。因此,更加觉得林小三是秋后的蚂蚱,也就懒得与她置气去了。

  陈婶还想说些什么,被李暮阳制止了:“就按红叶所说的,从我的份例里匀出来给林姨奶奶就好。”

  我笑笑:“少爷可算好总共多少钱了?”

  “一百三十四两。”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陈婶又说:“少奶奶,除了月钱,这个月府中房屋和院子的整顿修缮还得支二十九两银子,各处日常开支一百四十两银子。”说着,呈给我两张清单。

  我细细看过,又问了几处稍有疑惑的地方,这才将银票给了她,嘱咐她将剩余欠款再交还给我。见她不解,我笑说这是为了给老太太祝寿,我特意支来的,既一时用不完,这月开销也就不必另外去库中支取,免得多费周折。至于账面平衡,我自会处理。

  陈婶称是,急忙叫人趁着钱庄尚未关门去兑换了银子回来。

  我送她出去,又随意问了问何时置办过冬的新衣。听说是就在这几日,心里不免又沉重了起来。

  回屋时,见清竹她们已经摆好了碗筷,这才恍然发觉时间已经不早,赶紧扒了几口饭,生怕误了和三少奶奶的约,连损李暮阳几句的心思都没有了。只在出门时对他嚷:“明儿个早点过来,别摆那副少爷架子让我亲自去请。老太太寿辰的事情还没商议呢!若是误了事,我可不帮说好话!”

  十月里,天黑的已经很早。

  北边本就是极为寡妇所住的地方,加上前些日子大少奶奶又吊死在屋子里,此时更在夜幕下显得寂静压抑。

  我穿过一溜小路,三少奶奶的院子在暮色中现了出来。她正倚在门口张望,身边也没有丫鬟陪着。我心里疑惑,这样看来,三少奶奶果真是个急性子的爽利人,不会装那些矫情的举止,但若是如此,却为何如此神秘地找我前来?

  还没等我想出个究竟,三少奶奶已经看到了我。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过来拖了我的手进了屋,一边又吩咐各丫鬟在门外守着。

  我啜茶寒暄了几句,见她有些不耐烦的神色,只好开门见山的问她:“三嫂今天专门叫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对我说的?”

  她虽不耐那些客套话,但此时听我直接问了,面上又显得犹豫:“这事,我本不该去麻烦的,但我也真是实在没了办法……”

  我握了她的手,笑道:“三嫂要说这话,可就是拿我当外人了。咱们妯娌,难道讲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嫂子要有事,只管和我说就是,要是我能做的,绝不推辞一句。”

  虽无深交,但我多少也风闻过三少奶奶的

  脾气性格,知道她为人直爽,不耍心机,所以料定她不会托我去做什么坏事,这才敢放心说出那些话。

  她没抽手,但也不曾展眉,反有些凄然之意:“李家上下都知道我祝玉莲当初是为了给三少爷冲喜才娶进来的农家女儿,比不上那些名门大户的闺秀。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份,这些年来从不曾争抢过什么。但,近一年来我却过得愈发……现在只好来求弟妹了。”

  我听着这话不对,赶紧追问:“嫂子这话说得我倒糊涂了。不管什么冲不冲喜,咱们都是一样的少奶奶,在这府里想要什么自然有人送来,哪里还要讲争抢什么的。嫂子今天这样说,莫非有谁给气受了不成?若是这样,我第一个不依,咱们明天一早就回了老太太去!”

  “别!”三少奶奶忙拉紧了我的手,“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每月的月钱,我定是要托人带回娘家三两的。而剩下二两本来倒是足够的,但今年以来,下人们常常拿给我买胭脂添物件为借口,总抱怨月钱不够使。我这人心粗,也抓不到他们什么毛病。要是过去,我必然可着性子来,闹他个人仰马翻。但现在却不行了,我这身份也只能安分守己,实在不好为了这事闹到老太太那去。”

  刁奴啊!我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人呐,还是挑软柿子捏,我怎么就不见谁来欺负我呢?看来老天没让我穿成个寡妇,真是厚待我了。

  “嫂子别担心,这事我既然知道了,以后断无让那些下人再张狂的道理!”我向来觉得我这人呢正义感十足,尤其加上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自然一口把这事揽下了。

  三少奶奶终于松了口气,对我笑了起来:“我本来还怕弟妹嫌我多事呢。既然这样,以后可就仰仗弟妹给我出气了!”

  我也不由笑了。这祝玉莲还真有意思,和那些个哀哀切切死气沉沉的寡妇不一样。

  又聊了会天,我便起身要告辞。

  她却拉住我:“弟妹,我还有件事得请帮个忙。”

  “什么?尽管说就好。”我问,心里想着,这人事儿还挺多。

  “过几天就是老太太的寿诞了,论理,咱们这些姑娘媳妇的都要准备寿礼,可我一时真是没有什么钱,弟妹能不能先借我十两银子?日后我必定尽快还了。”

  嘿,大家都知道李家现在入不敷出是不是?怎么这阵子是管我要钱的?我心里苦笑,但也看出三少奶奶性子虽直,却是个要脸面的人,自然不敢露出任何犹豫之色。

  “没问题,我那虽然不多,但十两银子还是能给嫂子匀出来的。我这就回去取,等着,晚上我差人给送过来。”

  临走,我又劝她:“嫂子也不用着急还我,我一时也用不上什么现钱。可千万别苛待了自己才是。”

  她显出感激之色。我猜,一半是因为我答应帮她的忙,另一半也是看出我并没有日后拿这事向她要求回报的意思。她一直送我到院外,这才转身回去。

  我也赶紧回家,琢磨着得趁着值夜的婆子们来巡视之前叫清竹她们送钱过去。

  二十 意外

  一进院子,我微吃了一惊。我那屋子里面竟是灯火通明。

  往日里,我若晚上出去,清竹怕我回来时见着一片漆黑会心中不喜,所以自会在厅中点上盏灯。可今天这架势,反倒像屋里有人一般,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我推了门,一边唤清竹的名字。

  立刻,清竹、清菊两人从卧室出来,手中还端着水盆、抹布等物。

  我心下疑惑,忙进去看。

  这一看不要紧,我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卧室中新树了一架屏风,一侧是我的床铺,另一侧原本放着的几株盆栽花木早被移走,倒换了张卧榻放在那里。榻上软垫靠枕锦被一应俱,边上还搭着李暮阳的一件淡蓝色丝质夹袄。而这衣服的主人则安然坐在窗前椅上看书。

  “个混账东西!谁让乱动老娘房间的摆设了!”我咬牙克制住了扑上去掐死他的欲望,“丫这什么意思?还打算长住了?我告诉!痛快点给我搬出去,不然以后有好看的!”

  我边骂边两步冲到榻旁,劈手抄起那件衣服就冲着门口扔出去。

  “老娘我最近给脸了是不是?倒得寸进尺了!”

  李暮阳抬头看我,也不生气,半天方淡淡笑道:“给我好看的?又能如何?”

  我呸啊!这小子最近反守为攻了?我在心里使劲地骂,但也知道,我这会儿还真拿他没辙。唯一的把柄就是李家的财务状况,但这事若告诉了老太太,一时把她气出个好歹来,我可是得不偿失了。

  思量半天,我怒极反笑:“我的确不能如何,只不过我这院子里的人以后就都知道李家四少爷是个涎皮赖脸的主儿罢了,以后说不定传到那尾狐狸精耳朵里,她必定畅快的要命。我反正是没什么损失!”

  李暮阳脸色一变,但片刻便恢复常

  态。

  “这女人从来就说不出一句好话么!”他站起身,过来掩了门,又说,“以为我爱过来?这些日子,各地店铺的信儿都会传过来,我若在南院,这事难免被彤儿知道。”

  “那书斋呢?”

  他微微瞪我一眼:“难道不知道书斋也是三姑娘常去的地方?”

  我瞪回去,又不死心地追问:“我倒不信,李家这么大,难道连个让清静办公的地方都没了?”

  他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看着我:“且不说按老太太的意思,我每月必须在这里住上半个月,单说其他去处——我自十六七岁便随父兄常年在外为生意之事奔忙,哪有时间在家里长住,便是过去有专用之处,这些年过去,也都荒废了。这府中,除了在这儿我不用防备被人听了那些消息之外,就只有我娘过去住的院子是个安静的去所罢了。”

  我想起曾听下人说过,纳妾之前,李暮阳偶尔在家时也只住在老太太西院附近的一间小院落里,最近这半年,那里早没了人照料,已经住不得人了。

  我自然也不能把他踢到王夫人住过的那院子去,上次看他样子,应是不忍让那处清幽院落再受俗务打扰。不管怎么说,对已逝之人我还是保留应有的敬意的。

  可是,难道就这么妥协了?说我这还和签订丧权辱国协定的腐败清政府有什么区别啊!虽说风水轮流转,但我却咽不下这口气。

  半天,我咬牙切齿的挤出个笑容来:“好,好,没问题!那就住这!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谁让是陆红叶的夫君呢!只可惜呀,来的倒有些晚了,要是早个半年一载的,不知道她得高兴成什么样子!”我知道李暮阳最怕我提这茬,我偏隔三差五给他絮叨一次。

  果然,他那副骄矜的样子顿时变了,眼中神采也黯淡了下去。

  这招真是百试不爽,让我十分得意。

  “喂!”我见夺回了主动权,心里多少消了些气,于是叫他,“可想好如何筹备老太太的寿宴了?”

  他微怔,勉强回答:“就按往年的例罢了。只是近来事情多,老太太也嫌烦了,今天还和我说不要大操大办,更不要请那些戏班子来吵闹,还是安静些最好。”

  我大乐:“那岂不是省钱了?这倒好!”

  李暮阳无奈地看看我:“只从这些事上节省,不过是扬汤止沸而已,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刚才走后,陈婶将剩余银两送了回来,一共六百九十七两。老太太生辰至少还得一百两,若再加上……”

  我笑不出来了,愁眉苦脸地接口:“加上过几天就要置办冬装,恐怕能剩下五百两就很不容易了对么?”亏得我下午时还觉得这钱是笔巨款,现在看来竟然如此不禁花啊!

  说到银子的事,我突然一拍大腿:“坏了坏了!”

  李暮阳急忙问我何事有异。

  “我答应了给三嫂送钱呢!这会儿光顾着和生气,倒把正事给忘了!”

  他板了脸瞪我一眼。大概想说我怎么什么事都能怨到他头上。

  我没空理他,赶紧去桌上平日放闲钱的匣子里翻。可里面竟只散着不到半两碎银。我一下子急了,忙叫清竹进来。

  “我这银子呢?我记得明明有将近二十两呢,何况今天应该又放了月钱。”

  清竹一脸疑惑地凑过来,看到空着的匣子也呆住了。

  “这,少奶奶,这我也不知道了。”她急的几乎要哭出来,“是我亲手将少奶奶这月的月钱放到匣子里的,那时数目还没错呢。之后,我一直都没离过这院子……怎么会……”

  我安慰她两句,又问:“这期间可有谁进来过?”

  “少爷吩咐几名小厮抬了这屏风和卧榻过来,除此之外,再没有谁进过这屋子了。”

  我心里一沉,叹了口气:“这就对了。这钱怕是就是那时丢的。”

  “可是……”清竹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可是我一直在门口看着他们,怎么可能……”

  李暮阳也点头:“我当时也在房中,虽然那时人多杂乱,但也不至于有人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偷取银钱,何况这些人已跟了我好些年,怎么会做出此等事情。”

  “们是不知道偷儿的厉害才会这么说!”我狠狠剜了李暮阳一眼,“别说是们一个不知人心险恶的年轻女孩、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就算是日日身处市井之间的商贩主妇也难免有照料不周,让人把钱从身上摸去的时候呢!”我再次确定了,李暮阳绝对和我八字犯冲,我所有倒霉的事情基本都是他给我招来的。

  他大概也觉得过意不去,正要开口。我赶紧做了个叫停的手势:“甭觉得抱歉,也别说什么没用的,我早知道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主儿,没那力气跟折腾。但这麻烦既然是给我惹来的,自然要负责!我算算……嗯,一共应该是二十六两,赶紧给我补上,要不咱们

  这事儿就算没完!”

  李暮阳这当事人尚未如何,清竹在一边脸都白了,一叠声地劝他“不要往心里去,少奶奶心直口快,并没有恶意”之类的话。我这才想起来,她这是第一次看我对李暮阳发飙的现场版。我琢磨着是不是该收个入场费什么的。

  正想着,忽然发现李暮阳反而渐渐面露不快之色。哦,对了,有人在场的时候他习惯性的要端个少爷架子,这会儿听到清竹劝解,估计正等着我给他个台阶下呢。我暗说,我可真受不了这种死要面子的小屁孩,以后我要是有机会红杏出墙,一定得找个能成大器却又虚怀若谷的真君子。

  “清竹,”我邪恶地瞟了一眼李暮阳,故意无视他,转头吩咐清竹,“甭劝了,他没事。赶紧去南院那,叫人取三十两银子来。若是有人问,就说是少爷特意吩咐的,有急用。然后直接给三少奶奶送去十两。”

  “!未免也太放肆了!”看起来,李暮阳有些忍不下去了。

  我打发了清竹去办事,这才回头嘲笑他:“我可曾请过来住了?我那钱是不是因为非得搬这些东西来,才让人趁乱顺去的?我现在有急用,向讨要赔偿是不是理所应当的?何况,我现在可是唯一的盟友啊,还不赶紧讨好我?”

  听了这话,他脸色更差,却又说不出什么,只得咬牙坐下,再不看我。

  我心里更乐,知道他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加上从小惯出来的脾气,这个闷气可够他生一阵子的了。于是,我也不再说话,只坐在他旁边椅上悠然吃茶,顺便偷瞄他脸色忽青忽白的变化,觉得甚是有趣。

  过了半个多小时的样子,李暮阳终于撑不下去了,使劲瞪我一眼。

  “盯着我看什么!”

  “哎?”我放了茶盏,“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

  这句话虽然恶俗,但是绝对有用。果然,李暮阳又不说话,这次连身子都扭向另一边了。我正要再编些词来挤兑他,可惜尚未开口,清竹便带着二十两银子回来了。

  “钱可给三少奶奶送去了?”我收好了钱,问她。

  “送了,三少奶奶说,想不到少奶奶您是这么爽快的人,以后若是有任何事您需要她帮忙,她绝不推辞一句。”

  听了这话,李暮阳也不由转回身来,有些诧异地看着我。大概是想不通什么时候我居然和三少奶奶关系如此好了。

  我不理他的疑惑,故意又问清竹:“刚才去南院,可还顺利?”

  清竹有些尴尬的样子,要附到我耳边回答。我一挥手:“不碍事的,少爷又不是外人,难道还听不得?尽管直说。”

  清竹无奈,只得照直回答:“我说明了来意之后,林姨奶奶眼圈就红了,后来还落了泪。一直哭骂,说您克扣她的月钱不说,现在连少爷放在她那里的银子都盘算起来了。还说,少爷这些日子竟然由着您的意思来,都忘了当初……当初如何与她山盟海誓的……”

  我几乎笑死在地上。李暮阳脸色更加难看。

  “然后呢?然后怎样了?”我揩去眼角笑出来的泪,又追问。

  “后来,林姨奶奶差人去取了银子来,掷在我身上。”清竹小声回答,“我出门后,隐约听到屋子里似乎在摔东西……”

  话音未落,李暮阳已经站起来,这就要离开。

  “哎?少爷不是说要住我这么?怎么这么早就走了?难道不怕老太太怪罪下来?”

  他回了头,大概想责骂我几句,但终于还是没说出来,最终摔了门出去。

  我大笑起来。能把人气成这样,我真是个天才呐!

  半天,收了笑,我拉过在一边埋怨地看着我的清竹:“她拿那银子扔了?赶紧给我看看,可打伤了没有?”

  清竹连忙把手抽回来:“没有没有,没伤着我。不过,少奶奶您可真是的,少爷好容易来了,这是多好的事情,可您却几句话把人气走了,这……”

  “别担心,我心里自然有数。”我又奸诈地笑起来,“要不咱们打个赌?别看少爷今天气成这样,明天一早,他自然还会来。”

  清竹愣愣地看着我。

  我故意装出神婆的架势,摇头晃脑地说:“想问我为什么如此自信对不对?这就叫风水轮流转呐。过去我就算求他,他也懒得来。现在我就算赶他,他照样还会过来。就别操这份心了,小心还没嫁人就变成了老太太的模样。”

  又闲扯了几句,我也熄了灯睡下了。离老太太的寿辰越来越近,明天开始,大概又要忙起来了。

  二十一 螃蟹

  正如我所料,第二天我刚给老太太请安回来,就看见李暮阳在房中等我了。

  我凑过去,仔仔细细打量着他的脸。

  他被我看的发毛,不禁问道:“今天又犯了什么毛病?总盯着我看什么!”

  我狡诈地笑:“我是想着,也不知道昨天被猫啊狗啊的抓伤了没有,一时好奇,想来看看而已。说这***就是和人不一样,对它再好也不行,它稍一不顺心就闹起来,真是麻烦呐!”

  李暮阳自然知道我是在指林彤昨天那出,不免又勾起气来,冷冷抱怨:“要说闹,谁还能比得过!”

  “哎?这话怎么说呢?”我皮笑肉不笑地回应,“对我好的,也就是老太太、太太还有我屋里这几个丫头,哦,还有三嫂也不错。我可不记得和她们闹过。少爷您是不是记错了呀?要不,我陪您去找她们问问?”

  他被我气得说不出话来。我估计着,要不是因为有正事,他早像昨天夜里一样拂袖而去了。看看,人还得有一技之长啊,若非看着我尚有些能耐,把这李家上下都管得还算整齐,他心高气傲的,哪里会看我一眼,更别提为了让我帮忙而受这些言语讥讽了。

  我乐子也找够了,这才扔了纸笔给他,与他细细商议起为老太太祝寿的事情来。

  要我说,李暮阳这人,就这一个优点。虽然自命清高又打小娇生惯养,但好在本性仍算纯良,虽被我气得半死,但事情过去,却也不记仇。谈了一阵子正事,我看他脸上气恼之色已经淡了,我说到有理之处,他也不吝称赞。我不禁想,若是周瑜有这个气量——或者说有这个差记性,是不是也就不至于让人家气死了?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期间清菊来奉了两次茶。我们终于议定大体事项之后,已是正午时分,清菊带着橙子端了菜饭上来。

  我一上午不见清竹,不由疑惑。一问之下才知道,今天她一早就出了府去给我采办胭脂水粉去了,这会儿刚回来,气还没喘匀呢。

  一听这话,我恰好想起昨天和三少奶奶的谈话,于是停了筷子,吩咐:“那些胭脂什么的,要是有富余的就给三少奶奶拿些去。”

  “三嫂每月月钱也不少,怎么连水粉都要接济了?昨日也说给她送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暮阳刚好停了笔,一边把所列清单递给我看,一边问道。

  我瞥他一眼,叹道:“可不知道,三嫂都快被那些不要脸的下人欺负死了!每月那些下人丫头都说钱不够花,我看呐,估计是被她们自己偷着拿了才是真的!”

  说到这,我又想起昨天的事,又问:“说到偷钱,昨天在我这屋子里偷钱的是谁?心里可有数?”我听橙子说过,这年岁稍微富足些的百姓家,五六口人一个月的部花销也才大约十两银子罢了。如此算来,从我这偷的二十六两银子也勉强算是笔巨款。我可没好心到既往不咎的地步。

  李暮阳叹了口气:“我心里倒是有数,早上过来之前也言语暗示他了,想必此后他再不会做这等事情。”他看看我,又说:“但他已跟了我许多年,这一次,念在他是一时起了贪念,又是初犯,我并不想计较,也别和老太太说才好。”

  我差点被饭噎死。这人拿自己当慈善家了?就是要从事慈善事业也得有那个资本不是?现在可是自身难保的时候啊。

  我瞪他一眼:“没问题,想做好人我也不拦着。但给我好好想想,二十六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够给多少下人发月钱了!下次没钱的时候可别来和我哭穷才好!”看他有些气闷的样子,我又说:“这人呐,就是从小大手大脚花钱花惯了。依我看,当初说李家用度开支难以缩减,搞不好大半都是因为这阔少爷不知道如何节俭而已。何况,若真是那种见利忘义的小人,觉得给他留了面子,搞不好他反倒恼了,日后还得找机会报复呢!”

  说完,我趁他在一旁生气,赶紧伸手把桌上我爱吃的几样菜划了大半在碗中,飞快地吃完了。我一向觉得,大概府中厨子觉得深宅中的姑娘太太们吃不了多少东西,所以这菜虽味道无可挑剔,但分量总是太少,现在我更不想被人抢了去。

  满意地擦擦嘴,我这才发现李暮阳瞠目结舌的看着我。

  我冲他呲牙:“看什么看!我给们家做牛做马累得要死,吃点东西还心疼不成!这也太没人权了吧?”

  他顿时露出一副头痛的表情,一手揉着额角,也不说话。

  我看他这幅样子,突然来了兴致。

  “喂!我要吃螃蟹,很多很多的螃蟹。把这个加在刚才定下的菜单里!”自打看过红楼梦之后,我就一直觊觎那一筐筐膏肥肉满的螃蟹,总惦记着找个什么亭台水榭摆上几桌也体会下以蟹下酒,吟诗作赋的感觉——当然,吟诗肯定是别人的活儿,我没那才情。

  清菊本来正在旁伺候,一听这话,噗嗤一声笑出来:“少奶奶,您怎么跟饿急了的猫似的?”

  “死丫头!敢挤兑我?还不赶紧收了东西下去!”我笑着骂她。

  待清菊走后,李暮阳也摇头叹气:“别的还好说,现在早已过了季节,我去哪里给弄螃蟹去!”

  我白他一眼:“我管是种出来还是生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