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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一旁的两名年轻男子皆是容颜丰姿卓越不凡,一人着紫,另一人着绯。紫袍男子负手森然而立,背影清冷,绯衣男子悠闲地坐于桌前,一手托腮,一手轻叩桌面。此二人正是苏洵和顾方之。

  “死丫头。”顾方之淡淡地笑。

  “骂我?”烟络双掌蓦地拍响桌子,忿忿道,却又在下一秒泄气地跌回桌面,一双白皙的小手躲在石桌下反复揉搓,幽幽叹道,“说的很对,是我不自量力,惹祸上身,殃及池鱼。”

  “丫头,事已至此,有些过往是不是该交代清楚?”顾方之仍旧一脸柔和的微笑。

  “嘎?”烟络下巴刹那垮了下来,“什么过往?”

  “死丫头,装的哪门子傻?”顾方之悠闲地笑,食指轻轻一弹,一片洁白的花瓣优雅地飘去。

  苏洵徐徐转身,淡淡地开了口,“顾方之,不得胡说。”

  烟络仰头凝视着身前高大英俊的男子,他自宫中回来,一身紫袍仍未来得及换下。这个素来极会隐忍的男人,即使如当日那般失措之时,依然不曾开口逼问过她什么。他怎会这样任由她不按常理地胡闹?他难道不曾因为她对过去讳莫如深而惶恐不安过?还是——因为他太过爱她?

  他不会借由爱情的借口逼迫她做任何她不愿意去尝试的事情。烟络心头一暖,苏洵啊,他可知道这是一种近似牺牲的爱人的方法?这样的苏洵就好像夏夜的萤火虫,燃尽终其一生的光芒,只为徘徊水畔,等待唯一一抹能与之共舞的微弱光华。他也许不会热烈的追逐,亦不会让爱情沉重的让人窒息,他给的不过是黑夜里一抹淡雅的光华,足以照亮一颗心灵的温柔舒服的光华,它可以不那么浓烈,却不能不绵长悠远。

  烟络挣扎着开了口,“我……”

  顾方之却无视苏洵的反对,坚持着沉声而道:“丫头,方之与苏洵相识近三十年,无论人事如何变幻,从未见他有过半点失控。苏洵行事向来谋定后动,一步百计,而当日……可知苏洵为贸然亲往睿王府留下了多少后患?”

  烟络脸色一变,居然结巴起来,老老实实地答道:“我、我不知道。”

  苏洵蓦地打断顾方之的话,一管柔和清冷的嗓音轻轻滑过,“烟络,回去拟今晚的药浴方子。”

  烟络抬头,一双眼睛深深地望着他,这种时候他还是这样护着她?药浴的方子?她幸福地想笑,这男人拿的什么蹩脚的借口?“苏洵,我想听顾大人把话讲完。”她很幸福很幸福地笑着,弯弯的眼眸像是两双初结的豆荚,透着不着纤尘的水灵和清新。

  苏洵静静地立着,幽黑的双眸里眼神渐渐深邃,却很是柔和。

  顾方之突然嘻嘻笑道:“死丫头,可想好了?”

  烟络骄傲地微微仰头,笑声清脆,“说吧。苏洵去了睿王府会有什么不妥?”

  顾方之轻轻地笑,缓缓道:“如今太子,睿王,崴王三派势力呈鼎立之势,皇权争夺之战愈演愈烈。结党营私的乱局之中,苏洵这家伙因为位极人臣,加之满朝文武中他手下死士众多,所以荣登众皇子亟欲拉拢势力之榜首。”顾方之笑着换了一口气,继续道:“这家伙多年来费尽心思于夹缝之间周旋,力求不偏不倚,至今相安无事。但是——被、、终、结、了。”

  烟络鼓着明亮的双眼,一张小脸透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奇道:“不会吧。就因为不请自来地去了睿王府一趟,人家就会相信苏洵和睿王爷有一腿!?”

  “嘣!”一记响亮的暴栗准确地找到了烟络的额头,只听见苏洵用他一贯清冷的嗓音淡淡地说,“玩劣成性,尽是胡说。”

  烟络偷偷吐出粉红的舌头,揉着吃痛的额角,嘀咕着:“呆子,不好好说话,又敲头,人家会变笨呐!”

  苏洵淡淡扫视那个依然不知悔改的女子,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

  顾方之哈哈笑出声来,道:“死丫头,糊涂地不辞而别之前,就笨得没有想过苏洵翻遍整个长安城也会把找出来?可知苏洵为何一找,便直奔睿王府?”

  一刹那,烟络脑海里画面一帧一帧次第闪过,那是四月里风光旖旎的长安道,一片柳烟草色,湘桃艳杏之间,一身金黄华服的俊逸男子曾经用温暖和煦的嗓音问过她,“烟络姑娘,希沂是否以前曾与姑娘有过一面之缘?”那时的苏洵一脸淡淡的神情,带着不见一丝惊怪的沉稳,静静看着她,从那一日至今,她不说,他就按捺着未曾问过她半句!

  烟络略微诧异地微微仰头,苏洵那张柔和舒服的容颜如一幅画面定格在眼前。烟络轻轻地呵出一口气,这个傻子!

  忽然惊见眼前的女子捋过微微滑落的披帛,低眉巧笑嫣然,一贯沉稳的苏洵竟有片刻怔忡,只听见她好听的声音轻柔地响起,她不慌不忙地说,“烟络两年前在翠寒谷曾与睿王爷有过一面之缘。”

  这回轮到顾方之瞠目结舌,他口齿笨拙地问道:“翠寒谷?睿王爷?

  ”

  苏洵负手而立,神情严峻,黑眸深不见底。

  烟络调皮地笑了,“睿王爷怎会在翠寒谷,个中缘由烟络并不知晓。说我怎会在翠寒谷,嘻嘻,那是因为我本来就住那里呀。”

  “住翠寒谷!?”顾方之不顾形象地拿手指着那张大笑开怀的女子的脸,“那、那翠寒仙是什么人?”

  烟络好笑地瞧着顾方之变形的俊脸,蓦地瞥见苏洵一脸森然负手而立,身形僵硬,诡异地沉寂。她忙上前轻轻牵起他略微冰凉的双手,歉意地轻声说道:“对不起。”

  苏洵任由她持着双手,神情冷漠,渐渐渐渐地,唇角的弧度柔和起来,他冲着她静静摇头,反手握住那双白净的小手,浅浅地笑了。

  烟络愉快地由他牵着,吟吟笑望着顾方之,道:“顾大人曾经问过烟络师承何处。我师父翠寒仙长年幽居翠寒谷中,烟络奉师父之命出谷游历,增长见识来着。师父总说江湖险恶,再三叮嘱过不得轻易示明身份。我先前还以为是师父故弄玄虚呢,见到顾大人如此反应,方知师父所言不假。”话毕,她调皮地冲错愕的顾方之眨眨眼睛。

  “果真是翠寒仙的弟子?难怪……”顾方之喃喃自语,半晌后,终于恢复常态,浅笑出声,“翠寒谷因瘴气及医术举世闻名。翠寒仙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神医,谷内甄选弟子较我朝太医署更为严格挑剔。方之当日遇见也算是运气。谁会想到本少爷随手拣来一个医士,也会有如此好运。”顾方之好不得意地笑。

  烟络瞪他一眼,责怪道:“随手拣来的!?”

  顾方之揶揄地看着她,开怀而笑。

  烟络不雅地抬脚揣去,嘴里嚷道:“想死啊!”

  一只揣到半空的脚却被苏洵一手把住,烟络在气头上,不依地用凛冽的眼神瞪着身前的男子,他一脸微微的笑意,有着清冷透明的嗓音,他淡淡地说,“烟络,不要胡闹。”

  “对对!”苏洵话音刚落,顾方之见缝插针地接过话去,笑道,“女儿家要有女儿家的样子!”

  “去的!”烟络不满地大叫,拎起襦裙,复又抬脚跃跃欲试。

  “烟络。”一抹幽凉的声音徐徐滑过落霞缤纷的天空,却透着浅浅的宠溺。

  下一秒,她居然腾空而起,一头抵上温暖柔软的男性身体,眼前一片华贵的紫,鼻尖一阵优雅的甜香。

  “苏、苏洵?”她竟然要命地结巴起来,“快放我下来!”

  那一贯清冷自持的男子似乎完没将她的抗议听进去?她秀气的小脸不甘地皱起,他干嘛抱着她,纹丝不动?

  “咳、咳。”顾方之一手掩口故意出声,笑道,“要亲热的话,烦劳二位回房再说。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烟络白他一眼,扭头对苏洵说:“快放我下来,呆子!我不闹就是了。”

  苏洵微微一笑,轻轻松了手。

  烟络落地之后,讲究地拍了拍自己的衣裳,看清楚没有凌乱后,才又缓缓地开了口,“两年前的夏天,我原在桔梗花田里采收药材,睿王爷空降一样地就冒了出来。”她侧头认真回忆当时的情景,笑道:“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奇怪。因为翠寒谷瘴气了得,加之地形复杂,从不曾有人活着走到谷里花田。睿王爷应是我所知道的第一人。当时我原本不想理他……”说到此处,她笑靥璀璨,“擅闯翠寒谷本就是他的不对,是死是活也于我无关。可是,我那时怎么就觉得他是个好人,不该死在这里?所以就给了他桔梗花,可以解一时的瘴气,足够他出谷了。”

  “死丫头,一定有偷工减料。”顾方之浅浅一笑。

  “嘻嘻。”烟络一双清澈的眼睛弯作一对皎洁的上弦月,“顾大人如何知道?”

  顾方之轻轻呼出一口气,笑若游丝,“皇上虽独宠太子,对睿王爷也是极好。睿王爷宿有心疾,方之曾多次受命为王爷请脉。多年来因休养有方,心疾不常发作。近两年却渐渐频繁,方之不明就里,曾就此问过王爷,王爷每次都是一笑而过。”

  “嘿嘿。”烟络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睿王爷当时脚上有伤,可能……唔,可能瘴气入血了吧。”

  顾方之别有深意地盯着她,一字一字说道:“姑娘似乎不比一般的医士?”

  烟络双眼一横,道:“讽刺我没有善心吗?”

  顾方之只笑不语,良久缓缓答道:“姑娘是上工,若假以时日必能成为大医。方之一直以为姑娘是女儿家,又乐于习医,一定是位善良温软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