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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活物可有不同?”姜桓听到后来顿觉后脊发麻。

  “活物?”李潜倨傲地挑起嘴角,“不过沿血脉吞噬脏腑而已。”

  姜桓见了李潜手中另一绿色小瓶,想象那幅景象来,也不免手脚发软,问道:“殿下可有解药?”

  “解药?”李潜讥诮地笑出声来,“本宫还未见过。苏大人身边那名女子,本宫虽未如愿到手,却要忌她三分,因此,决不做无把握之事。”

  姜桓疑惑地看了看他,不由问道:“殿下打算取苏大人性命?”

  看出姜桓眼中的疑惑,李潜不以为然地眯起了双眼,“姜将军会以为本宫愿留着一个尚须处处提防之人?”

  “下官斗胆问一句,既然殿下已拿定主意,又何须赴今日之约?”

  李潜脸色渐寒,话语恨意刺骨,“将军难道忘了,苏大人身边固若金汤,屡次行刺皆以失败告终。如今大好机会,怎能错过?况且,这虫入体内,并非即刻死亡,本宫亦会告知苏大人另有解药可定期服用。如此一来,本宫有足够的时间收归苏大人手中大权,至于之后……”他笑了笑,不再说话。

  姜桓心中寒意顿甚,领命离去。宫中的皇位之争,朝廷的派别倾轧,不正是向来如此么?政治的阴晴不定面前,如今,他的抉择也不知对与不对?

  李潜乜斜着渐行渐远的绯色背影,其上麒麟绢甲分外醒目,然后,冰冷的唇角缓缓地扬起了一丝不易觉察的诡谲弧度。

  碧空如洗。

  天朗气清。

  苏洵一身素净之至的白衣,负手森然而立。

  “大人,当真要上去?”沧海一袭青衣在他身后紧紧握住了血红的刀鞘。

  苏洵微微颔首,清冷的眉间竟然浮起一丝宁静的笑意,宛若清波里徐徐绽放的一朵白莲,洁净通透,缓缓舒展着纹路清晰的花瓣,却无惧。

  “大人,”沧海见了他此际的神情,愈发不安,“恐怕……”有诈二字却硬生生地压在胸中,他既已想到,苏洵又岂会不知?

  苏洵静静看他,见他不再说话,道:“沧海亘木,二位就暂且在楼下候着罢。”

  “大人!”沧海大惊,想也不想,脱口道,“万万不可!”

  亘木一下跪了下去,拦在苏洵身前,“大人不如先杀了我兄弟二人!”

  苏洵神情柔和,伸手去扶他,“殿下生性多疑,苏某力筹谋,也不希望功亏一篑。”

  “可是大人……”沧海一句话哽在喉头,不知如何说才好。

  亘木一双手指节苍白,按在碧绿的剑上微微颤抖,然后向旁边退开一步。

  苏洵见状轻轻一笑。

  沧海看了看亘木,一咬牙,也与他站到了一处。

  苏洵背过身去,仰面望着蓝天下气势巍峨的敛云楼,背脊笔直无比,透着一股清冷的傲然。缓缓地,那道白色的身影洇没在楼阁巨大的阴影里。

  沧海亘木立在楼下,咬紧了牙关,如炬的双眼里现出丝丝血线。

  亘木沉声道:“大哥,大人若有丝毫闪失,我大抵只能以死相报了!”

  沧海正色看他,凛然点头。

  敛云楼,与鹤冲天并称为长安双华。

  楼高五丈,共三层,由下而上,越见奢华。

  顶层,绿沙轻浮,幽静异常。

  苏洵一身白衣轻轻拾级而上,在绿沙环绕之下,见到了举杯独酌的俊朗男子。

  “下官见过殿下。”他躬身施礼,清冷如常。

  巨大的翡翠桌面,在晨光里折射着柔和的青色光华。

  男子一袭宝蓝色滚着金边的华服,缓缓侧头而笑,笑意却寒气逼人,“苏太尉何须如此多礼?”

  苏洵直起身来,淡淡答道:“殿下身份尊贵,这些礼数皆不为过。”

  李潜笑着不动,把玩着手里的白玉杯,杯口金边闪闪发亮,那些明亮的光芒就映上了苏洵淡然的脸颊。李潜笑道:“苏大人为何沉默?”

  苏洵神色平静,答道:“下官以为,殿下早已明白下官今日所来之意。”

  李潜冷笑一声,“朗日东升,福泽与共?”

  苏洵迎上他的目光,如一汪深潭,波澜不兴。

  “苏大人可知这八个字若教父皇见了去,会有何后果?”李潜瞧他一眼,又道,“大人是一片真心,还是另有所谋,本宫倒是真的不明白。”

  苏洵居然浅浅一笑,清冷又带着几分傲然的双眸深不见底,看似平静却又气势不减地说道:“日后的殿下与今日之圣上可有不同么?”

  李潜眼神忽然锐利起来,又渐渐淡去,“大人当真如此想?”说罢,手一抬,道:“上菜。”继而转向苏洵,问道,“大人可用过早膳?”

  苏洵抿了一口侍女送上的热茶,答道:“不曾

  。”

  李潜看着他,眼中笑意更甚,却愈加阴冷,“大人不惧茶中有毒?”

  苏洵漠然地看了一眼手中的青花古瓷,“下官若不如此,殿下可会信得过苏某?”

  李潜冷冷一笑,“本宫在大人眼中原来是如此之辈么?”

  “不敢。”苏洵淡淡道,“换做下官,亦会如此行事。”

  “大人今日前来似乎确有几分诚意。”李潜悠闲地举起茶杯。

  苏洵低眉道:“殿下给了下官选择的余地么?”

  李潜被他一激,却淡淡道:“大人何出此言?”

  苏洵缓缓抬头,对上他细长的眉眼,唇边展开游丝般的笑意,“今春巡按,殿下对下官项上人头颇下了一番工夫罢。如今尊贵如八亲王,竟然也无端亡故,下官还以为,殿下亦不屑把下官性命,或者下官手中权势放在眼里?”

  话落,空旷的大堂里忽然现出数十条黑色身影,手中长剑银光闪烁,却又在绿沙里泛着青绿寒光,剑尖所指,是苏洵心口!

  苏洵居然淡淡一笑,身若风中白莲,洁净怡然依旧。

  李潜微微抬手,道:“放下。大人乃堂堂太尉,尔等成何体统?”复又看着苏洵,“本宫不明白大人所言何指?”

  苏洵道:“下官死不足惜,此举不过为求牵连之人身而退。”

  “牵连之人?”李潜抿嘴而笑,寒意逼人,“大人并非甘愿投诚。”

  苏洵漠然地看他一眼,道:“下官不过一枚棋子,是否甘愿投诚对殿下而言,又有何不同?”

  他竟然明白?李潜微微惊讶,却笑了起来,“苏大人果然是明白人。”说罢,他抖了抖袖子,落出一个青色瓷瓶,端端立在翡翠桌面上,颜色竟有几分和谐。

  苏洵凝神看去,道:“殿下要下官如何做?”

  李潜不语,笑容里是透骨奇寒。

  苏洵微微蹙眉,伸手取开白色瓶塞,一只通体血红的蠕虫缓缓爬了出来。翠绿欲滴的桌面上,那一点小小的血红显得格外妍丽妖异。它似乎嗅到了什么,慢慢地弓起身子,向苏洵身前那一片洁净的白色挪移。

  李潜只是冷笑,不语。

  微风中,绿沙飘舞,在空中缭绕起来,金色的阳光顺势入室。

  苏洵一袭白衣在瞬间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他身上温暖而淡雅的气息微微浮动。

  红冶如血的那一小点,忽然在桌边停了下来,似乎迷失了方向,如穗的头部仰在半空中,探了探。

  那本来应该是很漂亮的一种生物,颜色妍丽炽烈,甚至有几分通透晶莹,在翡翠上缓缓行近的样子,优雅异常。

  小小的头,有穗垂下,在金色的晨风里微微颤动,它仰在那里一动不动。

  “苏大人一身傲骨,本宫唯恐小小的东宫,尚且容不下大人磅礴巨翼。”李潜浅笑看他,却语气刺骨如冰。

  苏洵与它对视,然后——

  如定格的画面一般,缓缓伸出手去。

  微微飘动的白色衣袖。

  袖间暖意澄净无比。

  修长的指尖。

  温润洁白如玉。

  血色的穗探了探,一颗血珠轻轻溢出,转眼仿若蒸发,都消失不见。

  苏洵眉心微蹙,身子一震,缓缓抬头看着桌前的男子,语气平静得不见一丝起伏,“殿下信了么?”

  李潜含笑看他,“大人请坐。”

  天映朝阳。

  凉风缭绕。

  苏洵一手支撑桌面,仍旧站着,道:“殿下可知太医令姚大人如今身在何处?”

  李潜看了看他,“本宫如何知晓?”

  “姚大人为殿下竭尽力,殿下当真不知晓?”苏洵声音虽平稳,却渐渐低了下去。

  “苏大人此言究竟是何用意?”李潜坐在桌前纹丝不动。

  苏洵呵出一口气来,道:“今日卯时姚大人亲往御史府,与下官一叙,殿下不知道么?”

  李潜脸色蓦地越发阴寒起来,“苏大人在说笑?姚大人如何去得了御史府?又与大人有何事可叙?”

  苏洵唇色淡了下去,人却笑了起来,“下官尚且不知个中缘由,亦不知信不信他,正欲请教殿下。”

  李潜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苏洵笑意轻浅,继续说道:“八亲王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因不治而亡故,势必激起一番风浪。皇上盛怒之中,姚大人性命堪忧,又恐其无人做保,听闻下官为三司推事之主,所以找到下官。下官犹豫良久,尚不知是否该卖殿下一个人情?”

  李潜神色变了变,冷冷道:“苏大人先后相助四弟与八弟,如今怎么好心向着本宫?”

  “裕鑫钱庄一事,殿下给了下官选择的余地么?”苏洵面色微寒。

  李潜笑了笑,“裕鑫钱庄?与本宫何干?”

  苏洵也不恼,神色宁静,一袭白衣在晨风里微微飘舞,“裕鑫钱庄乃是当年尚书右仆射刘禅手下资产,如今交于韦氏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