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雷雨都不及此刻帷帐中的春色,若问三七此刻感受大抵是复杂的。
谁家做夫妻做成这样,成婚几年不曾圆房。
可快活么。
三七将微蜷的肩膀舒展开,望着眼前那个清冷却难掩艳色的郎君,又觉得痛快。
谢言玉,迟早会让你栽上一个跟头。
身上的郎君仿佛不满意此刻三七眼中的飘忽,伸手抚向腻白的脖颈,捏住那抹红唇,轻捻。
“三七,看我。”
“只准想我。”
冬日的雨格外的寒,里间却一片靡靡艳色,丁香偷笑着悄悄退去身子。
一晚上叫了三遍水,这消息也就从易机灵,半夜里敲打,才没传出去。
牵机院内,几人脸上都莫名喜色,想着万事如此,夫人总不会再提和离的事了吧。
可没想到的是,当日上枝头,小鸟啾啾之时,三七却不见了。
不管这边牵机院内有多少个人在寻,而此刻被找的那人正慢悠悠的闲逛在埔鸾街上。
埔鸾街是京城里最大的贫民窑,里面有各种各样杂乱的小摊贩,人鱼混杂的地方,总有各种各样的意外,那是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
在这样一条街上,三七很自在,甚至能够称得上如鱼得水。
有些长眼的也认出了三七的身份,只是在看她时多了几分谨慎,并未太过惊惧。
三七手上捏着串刚买的糖葫芦,正要找个地方去吃碗面食时,不期然却遇上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潭?
他在这做什么?
从江潭入锦衣卫后,她只在最开始怀疑过此人的身份,可后来随着一线天的事情,又确认不是敌方派来的奸细后,便将其抛诸脑后了。
三七再次打量起周围,视线沿着青瓦白墙,再到人声鼎沸的摊贩,再到江潭的步履匆匆,终于她确认了一件事。
那就是,江潭应该并不出生于这里。
所以,江潭到底是谁的人?
昨夜谢言玉到底去杀了谁。
此时天色尚早,三七心下已经起了疑,便打定主意去一探究竟。
可就在要跟随之际,一个硬邦邦的后背撞了过来。
“对不起,我……”
“嘶。”
三七并不喜欢这样的接触,眉头微微蹙起,声音在喉咙里过了一圈。不过也在这时,在对方公鸭般的嗓子里听出了莫名的熟悉。
再抬头一看,这个小狮子一样毛躁的少年,不就是那落成锦。
少年穿着短打的骑装,长手长脚的,偏腰身精瘦,给人一股猎豹般的感觉。一头墨发放荡不羁,睫毛也十分浓密,黑压压的落在纯净的瞳孔上,眼神也亮晶晶的,“三七,是你呀。”
真虎的不行,三七失笑。
而落成锦这边,悄悄雀跃起来。原倒是追了一个细作,见人不见踪迹后,又倒着思索,没想到碰到了心爱的姑娘。
是的,心爱。
一个人对一个人的喜欢真是来的奇妙,只觉得哪哪都合他的意,像是照着他心尖尖长出来的一样。
原来,再见面的感觉是这样。
少年初识情爱,起的心思也很蛮横。
落成锦将手心的汗擦擦干净,不拘小节的就要拍那处被他不小心撞过的地方。
三七闪身避开,“做什么?”
“我拍拍,拍拍就不痛了。”落成锦笑着道,语气也满是真诚。
迎面的风吹过他因急跑而微微出汗的额发,露出了饱满光洁的额头。
少年露齿笑着,一口洁白整齐的大牙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他毫不闪躲的将眼神里的真诚释放,“小时候,我痛了,额娘也是这般哄我的。”
三七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他,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自己。就当落成锦被看的不自在,意气风发的俊脸上起了一丝红晕时,她道,“你那时多大,我如今又多大。”
好歹笑着将话接了,而落成锦也夸张的舒了口气,“嗨,这有什么打紧的,你终归是个姑娘家,我这身板那么糙,好歹给你撞疼了。”
说罢,他看了一眼三七手里的糖葫芦,又是爽朗一笑,“我那时也爱吃糖葫芦。”
“走,我带你去吃东西去。”
其实三七很会拒绝人,但面对这样一个笑眼弯弯的少年郎时,她头一次起了一点不知名的坏心思。
谢言玉可以接受她人的示好,她又为何不能。
她为何非要把自己拘在壳子里,为别人守洁。
于是,在这个风光明媚的冬天里,三七有些叛逆的伸出手,“好,若是不好吃,我可要拿你试问。”
听罢,落成锦笑的更开心了,将手在衣摆处擦了又擦,这才将那只小手拉住,“您就请好吧。”
小儿女一番打闹,落在巷子口那幽深的视线里,则又是一番场景。
昏暗的转角下,一朵红色山茶花随着同色的抹额飘落。
而另一边,三七脚下不停,踏着枯萎的树叶,衣袂翩翩。
“老板,糖豆包,驴打滚,枣泥糕,再来三碗阳春面。”落成锦熟门熟路的报了几个吃食,寻了个空位拉着三七坐下。
这是一家老旧的小店,店里被收拾的很干净,可饶是如此,在即将坐下时,落成锦依旧细心的将三七身下的板凳给掸了掸,“我和你说这家店是我小时候常来的,别看这家店不大,可味道可好着呢。”
埔鸾街一般都是平民吃的小馆,可这老巷子里的小吃,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
“你小时候经常来这地方?”三七不知想到何处,又恰似无意的揭过,随即转头,“三碗?”
“恩?”落成锦正烫着碗筷,听闻此言后,恰好歪过头看她,眼睛亮亮的。
三七形容不了这种眼神,像个还在幼年的小狮子,很仰慕雄狮的样子。
她摇头失笑,带着一丝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包容,声音有些浅,有些无奈的打破了她不对外人亲近的原则,“我是说你为什么要三碗面。”
落成锦将烫干净的碗筷递过去,随意抽了一双筷子在身上擦擦,“我是个男子,要吃的多些,好保护心爱的姑娘。”
说罢,或许觉得他的心意太过直白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店家的速度很快,两人说话的功夫,食物就被端了上来。
阳春面冒着热气,嫩绿的葱花更是添加了一丝香气。
可有多少年未曾吃过这一碗素面了,三七记不清了,可面刚在舌尖打了滚时,一个身影从门口一闪而过。
三七放下筷子便要出追,岂料身旁的人比她更快。
风掠起她的发梢时,只听的一声安抚,“三七,你先吃,我去去便回。”
“这个奸细我可追了很久了。”
换做旁人,那最后一声带着兴奋的喝声,大抵是听不清的,可偏偏坐着的是旁边是耳力超群的三七。
那一闪而过的身影,是本不该出现在这的江潭。
可为什么会被落文锦唤做奸细?
三七眉头紧锁,想不明白,索性追了出去。
一个人在街上奔走时,或许百姓们只当做平常不起眼的小偷小摸,可当另一人带着呼啸的内力如同流星般时,摊贩们便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开始看热闹起来。
落成锦眼底都是兴奋,脚下猎猎生风,阳光下他的双眸亮的霸道又强势,仿佛猎物在股掌之间玩弄。
在遇上挡着路的行人时,他更是当空一跃,口中发出似有剑出鞘的激荡鸣声。
被堪堪当作路障的那个男子,也不害怕,当众喝了声彩,“好功夫。”
而在追人的紧张氛围里,落成锦闻的后,竟懒懒的抽空回头半挑眉稍,一撩衣袍,“过奖了。”
这一幕让年轻的女郎羞红了眼,三七视线捉捕到时,也笑着骂了句显眼包。
有人不明所以,问道,“那是谁?”
立刻有人接道,“看着身形,可是落小将军?”
没想到落成锦在这贫民窑一般的埔鸾街倒是出名。
可随着三七紧跟的步伐,街上又瞬间躁动起来。
“不好,是锦衣卫!”
“难不成埔鸾街要出大事了!”
三七听到这些,恍若未闻。脚步又更快了些。
埔鸾街不愧是贫民窟,两侧的道路修建的毫无规章可言,一条路叉着一条路,三七好几次都跟丢了前方。
只是埔鸾街上的人胆子很大,在丢失前方的踪影时,会有些围观看热闹的给她一些指导。
“前面,就是前面。”
“哎呀!不对,不对,是那条路哩。”三七便在这片混乱中听着声音追去。
前方的路越走越偏,不知何时没了围观的人群。
小巷中两个暗色的身影出现。
三七眸光一暗,脚步渐渐慢了下来,“难为你们了,费劲心思的将我引到这来。”
阴影交织的巷子里,照不出一丝日光的痕迹。
而胡同巷子里的终点是一处砌死了的围墙,两人的身影如同鬼魅,一左一右并行,呼吸之间几乎听不出间隔,脚下难掩苍劲的内力。
再回想那些刻意诱导的,若不是预先埋伏好的,说什么三七也不会信。
看来是想来个瓮中捉鳖了,三七冷着脸,并不害怕,可心没由来的慌了一瞬,接着浑身酥软。
而与此同时,谢府里一道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不好了!郎君,夫人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