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第68章

  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无聊地看了看四周,这才后知后觉得发现自己被关进了一间又黑又冷的地牢。头一阵一阵地痛着,她揉了揉额角,记起自己本来应该在回家的马车里。她缓缓站起来,对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幕大叫了一声:“有没有活人呐?”

  “嗖”地一记鞭来,烟络吓得往后跳开,那鞭子“啪”地一声狠狠打在铁门上,发出令人发怵的巨大声响。烟络赶紧噤声不语。

  一道略微嘶哑却透着狠辣的男子声音冷冷地出现在黑暗中,“他奶奶的,死丫头,找死啊!”

  烟络被他一吓,乖乖地缩回角落里。

  地牢里漆黑一片,眼睛慢慢适应过来之后,模模糊糊地看了看周围,是湿哒哒的青色巨石堆砌着。烟络叹了口气,放弃了掘洞的念头。手边的地上只有一些充满霉味的干草,她只好拣了过来,拢在一起,坐了上去,勉强暖和了一点。

  地牢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烟络环抱双膝坐了良久,四肢都有些僵硬起来。她撑着冰凉的地面缓缓站起来,望着无边的黑暗叹了口气,她会死吗?

  耳边隐隐有滴水声传来,却低微得若有若无,难以辨识声音来处。

  原来是这个声音让她方才做了那个梦。她褪下白袜,细致的脚踝上便露出一片小小的阴影——黑暗里虽看不真切,但她早已熟悉地知晓,那是一枚浅绿色叶子形状的刺身——向日葵叶片的形状,却小得很可爱。

  ……

  白雾缭绕的深谷里,溪寒嶂翠。

  “好恶心!这什么东西?”她死死盯着脚踝上一团绿乎乎的花纹,一把捉住男子墨玉般柔软亮泽的长发,“趁我睡着,干的好事!?”

  他好脾气地笑着,神情却妖异无比。在她因了这笑容而发愣的当头,他握住她的手,轻轻解下自己的黑发,柔声道:“樱落,这是的记号。忘了么?”

  她顿时寒毛直立,戒备地盯着他,“、疯了?”

  他清泉般温润的浅眸微微含笑,一只灵巧柔软的手着迷般地轻轻抚摸她脚踝处的叶片,嗓音带着几分慵懒的媚意,“樱落,说过向日葵忠诚而光辉,所以适合容若这样的人。而……喜欢这样的人。”他忽然抬起头来,如水的双瞳里白雾缭绕,专注而深情地看着她,“……忘记了么?”

  烟络忍住脚踝上一阵酥麻,一把拽过他的黑发,如雨水般干净淡雅的香气微微飘起串入鼻尖,她却恶狠狠地将小脸凑了上去,嚷道:“叫容若是吗?好好看清楚了!我不是什么樱落,我叫施烟络!见鬼了!人生得这么漂亮,却是个疯子!”

  头皮上一阵疼痛传来,他的眼神里的白雾缓缓散去,而渐渐寒意凛然。他侧目看着被她揪在手里的头发,话语简洁而冰冷,“姑娘贵姓?”

  烟络放了手,滑回榻上,自己盖好被子,转过身去不理会他。

  师父,求求,别闹了!已经一个月了,这么反反复复疯疯癫癫地玩儿不腻啊?

  ……

  “噗哧”一声,烟络忍不住地笑了起来。她低头仔细看了看脚踝的叶子,不可否认,他那双灵巧无比的手即使是偶尔操刀做一做刺身,这功力也是无人能及呐。

  向日葵,艳黄与翠绿相得益彰地相互辉映,是一种健康漂亮的植物。加之,一生之中,绕着艳阳永不放手,在日光的照耀下,更加闪烁出圣洁而忠诚的光辉。师父曾经说过,行医应当如此,为人亦当如此。

  欣然笑过之后,她又有些黯然——师父啊,烟络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了。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铁门处有一抹细微的亮光透了进来,光柱里飘着密密麻麻的浮尘。

  那个粗糙的声音冰冷地响起:“吃饭。”

  烟络凑上去,问道:“大哥,这么早就吃饭了?”

  “嗖”地一声,又是一记鞭来。

  烟络吓得往后一退,听见那个声音冷冷地骂道:“死丫头,有得吃就吃!”

  烟络忙不迭地接了过来,一面想,最早就已经是傍晚了吗?八亲王究竟怎样了?她迟迟未归,顾方之一定急坏了。

  这时,那扇铁门上贴地的小小窗户却又被人打开了,一小团一小团的黑影次第飞奔了过来。

  烟络觉得好奇,伸手捉去,却捞到了一只软绵绵热乎乎毛茸茸的东西。她拿到眼前一看,圆圆的眼睛眨了眨,那小东西细细的眼珠也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原来是一只黑毛的胖老鼠!

  烟络觉得外面的男人也未免太过无聊,却还是配合地尖声叫了起来,一面叫一面嚎啕大哭,道:“大哥,呜呜,我不闹就是了,别再放老鼠进来了,我……呜呜……害怕……呜呜……”虽然这样说着,却伸出右手的一个指头,将老鼠细长的尾巴在指尖上缠绕了一圈,又用左手拎住那只可怜小生物脖颈的毛皮,它蓦地“吱吱”叫了起来。烟络一声尖叫盖过

  它细小的嗓门,然后双手往相反的方向一用力,接着往旁边一扔,拍净了自己的双手,无聊地坐回干草里。

  一刹那,狭窄的地牢里,所有的黑色生物轰然退开。

  烟络满意地瞧了瞧四周——当年的实验室里,这种事情,她就算闭着眼睛也干得烂熟。唬她?门儿都没有!

  第27章

  次日傍晚。

  云厚天低,落花风前舞。

  屋檐下,燕子飞低,紫色小花发出淡淡的香气,很快被吹散了。

  榕树在骤起大风里沉稳地舒展开来。

  “我不该任她独自回来。”浅蓝的暮色里,顾方之一身绯衣,微微低着头。

  苏洵负手凝眉,淡淡地答道:“错不在。无需自责。”

  顾方之唇边浮起一丝惨白的笑意,“不怨我,我又何尝能原谅自己?”

  “顾方之,”苏洵认真地看着他,“御史府已派人四处查探,爹和陈澍也添了不少力,此事我自有分寸。八亲王那里,已由皇上亲自指定太医院林允汶权监管。御猎时留下的内伤尚且未愈,如今一天一夜未曾合眼,回去歇息罢。”

  顾方之罔若未闻,摇了摇头。

  “顾方之!”苏洵皱眉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一脸森然的寒意渐渐明显了起来,“不是的错。要我怎样说,才会明白?烟络之事,我已经心烦意乱,还要让我再为担心!?”

  那个素来极能隐忍的苏洵几时说过这样袒露胸怀之言?顾方之看了看他,勉强笑了笑,“我想留下来。”他看着苏洵快要发怒的模样,叹了口气,道,“同样的遗憾,我不想再重复第二次,明白么?”

  同样的遗憾?苏洵不用细想也明白他话里所指,却盯着他沉默不语,许久低眉也叹息了起来。

  顾方之却笑了,愉快地说道:“苏洵,我相识二十余年,同甘苦共进退,方之可曾有半点负之处?”

  苏洵柔和地看定他,柔声道:“我信,如同相信我自己。”

  顾方之闻言笑意更深,“所以,我说过,我断不会如睿王爷那般。”他望了望渐重的暮色,轻轻说道,“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说完,他笑嘻嘻地看着苏洵,神情里恢复了往日的明媚,“此事,也忘了罢。”他原本可以不说,可是,又怎能瞒得过相知二十余年又聪明绝顶的那个呆子。此时若不与他讲明,那个呆子又会死心眼地觉得亏欠他多久?他静静望着那道紫色的身影,笑意如常。

  苏洵看着他笑容灿烂的脸庞,缓缓地微笑了起来,他拍了拍顾方之的肩膀,不语。

  “大人!”穆青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门前。

  苏洵脸色一凛,问道:“何事?”

  穆青疾步上前,双手呈上一枚白色的信封,表面上写着“苏洵亲启”,虽只得四个小字,却是一手遒劲严谨又不失舒展柔媚的赵体楷书。苏洵看了看,自忖信笺上的字迹以前不曾见过。穆青躬身道:“方才如意在吟风院厢房内拣到,奇qisu以为是小姐留下的,所以着急送了来。不过,似乎不像是小姐的字迹,却……又有几分神似。”

  苏洵低眉看了看,字迹虽确实有几分相似,却更为娴熟传神。

  顾方之一把接过,迅速拆开。

  苏洵皱了皱眉头,“顾方之,不必抢着做验毒的银针。”

  顾方之笑了笑,抖开信笺,不免吃了一惊——雪白的信笺上却是一幅详尽的地图!

  “裕鑫钱庄?”苏洵眉心不由一蹙。

  顾方之指着朱砂笔墨浓重标记的一处,笑道:“地牢?”

  苏洵沉吟片刻,道:“沧海亘木,有劳二位走一趟。”

  沧海亘木二人随即现身跪道:“是。”

  穆青在一旁略微有些不太放心,道:“大人,此笺尚不知是否可信?”

  苏洵唇角抿了抿,淡淡说道:“可是还要继续等下去?”

  穆青在他清冷的目光里,暗暗叹息,也就噤声不语。

  顾方之笑着跟上了前面的一胖一瘦两个身影。

  “顾方之!”苏洵冷冷呵住了他。

  顾方之回过头来,笑得好不灿烂,道:“我回相府歇息,也不可以么?”

  苏洵与他对视半晌,终于不置可否地背过身去。

  顾方之一手拍拍沧海、另一手拍拍亘木,笑道:“方之送送二位。”

  “不敢有劳顾大人。”两人同时拱手道。

  “不必客气,反正同路。”顾方之笑嘻嘻地拉着两人,几个起落之后,便不见了人影。

  湿气越来越重,也越来越冷。

  烟络环抱着双臂,瞧了瞧地牢一角挤在一起的小家伙,暗处细小的眼睛闪闪发光,星星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