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川直直放在身体两侧，目视前方，站得极为板正。
司楚带着匪夷所思的目光扫了他一眼，顺手将腰牌抛给了他。
“谢谢楚姐！”胡川直接一个大鞠躬，声音洪亮。
陈岁发腰牌的动作一顿，扭过脸翻了个大白眼。
刘逢霜被学修判定蓄意伤害学员，已经被拉去惩罚，在场的所有人都像忘记这件事一样，等待拿回自己的腰牌。
司楚看向坐在一旁不言不语的良行，想起陶妖所说的话。这孩子一直待在人间不走的确不是办法，否则等鬼身泯灭，他也终将成为阴煞。
不过，并非不能强留。
司楚掐了指尖一滴血，缓缓将其升至半空，闭目凝神，注入念力。
“你怎么又来了？”守在阎王殿门外的一小厮揉了揉眼睛，它上身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下半身仿若投明状漂浮在虚空中，足足比司楚高了五个头。
显然在地府被拉来看门的鬼界壮丁。
司楚抬首对上那小厮，懒懒洋洋开口道：“找玄贺有事。”
十殿阎罗分管各属，而总领他们的便是玄贺，一个常年在地府劳作的天神。
“哦，我还以为你又死了来串门呢。”小厮眼里兴奋的光亮灭下来，颇为不喜地指了指路，“我们爷在后面。”
“劳驾，带个路。”地府的路弯弯绕绕错综复杂，即便司楚来过三次也搞不定，她可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
小厮垂下头颅，表示可以，他低头的样子极其诡异，整个脑袋弯折一样。
“玄贺！”刚进门，司楚就随手抽了个椅子坐上去，开门见上道，“有个小鬼徘徊人间三百年未入轮回，我担心他成为阴煞，想向你借个符咒留住他。”
案台后面有个高大的身影正俯首在纸上写着什么，看得出他体型高大，身着天官特有的官袍，那袍子做工极其精致，但袖口已然有些皱巴巴的。
听司楚这么一说，玄贺才放下手中的笔，缓慢地抬起了头。
一张面容青灰毫无血色的脸陡然出现在司楚面前。
“……”司楚一惊，“你这是做甚？难不成马上就要在生死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了？”
玄贺双手覆面，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别打趣我了。”
“不知怎得，最近西南那边的魂灵骤增，我和同伴们已经没日没夜处理了许多。”
司楚眉头一跳，西南？
栖霞宫就在西南。
显然玄贺也想到了这里，他从手掌中探出头，颇为无言地看向好整以暇坐在椅子上的司楚，“是不是你们栖霞宫又在作怪？”
天官不能常出面人间，更何况是地府的神，所以玄贺即便猜测西南那边发生一些骚乱，他也无法出去探查情况。
再者，地上的事情自有其他天神管辖，他没这个权力。
“我之前想让你帮我查几个人的生平你都不愿，我为何要帮你去打听栖霞宫其他人的情况？”司楚挑眉，坦然对视过去。
“那能一样吗？”玄贺站起身，在案台前来回走动，十分烦躁的样子，“我都说过每日来地府报道的鬼很多，况且十殿阎罗掌管的鬼各不相同，我要找几只鬼异常繁复。”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更何况在未经上天庭允许之前，我也没有那个权力。”
司楚听这段话耳朵都要磨出茧子，索性直接略过，“那你借我几张符咒，我有用。”
“好说。”玄贺低头在案台下面摸索片刻，随后拿出一沓黄纸。他叼住毛笔，双手在符纸上点了几下符水，这才用笔墨在纸上写画。
“给。”他将那一沓符咒扔过去，司楚五指一伸便攥在手中，低头看了眼，颇为惊讶，“这么大方？”
“省得你再找我要。”玄贺随手拿着一本签名簿扇风，这段时间的忙碌再加上地府里有鬼不知天高地厚地在作乱，他可太久没轻松下来，整个人烦躁得很。
“谢了，改日再会！”司楚满意地收起了符纸，视线掠过案台上那人手中的签名簿，足尖一点，一个转身便已消失。
玄贺扇着风，毫无察觉自己签名簿上的内容已经被人火速看了去。
司楚睁开眼，面前悬浮的血珠已经消散成血雾消失在风中。
她掏出一张方才在地府拿的符纸，上面符咒龙飞凤舞，隔着一张纸都能看出主人的情绪有多饱满。
“良行。”她轻声呼唤。
坐在角落的矮小身影动了下，微微转过头，“主人？”
“实在抱歉。”司楚走到他面前，蹲下来注视着他，语气柔和，“我本来承诺要送你入轮回，现在这个承诺要往后推了。”
良行双眼直勾勾看着她，目光有些呆滞，似乎费了好大的劲才听懂这句话。
“主人要带我走吗？”他说得很缓慢。
司楚将符纸紧握在手中，眨眼间，黄纸上的符咒悠悠转亮，出现在虚空之中。
“是。”她轻声。
“可我爹娘……”良行眼眸亮了下，却迅速黯淡下去。他能感受到爹娘在邙山之中，他找了他们好多好多年，从这座青山还有村庄的时候，经过村庄破落，经过妖物横行，经过一场大战，直到现在……
他笃定爹娘就在邙山，可三百年来走遍整座山，几乎摸清所有山洞和山上的妖物，他还是没有找到他们。
虚空之中流连翻转的符咒缓缓缩小，逐渐形成一个豆子大小的光点。那粒光点贴上良行的额头，与他额间的红点合二为一。
良行顿觉身上一烫，手脚渐渐起暖。
“我这是……”他讶异，无助地看向司楚。
“你现在，”司楚神情复杂，不知该如何开口，“可以说拥有了人身。”
良行顿了顿，抬起手缓缓摸向自己脖子，然后是脸，然后是耳朵，浑身上下裸露在外都被他确认了个遍。
司楚站在他面前，看着这小孩惊奇欣喜的目光，也随之露出了一个笑容。
“你的爹娘。”她不太自然地看了眼北方，“一定会有个好归处的。”
良行眼眸有些空泛，像是找不到定点的盲人，直到司楚带着他走到一道泛着荧光的裂痕面前，才逐渐收回了神。
“楚楚。”王平可凑过来，他们在这里等待司楚良久，本以为司楚要送良行上路，没曾想这孩子不仅还在，甚至看上去比早上更加……健康红润了些？
看到王平可讶异的目光，司楚将事情来回解释了下。
“可，我们若是要回山上，那该如何是好？”
“我可以进瓶子。”良行晃了晃司楚垂在身侧的右手，声音的低哑已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孩童特有的稚嫩嗓音，“我见陶妖姐姐就住在瓶子里。”
“可这方便吗？”王平可疑惑缚灵瓶究竟是个什么构造，能装妖还能装鬼。
“缚灵平里大多是沉睡状态。”司楚解释，“若是良行不在意，倒是可以一试。”
“午时已到。”
话音未落，学修平静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
下一刻，结界大开，一道刺眼的白光吞噬过来，将众人直接包裹进去。
司楚下意识收了良行进缚灵瓶，等她再抬头时，眼前已是另外一副情景。
“冰糖葫芦！”
“布匹，上好的布匹！”
商贩叫卖的声音此起彼伏，小吃摊子上扑面而来的香气冲了人一脸。
正午时分，日头正盛，司楚微眯了下眼，漫无目的地朝周围看去。
身随心动，不经意朝墙边瞥去。
某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男学员正站在墙角，半边身子被阳光照得温暖和煦。他眼里带着浅浅的笑意，
朝她微一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