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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次历练(三)

  司楚双臂倚着朱红栏杆,垂眸看向一楼大堂。

  只是一个凝神,她便找到了混杂在人群中的妖物。

  化作人身坐在官老爷中的狐狸、端着瓜子和邻桌侃侃而谈的鼬鼠、站在最后面等待戏曲开场看热闹的竖笛。

  竖笛?司楚挑了挑眉,转身走下楼,不露声色地站在那竖笛妖的身后,探视了一番。

  是一位身着青蓝色衣袍的男子,面容干净,正饶有兴致同身边的小二谈论着什么,半点不似妖。

  果真是竖笛。那它的主人呢?司楚凝神看向周围。

  “哎。”

  肩膀被人轻点了一下,耳边响起熟悉的嗓音。

  司楚略感复杂地转过身,对上湛然满是笑意的目光,后者似是没感到自己招人烦,乐乐呵呵打着招呼,“司楚姑娘,又见面了。”

  “果真有缘。”他轻声,眸光中映着戏楼密密麻麻的人影和司楚清晰的面容。

  “你是怎么混进来的?”司楚直截了当。

  她原本算好的能通过一次历练的便只有十人左右,最后果然通过了十一人,但学修在分组时却喊了“十二人”,显然易见这谜语人用了什么法子把自己算进去了。

  湛然闻言双手环抱在前,面上颇为不解,“什么混进来?司楚姑娘是指分组吗?”他笑容不减,脾气好极了。

  司楚默默注视了会,移开目光喃喃:“谜语人。”

  湛然笑容更甚,往前凑了一步,稍稍探身过去,“姑娘唤我什么?”等了一会没等到对方开口,湛然轻声追问:“姑娘为何不理人?”

  司楚看着他线条流畅的侧颜和眸光晶亮的眼睛,抬起手。

  她手指点了点湛然探过来的脸颊,似笑非笑道:“等你用真容来见我,我再考虑同你好好打交道。”随后便侧身从人挤人的一楼走了过去。

  湛然留在原地,手指轻轻抚上放在司楚触碰过的脸颊。

  “楚楚!”王平可从后台窜出来,看到司楚就扑了过去,眼里满是遇到亲人的激动,“吓死我了,我一睁眼就在后台,他们正在备戏。那红绿面具直直冲着我。”

  “备戏?什么戏?”

  “小姑娘竟然不知道今日轮到‘昔相送’了?”一乐呵呵的话语传入两人耳中。

  话音的主人大腹便便,衣服绸缎明眼人可见价值不菲,手中玩着一个玉扳指,圆脸笑颜,是个富贵相。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显然是个有身份的人物。

  司楚笑了下,顺着往下说:“的确是初来乍到,敢问这位伯伯,‘昔相送’讲得是什么内容啊?”

  她一双清眸噙着好奇的意味,一看便是贪玩的性子,长辈遇着爱玩闹的漂亮孩子多少会有些纵容和溺爱。

  许金贵呵呵两声,颇为热情道:“没听过?那你可有福气了。”

  原来戏班子是打北方来的,路过此地时因风俗开放,百姓热情,便驻扎下来经营了家戏楼。戏班子的班头从前是被京城一戏楼的小厮,因被污蔑偷窃而赶出来,走投无路之间得了位好心人的帮助。或许是机缘巧合,又或许是因果轮回,总之他逐渐结识了其他颠沛流离的人,又在那位好心人的帮助下一起组成了个戏班子从头开始学起,明明是半截上路的一群人,却偏偏一曲惊鸿。

  这首《昔相送》就是戏班子为感谢恩人所作。

  司楚略觉微妙地听完这其中的故事。这样看来,戏班子知恩善报,又是半路发家的戏楼,倒不像是会主动得罪妖物的。

  难不成是遇上了小心眼的妖?

  两三百年前,妖的名声因一些作乱多怪的个别而奇差,甚至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良行的父亲就是妖身被发现而被排外。

  司楚拱手道谢,“多谢伯伯,那我一会可要好好欣赏一番!”

  许金贵看着孩子的笑颜顿时想起家里不问世事只死读书的小子,再看司楚和王平可就更加热情,“坐前边吧,给你们找个座。”

  王平可一直躲在司楚身后不敢吭声,这位热情的伯伯双瞳极小,眼白铺成一片,像是皑皑白雪上落了一点墨汁。她都快吓得浑身哆嗦了,司楚还像没看见一样上去问话。

  司楚还在婉拒这只狐妖的盛情,就听见大堂后方隐隐传来喧哗,声音不大但是很突兀。

  “这是发生什么了?”前面坐着的官老爷有些不耐烦,自己本就是来听个戏,戏还没听到,热闹倒是先起来了。

  戏楼里的伙计忙招呼着往后面走,司楚也找了个由头带着王平可从人群中挤过去。

  一个同行的学员正面红耳赤拉着那竖笛妖的袖子,“一个妖还如此猖狂!”

  “平白污蔑人?”竖笛妖微微仰头,眼眸向下瞟着,那不屑的样子更是惹怒方麒,让他恨不得往对方脸上来上一拳。

  “他在干什么!”王平可下意识惊呼。这虽说是幻境,但却是原模原样还原当年的情况,若是像他这般莽撞打草惊蛇,那妖物不现身作妖可如何是好?

  她看向司楚,却见后者冷眼旁观,丝毫不见着急的模样。

  方麒眼睛一横,也不管戏楼伙计的阻拦,当即要拉着竖笛要往街上走,“我非要把你打出原身不可!”周围人纷纷让路,不欲参与这似是而非的争端。

  “诶!”一把青玉折扇轻敲到拽着竖笛袖子的那只手上。

  方麒气势汹汹扭过头,见一个身着青袍模样清秀的男子一把展开折扇轻轻扇起风来,一双凤眼弯起来,如沐春风地笑了一笑,“这是我家佣人,小兄弟要作何处置,恐怕还需过问主人的意见。”

  那矫揉造作的模样方麒见了就想作呕。

  “你家佣人是妖物,你不怕他吸你精气?”他昂着头反问。

  握着折扇的男子颔首一笑,轻轻抚上方麒抓着竖笛的那只手,微一眯眼,“小兄弟真是年轻气壮……但无名无据的东西可不能乱按。”他尾音微微上勾,听得方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司楚不露声色盯着那人,蓦地目光一顿。

  刷拉——

  方麒头上的横梁骤然断裂,直直朝下倒去。

  “啊——”周遭人皆抱头躲窜,一时乱作一团。

  方麒瞪着双眼愣在原地,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涌来,单是一声爆裂声响突破耳边,木屑纷飞。

  他回过神,见一熟悉的身影挡在自己面前,而她手边不远处的,便是方才被她一掌爆破的横梁。

  该死。司楚面带微笑,心里却无比后悔。

  不能用玄术也不能在做任务时暴露修真界身份,她本想把横梁推开结果没收住力……

  后面如此巨大的动静自然引起全堂人的注意,前面的官老爷随爆裂声响走到后面,皆是一愣,惊惧地看向中间的女子。许金贵倒抽一口冷气,方才调皮天真的女娃娃怎么就化身女金刚了呢?

  全场沉默中,司楚感到自己的左手被人轻轻牵起。

  她转过头,见湛然垂眸看着方才她手上留下的一道伤口。

  那伤口说大不大,是被木刺划着的,正向外沁着血。

  “你……”对上那晦暗深重的眸子,司楚哑然。

  湛然沉着脸简单包扎了下伤口,转身对闻讯而来的班主道了下歉,又让戏楼伙计打扫“战场”……乱糟糟的现场顿时明朗清晰起来。

  事罢,班主上台给在场所有人赔笑,并拿出湛然给的银票请了茶水。

  “这位兄台。”

  湛然叫住正欲离开的那个青衣男子,淡淡道:“为表歉意,鄙人在二楼包了间茶室,可赏个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