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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此方十分巧妙,极难验出,效力长缓,不知不觉中取人性命。皇后为了不留痕迹,是当面口授于他的。

  在那味毒药配方中,有一味叫做“莨菪”(读音:làng dàng)的,字颇为生僻。这味药本身就具极强毒性。他推说不晓得这味药,不知是哪个字。皇后便执了笔,让他摊开手心,写在了他的手上。

  他借着垂袖的动作,悄悄将手心里的字印在了白色的内袖之上。

  那是皇后的字迹。告辞回到家中之后,将印有二字的一方白袖剪下,稳妥地收起。直到假死、隐居,这方白布他都一直贴身带着,不敢有丝毫差错。

  数年之间,在他的授意下,他的儿孙亲人逐步搬离京城,改名换姓,散居到不知名的偏乡僻壤。这个过程历经数年进程缓慢,以致于没有人在意一个大家族的渐渐消隐。

  而在这个过程中,朝中的袭羽王爷也长大成人了。他费尽了心思,才终是与袭羽联络上。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袭羽竟早已知道先皇和母妃是死于中毒。

  迟御医本人以及那印了两个字的一方白布,如今成为袭羽和方晓朗手中的筹码。

  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一位重量级的人证。迟御医只道那毒药方子奇妙,却不知皇后是从哪里弄到的。待袭羽让迟御医默出那方子时,心下已然明了。这毒方,袭羽在鬼仙师父传给他的毒经上读到过。

  他去找鬼仙求证,鬼师父说多年前确有一女扮男装的人,费尽心机找到了他,重金买了这个方子去。

  袭羽问说对方既是男装,又如何看出是女的?

  仙师父接话说:他眼毒。

  后来鬼仙又找机会在暗处观察了一下当今皇太后的外貌,断定就是当年女扮男装之人。

  而皇太后也定然对鬼仙印象深刻吧。到了当场对质那一刻,如何不慌?马脚一露,就再难掩饰。

  此刻,军帐之中,袭羽从怀中掏出了那方白布,道:“太后的字体,真是颇具风味呢。她素来擅长诗词歌赋,性情却又孤傲,不准许别人临摹她的字体,于是这字迹的真实程度就更令人信服了。”

  方晓朗点点头:“如今在军中是什么身份?”

  “监军。”袭羽答道,“我跟袭陌说染儿是因而死,要来替染儿报仇……”说到这里,笑笑的瞥一眼坐在远处的方小染。

  方小染的脸沉了一沉。她究竟要被利用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袭羽看她面色不善,笑得更深了。接着道:“我一边说,还一边时不时吐口血,袭陌见我那副样子,定然是认定我会在征途中劳累致死,就爽快的答应了,顺手封了我个监军。”

  方小染腹诽:您的演技蒸蒸日上突飞猛进啊……

  方晓朗问:“军的将领可好掌控?”

  袭羽寒寒轻笑:“待兵抵韦州,即与他摊牌。若是攻心不下,我种在他身上的毒物,就要抽枝开花了。

  方小染机伶伶打了个寒战。好毒……好毒……

  只听袭羽接着道:“届时二军汇合,倒戈相向,便是中原最强的一支军队。袭陌所能调动的兵力,不过是京城中的一支禁卫军。其他兵力,均散在边疆,远水救不了近火。”袭羽的手指徐徐敲打着桌面,道:“不过,就算是京中的禁卫军,袭陌也未必能顺利的调用。林丞相那里,已谈好了。”

  方晓朗愣了一下,没有答言,脸色难看起来,不由自主的朝着方小染的方向瞥了一眼。

  她被他视线的边缘扫到,心莫名的沉了一下,却又搞不清为什么。见那两人忽然都闭了嘴,沉默不语,顿时觉得像是有什么话不愿让她听到。这么一想,如坐针毡。

  低声说了一句:“我出去走走。”便站起来走了出去。

  站在夹棉的厚厚门帘外,闭眼,深呼吸了一下,压下心中忽然泛起的疏离感。方晓朗刚刚瞥她的那一眼,有几分不安,几分掩饰。

  被当成了外人的感觉,十分糟糕。

  隐约听到方晓朗的声音在帐内响起,压抑的怒气冲冲的声音,其间夹杂着袭羽呵呵的轻笑。

  她甩了甩头,大步朝远处走去。不想让她听,她不听就是了。那是军事机密,她听也听不懂,不如不听。

  可是心里总是隐隐觉得有什么不祥的信息潜伏着。

  烦烦的穿行在营帐中间,忽然天上落下个什么东西,敲打了她的脑袋一下。诧异的抬头,看到小师叔方应鱼站在旁边一座高高的瞭望塔上,倚着木栏,笑笑的俯视着她。今夜无月,营地篝火的光暖暖的映着小师叔清秀的笑颜。

  她仰着脸,极自然的也跟着笑了起来。小师叔就是有这么一种神奇的功效:让她只是看着他,烦躁的心境就能沉淀安静下来。

  她伤后还不敢轻易运功,就沿着瞭望塔的木梯慢慢攀了上去。快要攀上去时,方应鱼俯身伸手过来,她握住这只手,借力跳

  了上去。

  他却没有立刻放开她的手,握在掌心,稍用力握了一握,疼惜道:“染儿的手都纤瘦了好多呢。要多吃些进补的东西才好。”

  她瞅见他另一只手心里托着数颗煮花生——方才他就是拿花生砸的她的脑袋,喜道:“这不是有花生吗?给我吃几个补补!”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敏捷的把花生抓了大半去。

  他空空的手默默的握起,看她一眼,又将目光投向远处,问道:“袭羽还没走吗?”

  她愣了一下:“知道他来了哦?”

  他冷冷笑一下:“这营地内外,我以天罡八卦之法遍布了机关,就是天上过去一只鸟儿,也未必逃得过我的监控。”

  那么,他也必然领悟到方晓朗与袭羽密谈,却没有让他参与了。

  她沉默下去,心也跟着慢慢发凉。

  他却又对着她展开一笑:“染儿,等这一阵子忙过去,小师叔要找个山清水秀的小地方隐居,过闲云野鹤的日子。染儿可愿偶尔去探望小师叔?”

  她呵呵笑道:“偶尔怎么够,要长住才好。”

  “说好了哦?”

  “说好了。”

  两个人都是含着笑望着深远天幕,安静不语。自从战事开始,她很久没有这样轻松愉悦的心境了。

  方应鱼忽然道:“袭羽走了。回去吧。”

  她四下乱看:“走了?怎么知道的?我怎么没看到?”

  “说过鸟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小师叔,刚刚是不是说了脏话。”

  “没有。小师叔只是打个比方。”

  “……”小师叔无敌。

  方小染往回走时,半途中就遇到了前来寻她的方晓朗。他执住她被夜风吹得凉凉的手,微微埋怨的语气:“风这么冷,跑出去凉到怎么办?”

  她腹诽道:还不是因为嫌我碍了们密谈,我才跑出去的!

  想归想,却只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他拿麾氅将她遮住,环进臂弯,却没有急着往回走。掩了一掩按进怀中,她小小的身子就几乎隐没不见。

  她有手臂环在他的腰上,因为心中的莫名不安,不自觉的用力,抱得有些紧,像藤一样缠着。隐隐害怕会抱不住、抓不牢。侧脸贴在他的胸口,强健有力的心跳声清晰响在耳边,多少让她心安。

  他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解释。只抱紧了她,声音通过胸腔浑厚地传到她的耳中。

  他说:“染儿,记着。袭濯也好,太子也好,未来……君王也罢,终归都是方晓朗。晓朗永不会辜负染儿。要信我。”

  一瞬间,她飘忽茫然的思绪似乎浸了水,沉甸甸的,慢慢沉落,安然谧静。

  她的脸藏在他的衣中,嘴角深深弯出笑意。

  “好。”

  她简洁的、清晰的回答。

  穿越营地的风,冷冽呼啸,却侵不透一袭麾氅拢住的温暖。

  对垒遇到倒戈 ...

  因形势已到紧要关头,方晓朗不能分出精力照顾方小染,再者也担心营地不安,他再不允许她留在军营,次日,即执意差人将她送了回去。

  分别时,满腹叮嘱要保重的话,不知从何处说起。直到最后一刻,才凑到他的耳边,小声道:“的身子是我的,要替我好生保管。”

  他笑得满眼碎星:“晓朗记下了。”

  她坐在马车中渐行渐远,掀开的车帘久久不肯放下,直到那个相送的挺拔身影在视线中消失。

  回到教中,一下马车,就远远望见了瞳儿小小的身影。欣喜的唤一声:“瞳儿!”

  瞳儿一转头看到是她,却没有像她预想中欢快的扑过来,而是站在原地,大眼睛满是怨怒和委屈,眨巴了两下,飚出两朵泪花来,小嘴巴一扁,带着哭腔嚷了一声:“染师姐大坏蛋!”

  小屁股一扭,拔腿奔走……

  方小染呆了,张口结舌半天,憋出一句:“怎么了这是?……”

  直到见小鹿,才问清了瞳儿闹脾气的原委。

  原来在她跟着马车前往军营的那天晚上,瞳儿忘了把信交给小鹿。当晚大家找人找得人仰马翻,他也完不知情。第二天早上起来,忽然想起来这回事。他认为虽然送信的时间延后了,但只是个游戏而已,晚一点没有关系。于是欢天喜地跑去把信交给小鹿。

  小鹿接过去一看,立刻明白是他小子送信送迟了,顿时炸毛,一把扯过他小子按在腿上,将小屁股结结实实抽了一顿。抽得他小子号陶大哭,却不明白为什么挨打,委屈的跑到临时分管事务的二师公那里告状。二师公叫了小鹿来,拿过那封信看了一看,就对瞳儿说:去罚抄某武功秘籍十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