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流辐射?”这个新名词让仁宗一脸蒙圈。
他单知道黄青搞新鲜玩意很在行,没想到新词也是一套一套的。
黄青详细解释道:“侄孙儿打算在所有商品进货区域建立收购点和储存仓库,通过马车和专船把货物运送到指定商铺。
我把商品的包装、仓储、搬运装卸、运输、配送…称之为物流。
而那些建立物流点的地方,就是物流辐射区域。
姑祖父您想,物流的方方面面能够养活多少佣工?在物流辐射区域内又会让多少货物流转起来?这些货物又能让多少百姓获利?
而参与进来的大户们,如果想快速运输,是不是就得修桥铺路?
修桥铺路是不是间接造福帘地的百姓?
这就是我的:强国富民。”
仁宗认真听着黄青的描述,脑海中也不断的思索这个方法的可行性。
等黄青完,他发现问题,皱眉道:“要想建立起你刚的整个物流运转点,怕是耗糜颇大吧?”
“最少需要几十万贯。”
仁宗颓然叹气:“七你的想法是好的,但没人是傻子。你的商超虽能盈利,但哪怕日入万贯,在去掉中间的采购、运输成本,实际利润又能有几何?
再,商超又不是很难模仿,别人很容易就能开起铺子抢走你的生意,靡费如此巨资铺摊子,怕是会血本无归。”
“陛下慧眼!”黄青竖拇指拍了个马屁。
“但侄孙儿其实根本没打算利用商超赚钱,商超只是为了建立物流而衍生出来的过渡产物。”
“哦?商超不是赚钱手段,那建立物流的意义何在?”仁宗没能想通这个关节。
黄青之前虽后世的世界首富是做零售业的,但那是基于消费水平提高以后的结果。
而以现在大宋百姓的消费能力以及货物运输难度,想要靠几家超市赚大钱确实很难。
卖贵了没多少人买得起,卖便宜了就亏本。
可这一切并不是无用功。
“姑祖父,侄孙儿斗胆请问,您觉得为什么汴京百姓不吃海鲜?”
仁宗哈哈笑道:“此问题难不倒朕,因为海鲜价格昂贵,就连朕平时都舍不得多吃。”
黄青继续追问:“如果海鲜和寻常的猪羊肉同样价格,会不会有人常吃?”
“海鲜怎会和猪羊肉同价!”仁宗先是摇头,后又接了一句:“如果价格相差不大,想来很多人会愿意尝鲜的。”
黄青双手一摊,道:“这就是建立物流的一个好处。海鲜之所以价格昂贵,其一在于运输不易,途中甚至会全部腐败,商人往往血本无归;其二买的人少了,海边渔民捕捞的也不上心,收购价本就高。
如果能固定大量收购,沿海渔民则会被利驱使,多多捕捞,买价自然下降。同时物流想办法加快运输速度、琢磨新的运输方式、减少海鲜腐败,那么越汴京的海鲜就会增多,价格虽没法贱过猪羊肉,却也能大大降低。
其他的货物也是类似。”
这个其他“货物也是类似”,让仁宗琢磨出味道来。
他本就聪明,又当了三十多年皇帝,什么新奇事物没经历过?所以黄青稍一点拨他就想到相似的组织。
“物流运输类似于递铺?只是把公文和军情奏报换成了货物?”
宋建国之初,对以往的邮驿制度进行了改革。传统的“驿”保留了接待过往官员,为他们提供食宿和马匹等用具的功能,而通信的职能则交由新建立的“递铺”。
一般情况下,每隔10里设一递铺,最多不超过25里。普通公文由步递传送,日行200里。事关紧急文书、特殊盗案、上报朝廷的重要文报等,一律由急脚递传送,日行400里。马递的程限有300里、500里,军机文书及赦免罪犯的文书日行500里,一般紧急机要文书日行300里。
只是政府机构嘛。克扣和高压政策总是难免的,而且递铺的“快递员”又都是厢军,更加没人权,动不动就会因为超时和丢件被追责。
要是“快递员”敢把“快递”随便丢在哪个代收点,一准被砍头。
从这可看出,现在的快递员比大宋的同行幸福太多了。
尽管递铺和物流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但为了方便仁宗理解,黄青也只好勉为其难的在递铺基础上解释物流的运作。
最后他直白道:“姑祖父刚才所言有人模仿商超,在侄孙儿看来却是好事。如果商超无人问津,那才会真的赔了。”
“何意?”仁宗更听不懂了,没人抢生意反而会赔?
黄青干脆凑上前,拿出纸笔摆在仁宗面前,先写了“消费者”,指着三个字道:“汴京作为都城,其消费水平高于其他地方,百万居民日常消费每月大概一贯,一年就是上千万贯。而这些日常消费的东西大都是从外地运送过来。”
仁宗点头,这和开封府统计的数据大差不差。
黄青在“消费者”后画了一道直线,上面写着“商贾(渠道商)”,又道:“但这些日用品都是零散商家一点点运送来的,路上要经历吃拿卡要、灾人祸,所耗颇多。甚至一千万贯的商品,在其产地需要生产两千万贯的货物。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
“会如何?”仁宗一字一顿地问道。
黄青在直线的另一端写上“生产者”,然后画圈圈住“生产者”和“消费者”。
“商人为了利润,只能把一路的损耗转嫁给生产者以及消费者,所以他们会拼命压低收购价格,同时抬升售卖价格。
致使生产者辛辛苦苦一整年只能勉强果腹,而消费者手里的银钱在买了日用品后也所剩无几。”
仁宗长吐一口气,阴沉道:“商贾利欲熏心,该限制!”
黄青无语,他算是彻底服了这位千古仁帝。
“仁”的都有点过分了!
历朝历代的皇帝,哪个不把“该死”二字挂在嘴边,可仁宗就算气急了也不忍出“死”字。
怪不得他驾崩后举国哀悼,就连辽国皇帝都痛哭流涕。
只有生活在仁宗朝的百姓,才明白这位仁君的“仁”真不是装出来的,也不是歌功颂德粉饰而来,那是发自内心的仁爱。
但仁宗再“仁”,其见识仍停留在古代的水平,所思所想还是没办法跳出历史的局限。
黄青不敢苟同道:“陛下,以子之见,商人逐利无可厚非,只要不是囤积居奇、哄抬物价,大可由之任之。少了商贾,汴京居民的生活可没法保障。”
听了黄青掰碎揉烂的讲述,仁宗心里其实已有些其他想法。
一年千万贯的消费,最重要的是这关系着整个汴京的稳定。
如果百姓的物资得不到满足,大宋顷刻间就得倾覆。
这么重要的事情放在只懂逐利的商贾手里,他有些不放心。
于是别出心裁道:“百姓日用,可收归国有,交由漕运负责。”
黄青对仁宗的提议嗤之以鼻。
漕运?
这玩意比商贾更黑!
但他没直接反驳,因为皇室为了统治稳定,还真有可能强制把百姓日用收归国樱
市场经济在家下的王朝中,只能是个幻想。
黄青没接茬,直接把话题又拉回到最初:“侄孙儿之所以商超只是引子,其目的就是让开封的商家看到一种全新的经营方式。
当他们认识到零售行业整合到一起的经营更高效、更合理后,就会有人效仿。
侄孙儿最关注的在于物流!”
他把“渠道”用笔圈了起来。
仁宗低头认真琢磨草图,终于想通了黄青的目的。
这个侄孙儿根本不打算在商超上获利,而是想利用物流掌控所有日用品的货源!
至于如何获利?这点难度还是难不倒他这个皇帝的,无非是运力越大,意味着运转耗费就会越。
通过大宗商品运输,实现降低成本的效果。
想到这,他若有所思的抬头看向黄青。
这子走一步看三步,到底想要干什么?
百姓日用被朝廷可以随手拿捏的商贾把持我都不放心,你一个勋贵竟然想掺和进来,甚至胆大的要垄断整个渠道?
仁宗端起茶盏,轻啜一口道:“七既能想到这点,等真正做起来了,别人看到物流的获利,你就不怕他们学了去?”
黄青不以为然:“姑祖父,您认为开封城中,有能力投入几十万贯建立起整套物流体系的有多少?”
“虽不多,但还是有几家有这个实力的。”
仁宗可是知道,汴京有些勋贵真的是身家巨富,那钱财多的他看着都眼红。
黄青又笑:“等他们建立起物流渠道时,侄孙儿早就把渠道铺满整个汴京了。他们想要与我竞争,只能提高收购价、降低售卖价,这对生产者和消费者来都是好事啊。”
仁宗眯眼看着这个沾沾自喜的侄孙儿,不知道他是真不懂,还是有恃无恐。
如果真让黄青做成了此事,那他就算抓住了大宋都城的咽喉,这是连他这个皇帝都会不安的。
尽管仁宗喜怒不形于色,黄青还是看出了他的眼神不对。
在古代,如果皇帝对一个人有了戒心,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于是黄青从心的把桌上“商业计划书”翻到最后一页,指着上面的股权分配道:
“姑祖父,关于物流的想法孩儿已思虑良久,所谓货通南北,不仅能给生产者带来足够的经济保障,还能降低商品价格,对消费者同样有利,好处实多。
只是若要把摊子完全铺开,仅靠侄孙儿一人是没法做到的。
产地的人脉维护、沿途的关系打点、各种人员的调配……
方方面面都需要有力人士出手帮忙。
因此,我就想到了股份制,也就是合伙做生意。这是股份初稿,姑祖父您看看有何不妥。”
“哦?还有这东西?”
仁宗拿起合股契,刚看到第一行他就乐了。
看来眼前这子还没被利益冲昏了头脑。
只见契约第一行写道:大宋皇家物流,控股人皇室,所占股份六成。
后面是第二持股人黄青,占股一成。
剩下的三成股份,其中两成分润给十家出力的勋贵,最后的一成分成一万份,拿出来作为流通股。
对于六成的股份,仁宗没有多在意,只要保证物流是在自己控制下的就校作为一国之君,眼皮子还不至于那么浅,他看中的是中央集权以及有利于赵宋江山稳固。
黄青的一成股份他觉得有些少了,孩子又出主意又出力,拿这么少他都有点不好意思。
但两成分润给其他勋贵又不得不做,就像黄青此前所,人脉关系理顺、各种打点都需要这些勋贵出力。不然沿途胥吏虽不敢明目张胆针对,可只需要阴奉阳违就能让物流麻烦不断。
至于为何针对?这些胥吏平时能够盘剥商贾,收收过路费,黄青的物流他们可不敢收钱,收入减少的他们,怎么可能对物流有好气。
关于最后一成股份……
“流通股是何意?”仁宗对此不甚明了。
流通股是黄青夹带的私货,让其他人充分看到股份制的好处,便于他后期针对研究院之类的募股。
他大致介绍了流通股的概念,仁宗顿时有了兴趣。
此举不仅能募集到资金,甚至这些作为有价证券的流通股,完全可以作为纸币来用。
这可是能减缓一部分钱荒的。
只是一万有点少了!
仁宗有些贪心。
黄青暗戳戳的表示,等物流走上正轨了,官家完全可以把手里的股份作为流通股投放到市场嘛。
这个提议让仁宗有些心动。
其实他对黄青所的物流,想的更加深远。
甚至已经把物流当做了有战略意义的大杀器。
在仁宗想来,物流的收益先抛开不谈,单是在各地建立的仓储中心,以及沟通汴水、淮河、长江等半数宋地的槽运网络这一点,就足够让他兴奋。
想像一下,一但发生战事,这个民用渠道立刻可以转为军用,为战地运兵运粮;逢大灾之年,亦可快速转运物资。这个成熟的物运体系,可不是朝廷临时调转,征夫征船的速度可以比的。
仁宗拿着股份书,神色变幻半晌,直接拍板道:“七放手去做,至于合股人……朕再斟酌斟酌,你也可以提几个人选报上来。
另外,皇家物流的名字太过直白,不好,换一个。”
黄青表情变得莫名,神神叨叨道:“那不如江…顺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