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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铁牛呆了呆,不明白自己刚有了双亲,怎么一下子又成了死人。

  陈默听这老头的说法跟骆四有异,不免奇怪,“骆四也是们一起的?他又不是疯狗,怎么好端端地杀起自己人来了?”

  “说来话长,当年要不是那些学生娃跑来外山画画,爹也就遇不上母亲,后来的事情就都没有了……”聂青阳在斗杀中被陈默伤得极重,这会儿心情激荡之下,神情委顿气喘不已。

  所谓秘境,正是古时黄龙屯人在古蒙草原上找到的避难谷地。世世代代隐居到今天,唯一发现这批外来者的便是游牧为生的高月族,双方种族不同信仰各异,大架打了不少,互有损伤。骆家除了分筋错骨手这门绝户功夫,同时还修祖传尸道,最为凶狠嗜血,在与高月族的争斗中往往只出一人控尸,便能将对方杀得人仰马翻。

  秦家则是大户,人丁旺盛,现任里长秦观鱼便是铁牛的爷爷。他向来不主张多生事端,想方设法要跟高月族化解了百年仇怨。骆四的父亲跟秦观鱼是平辈,早年死于痼疾,老人还在世的时候,常嘲笑秦家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学了功夫也不知道是用来干啥,居然还想着去舔蛮人的屁股。

  骆四当年血气方刚,行事要比去世的老父更加乖戾。秦观鱼在跟高月族交涉的同时,他却肆无忌惮大开杀戒,宣称想要保住秘境,唯有死人才值得信任。秦观鱼之子,也就是铁牛的父亲秦骁跟他多次动武,强悍无匹的十三太保横练对上骆四分筋错骨手,竟是无一胜绩。

  骆四是家中独子,幼年时便丧母,老父死后便只剩孤家寡人一个,除了杀人以外心思都用在了习武炼尸上。黄龙屯以强者为尊,有意招他为女婿的人家不少,可无论闺女长得再俊俏,他连眼角都懒得去瞥。

  那批美院前来大草原旅游采风的学生,改变了一切。

  黄龙屯的人基本上不出秘境,只有极少数里长之类的例外,跟外界有着联系。骆四算得上是个最古怪的例子,他既不肯受村规束缚,也谈不上有四处闯荡的兴趣。他的足迹只限于大草原,出村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杀人。

  就连秦观鱼都说过,骆四命犯血煞,注定孤老终身。然而某日这凶星在外面动完手独自归来,却在秘境附近遇上了采风学生中的一个。那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叫苏梵伽。

  没人知道两人之间的偶遇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几天后,骆四将苏梵伽带回了秘境,并请村中族老主持婚事,娶其为妻。这是首个进入秘境的外人,秦观鱼正值外出,去见袍帮首领,赶回后大发雷霆,几乎要亲自跟骆四动手。

  “我找的女人,杀了她也不会把咱们的事说出去。”骆四只这样回答。

  骆家在黄龙屯虽然比不上秦家势大,但多年声望仍在,积威难消。村人见骆四态度强硬,便无人敢于出言。秦观鱼气咻咻考虑许久,只得让步,但要求苏梵伽在秘境中长住终老,以后不得踏出半步。

  这成了事情的直接导火索,苏梵伽虽说对骆四倾心,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会被软禁,想到家中双亲,不免垂泪。

  婚事办完后第三个月,骆四不声不响带着苏梵伽离开秘境,途中被秦家截住,双方一言不合当即动手。苏梵伽被秦骁误伤,当时她已然怀上了骆四的长子骆高野,骨肉几乎不保。骆四狂怒之下连杀数人,最终护着妻子逃出重围,用秦骁的话来形容,他当时已经成了没有半块好皮的疯狗。

  几年后的一个凌晨,这条疯狗背着还在襁褓中的次子回来,将自家老屋地基下埋的十多具干尸部发动,秘境血流成河。秦家满门四十余口,除了幼年的铁牛走失,里长秦观鱼逃过一劫以外,无论男女老少系数身死。

  “骆四说他媳妇伤在秦骁手上,落下病根,捱到最后还是死了。他留着秦老爷子的命,就是要让对方尝一尝家破人亡的滋味。”聂青阳紧锁着眉头,向陈默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小兄弟,当年的事情大概就是这样。我也活了七十多岁了,说的都是自己看到听到的,要有半点虚假,老天罚我下辈子堕入畜生道。”

  “照的说法,我跟铁牛还成了世仇?”陈默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铁牛,这要是真的,是不是得跟我动手?”

  铁牛吓了一跳,把大脑袋摇成拨浪鼓,“俺就认,别人都扯淡”

  “那行了,走吧”陈默起身出门,铁牛老老实实跟在他屁股后面。

  “牛娃子,上哪儿去?”聂青阳傻了眼,急忙叫道。

  “俺兄弟去哪我去哪,别的等俺想起来再说。”铁牛头也没回。

  聂青阳绝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局,但对于陈默来说,铁牛的反应却是再正常不过。

  无他,一个“家”字而已。

  即使铁牛能面恢复记忆,事情也不会改变。江东卫早已成了他生命中的第二个家,那里有他的兄弟姐妹,半点也不逊色于血亲。

  至于自己……

  聂青阳跟骆四所说的往事,尽管都有一个女人存在,尽管都是为了离开秘境而起冲突,但却等同于两个版本。到底是谁在说谎?如果是骆四,他又为什么兜这个圈子?

  陈默身心俱疲,回到大船上独自进了房间,没理会任何人。铁牛愁眉苦脸了一会,见卓倚天趴在桌边,举个酒瓶晃了晃,顿时来了劲头,笑呵呵地跑过去跟她喝起了酒。洛璃经过时斜眼看着两人,铁牛很有点战战兢兢,生怕这小魔女又使出什么手段来害人。

  “想喝就过来啊”卓倚天哼了一声,也不知是酒劲上涌还是其他原因,颊边透着晕红。

  洛璃不声不响地走了,看样子是宁愿跟铜尸作伴,也懒得搭理卓倚天。

  “她不喝酒的吗?”铁牛长出了口气,心满意足地开始猛灌。

  “她在喝醋。”卓倚天回答得很古怪,神情也一样。

  陈默自从跟聂青阳对战下场,直到现在,就只跟卓倚天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瞎跑到哪儿去了?”,第二句是:“小七哥,啥时候偷睡过我的床,弄得满床喷香。”

  照卓倚天对这家伙的了解,如果他知道自己不是偷睡,而是被强睡,肯定问不出后面一句。他向来不是个皮厚的人,也不怎么善于伪装,如果硬要形容,只能说像块雪地里的硬石头。

  卓倚天觉得再不把自己喝多的话,只怕是憋不住要去鸡蛋撞石头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半箱伏特加卓倚天只喝了一小半,就开始眼前发花。当看到海伦从自己房间里走出,径直进了陈默房间时,她瞪圆了眼睛,用力摇了摇脑袋,小辫子也跟着晃动起来,“阿牛,看到那洋妞了吗?”

  “看到了啊,是海伦姐姐。”铁牛当初跟着白小然叫惯了,脱口而出。

  “我x”卓倚天用力敲了一下他的光脑袋,“学着陈默把头剃成这样,是不是也跟他学了油嘴滑舌?”

  “是小白这样叫的,俺兄弟不管碰上谁都叫娘们。”铁牛见对方目露凶光,赶紧搬出白小然。

  “这么晚了,她想干什么?”卓倚天不再理会铁牛,狐疑半晌,忽然和颜悦色道,“小牛牛,说海伦好看,还是我好看?”

  “那指定是好看”铁牛回答得毫无犹豫,同时一只脚偷偷搭在了酒箱上,唯恐她翻脸断粮。

  “哦,那没事了。”卓倚天心头大定,联想起海伦平时的为人,估摸着她多半又去给陈默洗脑了。那小子就算有什么禽兽念头,也必将会在诵经声中烟消云散。

  明明就是动粗,如今还不记得自己干过什么勾当,他到底是怎么了?

  卓倚天将两条长腿架在桌上,大口灌酒,一不小心呛到,剧烈呛咳的同时,抬手擦了下眼角。

  正文第二百四十四章陈默的羔羊

  收费章节(12点)

  第二百四十四章陈默的羔羊

  陈默躺在床上木然良久,想的最多的是病死的母亲。

  那个他叫了十多年的母亲。

  记忆中她总是慢声细气的说话,脸色由于久病而蜡黄。医院的消毒水味道,惨白的床单和墙壁,冰冷的针管和同样冰冷的医护人员,所有这些残存的印象都围绕着她,如同那张遗像边凋谢的纸花。

  在那个年代,一穷二白的家庭再出个病号,等于生不如死。母亲唯一的活命优势就在于她是矿上的职工,医药费可以报销,但她也寻过死,总觉得欠父亲太多,拖累了两个孩子。

  陈默记得最清楚的,是那年过年。

  大年三十他背着妹妹去医院,父亲去亲戚家讨了只母鸡,十多个鸡蛋,也不知被别人说了什么重话,回来脸色讪讪的,却照例闷声不响,在病房里点起煤油炉给母亲炖鸡吃。

  鸡汤面的味道很鲜美,连味精都不用放。母亲把两个鸡腿和鸡胗都夹到陈默碗里,妹妹年纪还小,看着直咽口水,却不敢开口来要。陈默自然不肯吃,母亲放下碗,捧着他挖煤挖得稀烂的手,眼泪一滴滴地往下掉。

  “下辈子妈不生病了,做牛做马再还。”母亲的话到现在还犹在耳边。

  陈默这才明白“还”字的真正含义,母亲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却当妹妹是亲生的,所以才会觉得亏待了自己。

  年后母亲身体略有好转,要回家来。陈默琢磨着想让她开心,那些天玩命背煤,碰上看得不紧的时候,靠着江北工友打掩护,弄了点破铜烂铁出来卖。好不容易攒够钱,他去附近农村买了只羔羊,特意挑的母的。妹妹见了那只软绵绵的小东西,疯跑去割了最嫩的草头回来喂它,就连晚上睡觉都想抱着,整天合不拢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