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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他深深换了一口气,“此事并不如表面上简单。”

  众人皆是神色凛冽,一时之间,竟无人作声。

  苏洵铁青着一张快要结冰的脸,眼神凌厉,话音也寒冷刺骨,“宋大人只管照实呈上验状。”

  说罢,他微微仰头,看着身后一袭白衣素净之至的女子,眉宇间却是不加掩饰的淡淡倦意和更为浓烈的心灰,他淡淡说道:“回去罢。”

  烟络轻轻握住他略微冰凉的手,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聪明如他,怎会不明白眼前事实的险恶?他一心息事宁人,想要的不过是,保得寿王周的同时维持朝廷的安宁。他不愿见父子反目,不愿见手足杀戮,而如今,他却是再也挡不住那一场即将到来的甜腥邪魅的血光之灾。

  已近子时。

  御史府清欢楼。

  夜澜人静,窗外传来绵绵不绝的虫鸣,一片清净。

  苏洵躺在床上,却睁着双眼,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

  那雕花的窗棂之外,是一片清朗澄净的夜空,繁星熠熠。

  他于沉思之际,忽然记起烟络曾经念过的那首禅诗:篱菊数茎随上下,无心整理任他黄;后先不与时花竞,自吐霜中一段香。他幽幽地低吟,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么多年这样的生活还要过多久?世事并非尽如人意,他也不是不曾觉得累,他一念坚持不过是在努力地维系一处清明。

  思忖至此,他神色一凛。

  门被一个小小的黑影轻轻推开,而沧海、亘木并无动静。他正在奇怪,却见那个小小的影子转身掩好门扉,怀里似是抱着一大堆东西,步履蹒跚地朝他走来,一路上还被挪了位置的矮凳绊了一下。他听见那个影子小小声的咒骂,禁不住浅浅笑了起来,缓缓闭上双眼。

  那个人轻手轻脚地挪到床前,安安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绕过他的伤口爬上床来,在角落里摸索了一会,不远不近地靠着他躺了下去,还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苏洵佯装睡着,却是忍俊不禁地想,难怪沧海、亘木二人没有动静,原来是她。

  身边的女子很快沉沉睡去,他睁开双眼侧头看她。

  她象一只小猫似的蜷曲在他身旁,吐出的热气轻轻拂过他略微冰凉的脸颊,带着一股干净清新的气息。

  苏洵眼神渐渐深邃,她在因为白天的事情害怕?一晚上就一个人睁着眼睛望着窗外的夜色,一边自己吓自己,一边等他睡着,才好爬上他的床吗?

  他伸手轻轻拂过她散落的柔发,满心爱怜。曾几何时,他变得这样放不开她?

  他希望她自由,希望她不受束缚、心甘情愿地把心交给自己,而她的人依然是自由的,她可以做她喜欢的事,见她喜欢的人,过她喜欢的生活。他其实很自私,他要的不是她朝朝暮暮守在身边,而是她一颗执着着只为他一人开启的心。苏洵微微苦笑,他何尝会是那样无私的人啊!

  如果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是她。

  那么,弱水三千单取一瓢饮,沧海万倾唯系一江潮……是他。

  第12章

  五日后。

  御史府吟风院。

  朝日当空,风清云淡。

  暗香浮动的院子里飘出一阵女子愉悦的歌声。

  “陪熬夜聊天到爆肝也没关系,

  陪逛街逛成扁平足也没关系,

  超感谢让我重生整个o r z,

  让我重新认识 love。

  是空气但是好闻胜过了空气,

  是阳光但是却能照进半夜里,

  水能载舟也能煮粥喂饱了生命,

  就是维他命l o v e。

  爱i n g,happy i n g,

  心情就像是坐上一台喷射机。

  爱i n g,改变 i n g,

  改变了黄昏黎明,

  有都心跳到不行。

  未来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分某秒某人某地某种永远的心情,

  不会忘记此刻l o v e。”(《爱 i n g 》五月天)

  如意双手抓紧扫帚,一脸错愕地看着那个最近已经沉稳了不少的小姐,此时一边浇花,一边摇头晃脑地唱着古怪的调子?爆肝?扁平足?那是什么东西?水能载舟后面怎么跟的是也能煮粥,还喂饱了生命?不过,她看来相当高兴就对了。如意摇摇头,接着打扫庭院。

  “啦啦啦。”烟络细心整理屋檐下那些紫色的小花儿,仍旧沉浸在自我筑造的氛围里。

  “大人!”如意在瞥见一抹白色的颀长身影时,忙不迭地拜了下去。

  苏洵没有做声,轻轻挥

  手,示意她退下。

  如意操起扫帚,非常听话地飞奔而去。

  苏洵好笑地看着那个白衣女子犹自没完没了地唱着奇怪的歌,终于忍不住上前开口道:“烟络。”

  “嘎?”她原本陶醉在《爱 i n g 》的意境里,感同身受地幸福着,突然听见他的声音,抱着水壶就跑了过来。她仰头而笑,“怎么来了?”

  苏洵伸手接过她怀里偌大的一个水壶,神情宠溺,“小心弄湿了衣裳。”

  烟络想要抢回来,却被他以身体隔开,他微笑着说:“忙了一早,歇一歇?”

  烟络尤有不甘,“的伤还没痊愈,重东西我来拿。”

  苏洵那双深邃的黑眸愈发柔和,“已经不碍事了。”

  “就算本姑娘医术精湛,”她侧头看着他神清气爽的脸,笑道,“大人不知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吗?”

  苏洵低头看了看外衣下已经然看不出的伤口,低声道:“我才看过。”

  “居然敢自己胡乱扯开来看!?”烟络一惊,拔高了嗓门,“到底我是大夫还是是大夫!?”

  “我以前也看过。”他看着她暴跳如雷的样子,满足地笑。

  “苏!洵!”她快要抓狂了,这个男人不怕死的吗!?

  “就算遇刺经验丰富,也不可以自己胡乱打开来看,伤口会感染的。”最终她的语气还是柔软了下来。她的男人本来就是不怕死的,从她第一次见他时就非常清楚地知道了这一点。

  “好。”苏洵居然乖乖地点了点头。

  烟络含笑侧头盯着他,清澈的眼波里溢满贪的情愫。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按照他们俩第一次见面的情形来看,她怎么可能喜欢上这样一个寒冷如冰的男子?那时的他对自己对她都很漠然,甚至冷酷得毫不留情。

  “在想什么?”那个原本清清冷冷的男子此时正温柔地看着她。生命真的是一个太奇妙的东西,处处绽放着奇迹。活着,真的、真的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

  脸上怡然的笑容褪去了少许,她柔声问他:“苏洵,当日是谁下的毒?知道的,对不对?”

  似是早已料到她终究会有此一问,苏洵脸色柔和地答道:“却又如何?”

  烟络虽知他的心性,却还是不免为他如此澹然的反应担忧,“若死了,我会伤心。”她淡淡地说。

  这样的一句话和着她刻意轻描淡写的神情,却让苏洵心头一颤。她是怎样的女子,付出的是怎样的心境,他怎会不知?

  “不是八亲王,”他低眉沉思,有淡淡的忧虑,“日后,我会很小心。”

  “那是谁要除掉八亲王和……”她终究不忍说出他的名字。

  苏洵浅浅一笑,“觊觎帝位的人不在少数。”

  那就是人人都有可能?太子?还有……

  烟络心一寒,李希沂?他会不会也在其中?她原是那样相信他,虽然明白他有许多不得不为的难处,可是总不至于离奇至此吧?

  苏洵见她脸色凝重,知她想到了谁,却是以温暖的指尖轻轻拂过她未曾舒展的眉心,笑道:“不要想太多。”

  她仰头深深望着他一贯清冷的脸上此刻多出一片柔软,不由缓缓伸出手去,微微搂住他腰际,避过左胸的伤口,将秀气的脸颊轻轻贴了过去。他温暖结实的胸膛里传来规整平稳的心跳,传递着让人心绪沉静的神奇力量。

  苏洵轻柔地搂住怀里小小的女子,笑声低不可闻。

  “笑什么?”烟络在他舒服之极的臂弯里抬起头来,一脸迷糊。

  他幽黑的眸子里直直涌上了宠溺的笑意,嗓音低柔绵软,“可以早一点来。”

  “唔?”她疑惑地看着他精致完美的笑脸,问道,“什么意思?”

  苏洵愈发用力地将她搂在怀里,一脸毫不掩饰地沉溺,笑道:“子时太晚。”

  烟络愣在那儿,突然俏脸通红,大叫道:“啊——知道?”

  是啊,他一向浅眠,怎么会不知道她自那日起,夜夜子时偷偷摸摸爬上他的床,瞬间睡得一塌糊涂,偶尔梦里还会一拳捶上他胸前的伤口?然后非常准时地在次日卯时醒来,收拾好自己带来的那一大堆诸如被褥之类东西,消失地无影无踪?

  沧海、亘木虽然可能受了她的贿赂,很有默契地对此视而不见,却也很有分寸地没有告诉她,他有一向浅眠的习惯。

  烟络偷偷看着他自得的笑脸,懊恼地想,她真的、真的是一个“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傻子啊!

  柳丝长,桃叶小,红日淡,绿烟晴,流莺三两声……

  “大人!”

  一声清脆的女声响起后,突兀地嘎然而止。

  烟络双颊微红,自苏洵怀里轻轻挣出,含笑看着如意一脸震

  惊的样子呆滞地站在院子门口,轻声说道:“慌慌张张的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