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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为了没有正义的法律跟这些可怜的民众对抗,每个警察的眼神都流露出无限同情。

  西装笔挺的奸商沈常德在四个高级律师的陪同下,一走出法院,就被潮水般的记者给团团包围。而法院界最有名的背后灵柯寺海先生,当然也没放过这次的机会,依旧双手高举白纸黑字的声明稿,照惯例站在主角沈常德的后面偷点镁光灯。

  记者的麦克风疯狂伸递到沈常德的面前,抛出一个又一个尖锐的问题。

  「沈先生!请问您对这次钜额的交保金额有什么看法!」

  「对於积欠这些失业员工的薪资与资遣费,您有没有后续的补偿?」

  「关於外界谣传您一直将营运资金汇往大陆的人头帐户,您有什么辩解?」

  「请问高达八千万的交保金额,是谁帮您出的钱呢?」

  「上星期壹周刊登出您经常出入顶上鱼翅,请问破产的还有幕后金主吗?」

  但是再怎么尖锐的问题,都扎不穿沈常德的厚脸皮,他默不作声,微笑向示威的群众挥挥手,这个动作让抗议的失业员工几乎要愤怒暴动起来。

  「快点暴动啊?快丢鸡蛋啊?然后被镇暴的条子用水柱凉快一下吧。」沈常德持续假惺惺的微笑,肚子里都是邪恶的念头。

  年近六十的沈常德面色极其红润,一点都不像申请破产、声称无力负担两千名员工追讨退休金与积欠薪资,应有的潦倒模样。

  在申请破产的这段期间,沈常德的身边不乏正在念大学的校园美女陪伴。他採阴补阳的淫乱功夫,跟他藏匿侵吞巨款的本领一样高明。

  除了美女,沈常德的口福依旧,还是有办法每周吃两次顶上鱼翅,将自己养得棒极,白皙的皮肤底下透着各种珍贵补品带来的漂亮血色。这样的面容为沈常德赢得了「吸血魔王」的绰号。

  「关於这些为公司尽心尽力打拼的员工,我一定会请求认识的银行、与企业界的朋友代为处理,就算要我跪下来拜託,我也在所不惜。」沈常德感性地说,脑子里却是另一个念头。

  高达八千万的交保金额不过是个障眼法。

  比起沈常德掏走的二十七亿,区区八千万算得了什么?愚蠢的媒体只会绕着保释金额大作文章,说不定还会为他博取他不应得的同情。

  「由於我在上次大选表态支持泛蓝,这次的起诉很明显是政治恶斗的栽赃抹黑。我相信司法很快就会还我清白,我也正在与我的律师商讨控诉壹周刊的不实报导,对於……」沈常德沉痛地发表声明。

  殊不知,收贿的检察官在让沈常德交保后,并没有以有逃亡之虞的理由向法官提出限制出境的要求。再过六个小时,沈常德就会大大方方搭乘前往香港的班机,看是要转进深圳的基地,还是直飞美国旧金山的豪宅。

  总之,决不可能留在台湾接受狗娘养的审判。

  抗议的民众终於砸出鸡蛋,但由於距离太远,连沈常德的鞋子也无法沾到,悲愤的力量让民众开始往前推挤,一把又一把的冥纸从未停过。

  镇暴警察立刻敲打盾牌警示,紧接着就喷出强力水柱,尝试驱散抗议的民众。

  「这些下等人,冥纸就留给们自己吧……」沈常德嘴角上扬,强忍着笑意。

  突然,柯寺海双手高举在沈常德两旁的黑白声明稿,飞溅上鲜艳的红色。

  柯寺海张大嘴,脸上都是花花白白的浆状物,黏黏答答,还带着生腥的气味。

  聚拢在一块的记者都瞪傻住眼,再也没有人多问一个问题了。

  沈常德的眉心间,多了一个黑色的小圆洞。

  小圆洞的边缘,是高速烧灼的焦。

  而小圆洞的另一个出口,则是沈常德后脑勺巨大的不规则开口,脑浆、血水、碎骨、与肯定坠落地狱的黑色灵魂,都一鼓作气炸裂出去。

  在sng现场连线的状态下,摄影机无声地将这恐怖绝伦、却又大快人心的一幕,即时传送到两千三百万双眼睛里。

  沈常德忽地两眼上吊,双膝跪地,脖子机械式往上一抬,看着天上的白云。

  三百公尺外,晾着白色被单的天台上,飘着同样的白云。

  「别看着天空,到不了那里。」月微笑。

  2.

  如果想杀一个人,却因为太忙不能自己动手,聘个杀手是个选择。

  不管想聘雇哪种人做哪种事,越有钱的话选择就越多。

  聘雇杀手也一样。

  一箱满满钞票,说不定可以雇到使用火箭筒,用针刺飞弹彻底轰碎目标的恐怖份子。的仇人将在爆炸声中血肉横飞,不满意都找不到理由。

  没钱的情况下,其实也能凑出些廉价的方案,总有几个刚好缺钱嗑药的路边混混……那种穿了花衬衫,嚼着槟榔,随时露出挑衅眼神的低层次混混,愿意

  为了几张钞票冒一次险,将水果刀捅进的仇家怀里。

  没看过吗?水果日报头条或是奇怪的八卦周刊偶而也会报导欧巴桑突发奇想买凶杀夫这样的事。只是品质难以保证。一分钱一分货,到底还是个道理。

  或是乾脆选择分期付款?不过得先找到退隐已久的吉思美。

  但不会想到月。

  月很特别。

  他身上的光不像太阳一样,耀眼得让人双眼难以直视。

  就如同他的名字。

  月的光淡淡地冉动着纯洁的银,为所有注视拥抱。

  很少有杀手会将正义挂在嘴边。

  他们做的事不够资格,或者在杀死另一个人的时候根本不会想到正义这一层。

  偶而有杀手会出现错觉,觉得他的所作所为跟正义扯得上边。我想不能说是自欺欺人,只能解释为是偶而安慰一下自己的浪漫,带点世故的嘲讽。更可能的是,他们正好接到一张很合乎社会正义的单子……目标是个人人喊杀的过街老鼠。如此而已。

  很少杀手会有理想。

  杀手遵循的是法则,不管是公认的,或是自己的。

  但法则不是理想。美其名,不过是职业道德的内在延伸。

  遵循法则的意志,能令杀手在执行任务时心无旁骛,让整个过程尽可能的顺畅,排除不必要的困惑,例如情感上莫名其妙蔓生的杂讯等等。

  但月具备以上两种,与杀手特质矛盾的美德。

  月将身为杀手这档事,当作实践正义、完竟理想的必要素质。

  3.

  数月前,俯瞰城市的高楼天台,两柄狙击枪凝立在架上。

  白云浮浮,两个巧遇的悠闲神枪手。

  月,与鹰。

  很巧,他们受雇自不同的委託人,却都指明同样的目标。

  要杀一个人,就要观察那一个人的生活惯性,研究出最脆弱的那个「点」,并思考那个「点」所需要的种种条件。

  风阻,光线,角度,警局的距离,人潮的密度,与从容的逃脱路线。

  而月与鹰都因专业选了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天台,只能说目标真犯了太岁。默契地笑了笑后,两个杀手聊了起来。

  杀手共同的话题便是蝉堡的最新进度,还有相互补充彼此阙漏的章节,两人大肆批评一番,又开始猜测故事的结局。

  最后目标出现。

  「怎办?」月笑笑,其实心中已有了计较。

  「自己做自己的吧?」鹰苦笑。正合月的意。

  於是两人同时扣下板机。

  在两颗同样致命的子弹钻击下,倒楣的目标卧倒在毫无意外的血泊中。

  鹰从大衣里拿出一朵花放在天台角落。

  「原来就是那个爱种花的鹰。」月不讶异。

  「嗯。」鹰熟练地拆卸枪具。

  「我是玩网路的月。」月大方揭露自己价值一亿的身分。

  「嗯,这阵子很出名。」鹰似乎也不意外。

  很少有事情能够冲击到鹰的情绪,鹰的自制力绝强,来自於他对杀手法则的尊重,与天生的向往宁静。

  「对了,对报章杂志上对的评论有什么看法?」鹰好整以暇将枪具装妥。

  「是指?」月也收拾完毕,站了起来。

  「上头写着:尽管呼应了社会大众的期待,但当鲜血在脸上涂开,即使是为了正义,同样令人作呕。」鹰转述,阖上枪箱,站起。

  「但总得有人去做。」月同意,但微笑。

  鹰也笑了。

  月的不疾不徐,以及对自己信仰的认知与自信,让鹰觉得很舒服。

  「保重。」鹰潇洒地转身,挥挥手,不回头。

  「祝早日达成与自己的约定。」月莞尔:「这个城市,只需要吉思美跟我就足够了。」看着鹰的背影离去。

  4.

  於是,月在自己的网页上,写下这两句对话。

  当鲜血在脸上涂开,即使是为了正义,同样令人作呕。但总得有人去做。

  的确。

  就像垃圾车清道夫一样,如果嫌臭不上工,一个星期,整座城市都将沦陷在无以复加的恶臭中。久了,每个寄居在城市里的人都会生病,每次呼吸都会被细菌塞满整个鼻腔。

  更久以后,每个人都会对这样的气味习以为常。

  「犯罪?在开玩笑吗?不过是推了老太婆一把,帮她下楼梯快些罢了。」

  或是「不会吧,走后门绑标那种事不是天天在发生吗?多看看报纸吧老兄!」

  或是「有没有搞错……我自己生的女儿,我想怎么搞都行!」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入鲍鱼之肆,久闻不觉其臭。就是这个意思。

  在这座城市里,长得像人的活动垃圾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