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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秦缜看着杜槿,脸色微微不解。

  杜槿笑了笑,“能忘记是一件好事,咱们不也一直想把那个女人从王爷身边弄走么?眼下如此省心,又有什么不好?”

  秦缜隐隐觉得不妥,却又说不明白。

  杜槿仍旧笑着,“如果觉得不能放心,也可以问问医士有何高见。就请顾少监如何?”他直觉地排斥提到那个女子的名字。

  秦缜微微颔首,却补充道:“此事也需知会施姑娘。”

  杜槿想了想,也点了点头。

  清风躬身道:“我去请顾大人。”说罢,转身折去,蓝色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迷茫的烟雨中。

  夜至。

  夜雨凄迷,而空气愈发冰冷了起来。

  帐内那一点小小的烛火看起来不免太过单薄,轻微的一丝暖光驱不散一室厚重的湿气寒意。

  李希沂无力地静静卧着,面无表情地出神盯着那一道晃动不已的烛火。

  细长的烛,短小的焰。

  帘幕忽然被人掀开,随着饱含湿气的冷风卷入,一道愉悦的声音穿透寂静的夜空。

  “王爷可好?”绯色的俊朗人影,优美地偏身而入,轻盈落地。

  “顾少监。”李希沂身上蓦地一冷,却沉静地看着他,微微笑了笑。

  顾方之笑盈盈地放下帘子,行至榻前,俯身细细看了看他苍白的一张脸,伸手取脉,道:“还好嘛。”

  他在顾方之叩上手腕之际微微一僵,随即含笑道:“有劳。”

  “好说,好说。”顾方之黑亮的双眸里仍旧有着浓重的笑意。

  李希沂静静看他一眼,淡淡说道:“何时受的伤?”

  顾方之笑容一滞,又扯起了嘴角,“何事能够瞒得过精明如此的王爷?”

  “不敢当。”李希沂淡淡一笑。

  顾方之自己拉了一张椅子坐下,笑道:“王爷可曾忘记了一些要事?”说罢,他幽黑深邃却笑意撩人的双眼静静盯着榻上的人瞧。

  帘幕半垂,他在白色的纱曼里,微微笑了起来,“要事?”

  顾方之笑答:“比如——两年前谷里的那个人?”

  “嗯?”他不解地微微蹙眉,似在思索,“何人?”

  顾方之看他一眼,笑得愈发灿烂,“王爷一向仁厚,居然把救命恩人给忘记了。”

  “嗯?”李希沂抬眉看他,神色平稳。

  顾方之笑着站了起来,道:“不过,王爷早已连本带利地数还了她,如今忘了就忘了。”

  李希沂笑答:“本王倒是很好奇,此人究竟是谁?”

  顾方之笑着放下榻上的帘幕,神色深邃,缓缓回道:“王爷早些歇下罢,如无意外,明日便可见到她。”说完,他隔着白色的轻纱一动不动地瞧着帘幕里白如轻纱的人影。

  帘幕轻垂,微微撩动。

  帘后的人影半晌未动,脸上不知是何种神情。

  “方之告辞。”

  帐帘微动,绯色的人影早已消失不见。

  密如珠帘的夜雨中,他负手深深叹了一口气,柔亮的黑发瞬间沾满了冰冷的雨水,伫立许久,这才缓缓抬步离去。

  夜雨霖霖。

  一颗一颗打在油纸伞上,啪啪地响个不停,又沿着伞的边缘迅速地滑落,啪啪地打在泥地上。

  烟络静静站在帐前,低头看着淋湿的裙角,贴在脚踝上。她抬起头,笑着掀起了帐帘,缓缓走了进去。

  一室烛火轻曳,明亮而暖和。角落里放着两个彤红的火盆。

  烟络对着桌前的男子微微福身,“烟络见过王爷。”

  桌前一手持书的男子,偏过头来,英俊的脸庞上一双幽黑的瞳仁泛着冰霜般的冷冷光华。他轻轻一笑,眼里凉意不绝,道:“施姑娘。”

  烟络起身,看着他裹着白绫的手臂,在藏青色的长袍下现出的轮廓修长而匀称。她笑着问道:“烟络可否看看王爷伤处?”

  李玄铢低眉看了看自己右臂,道:“不必如此麻烦。”

  “那王爷传唤烟络又是为何?”她不解。

  李玄铢放下手里的书,缓缓站了起来,行至她身前,俯视道:“本王答应过苏御史。”

  “昨夜晚宴上王爷不是已经替烟络解了围?”她想了想,“王爷还答应过苏洵什么?”

  李玄铢微微抿唇,那里便开出一朵小小的冰冷笑花,柔声道:“苏御史不曾告诉姑娘?”

  烟络摇了摇头。

  李玄铢笑意渐渐深邃了起来,直视着她疑惑的双眼,缓缓说道:“施姑娘曾经问过本王所求为何,本王当时尚未想得很清楚。与苏御史一番交谈,本王才明白,他能够有多大本事,本王便要他为我求什么。”

  烟络脸色一滞,淡淡说道:“苏洵能有多大本事?”

  “施姑娘不知道?”一袭藏青颜色着身的冷傲男子唇角一挑,眼神幽凉,“也罢,日后姑娘自会知晓。”

  烟络看他一眼,暗暗咬了咬牙。

  “姑娘何来恼怒?”他越发笑得怡然,“如今不是如姑娘所愿,离开我四哥身侧?”

  “王爷以为仗着右臂的皮肉之伤,可以将烟络留在帐中多久?”她不满地白他一眼。

  他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却仍旧透着幽凉的笑意,一面低眉看了看右臂的伤处,道:“所以此皮肉之伤不足以劳烦姑娘亲自处理。”

  烟络不明白他的意思,盯着他平静的脸,他笑意深邃,却不再多解释什么。

  “王爷,烟络尚有一事不明?”她认真思索良久,终于轻轻开了口。

  “何事?”李玄铢黑眸里闪烁着细小的冰芒。

  烟络看着他,平和地问道:“苏洵于王爷府上赴宴归来便抱恙在床一事,王爷可还记得?”

  李玄铢神色不变地淡淡回道:“不过月前之事,本王还不至于忘记。”

  “那么,”烟络紧紧盯着他,“药膳是何人所配?”

  李玄铢回视她淡定却坚持的小脸,目光渐渐冷了下去,“姑娘怀疑是何人所为?”

  烟络忽然浅浅地笑了起来,“苏洵应该知道,可是他只字未提。”

  李玄铢也轻轻勾动唇角,道:“姑娘不会以为是本王所为?”

  “自然不是王爷,”烟络笑了笑,“在王爷府上惹的事,王爷总归要受牵连。所以,对于那次抱病的真相苏洵从未提过。”

  李玄铢静静看着她,笑意渐渐傲然起来,“本王向来不屑于如此行事,四哥更加不会。”他顿了顿,道,“当时,正值巡按之期,朝廷上曾有传御史府忽然对江南刺史刘执诸多留意。”

  “刘执?”烟络柳眉一蹙,“那是谁?”

  李玄铢重新坐下,一手抚书,道:“江南首富刘政的表兄,财力颇为殷实。”看着她仍旧不太明白的样子,他缓缓说道:“外戚。姑娘不知道当今皇后为刘氏么?”

  烟络一怔,终于明白过来。

  李玄铢看着她,继续问道:“那一阵子,苏御史遇见的不止是风寒罢。”

  烟络淡淡看他一眼,不置可否。

  男子一身藏青的颜色在烛光下越发深邃,他浅笑道:“不过,御史府最后呈上的奏折倒是叫本王诧异不已。”

  烟络凝眸看他,道:“为何?”

  “奏折所言较实情有所保留,”他眼里笑意浅淡,“本王原以为苏御史清冷无惧,却未曾料到他在此事上居然有所藏掖。”

  烟络听见他如此言词,微微有些恼怒,道:“他有什么好藏掖的?”

  李玄铢侧过身来,深幽的双眸紧紧地锁住了她,笑道:“那就要问问苏大人,当时有何事何人放之不下。”

  烟络微微一怔,明白了他所指为何,脸红了红,然后抬眉看他,继续问道:“那么,两仪殿上行刺一事呢?”

  李玄铢悠闲地瞥她一眼,淡淡道:“在姑娘看来,此事也与本王有关?”

  “王爷似乎没有这样做的理由。”烟络轻轻答道。

  李玄铢微微颔首,唇边幽凉的笑意渐渐妍丽起来,他的嗓音低沉清透得过分,“此事——姑娘该去问另一人。”

  以前隐隐有过的猜疑猛地明朗起来,烟络在他冰凉却逼人的目光里禁不住一阵无措。

  桌前的男子神情悠闲地静静看着她,缓缓侧过头去,专注地看书去了。

  冰凉的雨水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

  烟络一袭白衣在夜色里撑着一把油伞,小心翼翼地绕过水洼,望着前方不远处有些陌生的大帐,犹豫片刻,还是缓缓走了过去。她正要伸手去掀帘幕,眼前却突然出现一只修长素净的手,灵巧地卷起了厚重的帐帘。烟络侧头看着身侧高大的身影,惊讶地脱口道:“顾方之?”

  那道淋得几近湿透的绯色身影犹自在笑,明媚的笑意仿佛要将夜色驱散开去。他笑吟吟地往帐里探头,道:“这顶新帐子好像不错。”说完,扭回头来,目光幽亮地看着尚在诧异的女子。

  烟络回过神来,将伞往他身子挪了挪,道:“外面雨大,进去吧。”

  顾方之得了许可,乐呵呵地一个闪身,便站到了桌前,拨亮了烛火。

  “有事?”烟络随后进去,收了伞,放在帐帘后。

  顾方之点点头,脚尖勾出一把椅子,想了想,却没有坐下去。

  烟络看着他,柳眉一蹙,道:“顾方之,湿透了。天大的事情,先回去换了衣裳再说。”

  他原本站着,听了这话,想也没想就坐了下来,笑吟吟地看着她渐渐恼怒的脸。

  烟络站了一会儿,知道拗不过他,快步走了上去,从角落里找出了两个火盆,用脚一点一点踢到他脚下,淡淡说道:“有话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