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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殿下不信,尽可命人查探我脉息。”

  索库将目光投向身旁,那在马车中狠狠踹过我一脚的魁梧男点头道:“此人确实没有半分内力,举手投足也不见练过武的迹象。”

  索库沉吟着,不知是在考量是否要相信我,还是在琢磨如何处置我。我有些惴惴,这里不知是何处,以我孤身一人,想抵达紫都寻找亦寒,只怕还没到半路就先死于非命了。所以,我必须获得索库相助。

  “师父为何要将放在我车顶?”

  索库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吓了一跳,我忙抬头,愣愣看了他半晌,才醒起他在问我,连忙把方才在脑海中杜撰了好几遍的故事说出来:“我师父天机老人有灵系鬼神,通彻天地之能,他说我只要跟着便能到达紫都,取回师兄遗物。”

  索库似是愣了一下,喃喃重复着“遗物”二字,忽地浑身一颤,呆呆地再说不出话来。半晌,他才略低下头,深深看着我,似要洞穿我的心神,声音却是一字一句,仿如催眠:“终究还是露出破绽了。临宇明明未死,竟说什么取回他遗物。”

  “什么?!”我大惊失色地站起来,随即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有人在我身后暴喝一声“大胆”,狠狠一脚踢向我膝弯,膝盖重重撞在冰冷的地上。我痛得冷汗直流,却也让我清醒过来。

  我直视着索库,沉声问:“我师兄当真未死?”

  索库忽地双手抱胸,双眉紧皱,斜睨着我:“风吟从未传出临宇死讯,每日朝仪他也必然出席,说他是死是活?”

  我心神俱震,几乎可以预见到血色褪尽后自己惨白的面色,连索库若有所思欲言又止的神情也再无法分辨其深意。

  从未传出临宇死讯,每日朝仪必然出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在我死去的瞬间又有灵魂进驻临宇体内?不!这怎么可能?所谓穿越,是在时空裂缝中碰巧遇到的那亿亿分之一的机会,外加契合的身体,执念深彻的灵魂和神魔之力的诱导。赤非曾说过,我和宇飞是变数中的变数,伊修大陆再没有,也不会容许再有变数存在。

  可是,如果一切是真的呢?亦寒……他能分辨出来吗?在他最伤心绝望的时候,陡然看到深爱的人回复气息,那是怎样的欣喜若狂?一开始或许会发现判若两人的异处,可是只要一想到早有先例的失忆和失去挚爱的余悸,他的心就会柔软下来,哪怕明知是欺骗自己,也不肯放手。天长日久,滴水穿石,再刚硬的心也会被融化,时间冲淡心底的伤,直到某一天将我彻底遗忘,爱上另一个人。

  “啪嗒”声响,泪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我无法抑制泪水的坠落,更无法遮掩心中的伤痛。离开这世界,我最痛心他的悲苦,却也最眷他的深情啊。痛,或者是因为想到他爱上别人的可能,眼泪,却只是忽然漫溢的思念之苦。

  眼前忽然一暗,还未抬头,已有一双粗糙的手掐上我下颚,迫得我抬起头来。

  我泪眼朦胧中看到索库喜怒莫测的脸,心中一惊,方才的彷徨恐惧仿如被一阵飓风吹散了,浑身痛着,却异常清醒。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无论临宇的体内是否进驻旁的灵魂,我都必须再见亦寒一面,逃避根本不是秦洛会有的行为,还是在林伽蓝体内连我的灵魂也变得懦弱了?

  “哭什么?”索库问道。

  我努力扯出个悲喜交集的笑容,哽声道:“我以为师兄他死了,我真的以为他死了……求带我去见我师兄,求求。”

  索库一愣,慢慢松开了钳制着我的手,半晌无语,只是几分动容,几分狐疑地看着我。

  此时此刻,无须假装我也能摆出再真诚不过的表情,我挺直了身子,深深跪拜下去,沉声道:“索库殿下,求带我去见师兄一面。”

  “叫什么名字?”索库忽然没头没脑地问我。

  我愣了一下,忙答道:“林蓝,森林的林,蓝色的蓝。”伽这个字在伊修大陆只用于佛语,不可能作为名字,我便将其去掉。

  我回答后索库却没有再说什么。房间里一时静的吓人,只余我自己的喘息和心跳声,呼哧呼哧夹杂着彭咚彭咚,像是最没有音质可言的混乱交响乐,吵得我心烦意乱。

  “好,林蓝,便跟着我去紫都吧。”索库终于开口,声音淡淡,不知他在计较些什么,“维慕,带她下去洗漱休息,别怠慢了。”

  那被叫做维慕的魁梧男一惊,脱口道:“少爷,我们此行可是要去……”

  “够了!”索库一个眼神把维慕的声音给瞪了回去,冷哼道,“是主子我是主子?”

  维慕垂下眼帘,一副恭敬温顺的模样:“姑娘请跟我来。”

  我颓然松了口气,几乎瘫软在地上,终究,还是寻到前往风吟皇宫的方法了。

  亦寒,亦寒,我离又近了一步,呢?可还在那寂寞清冷的转角,继续等着牵起我的手?

  第33章 乱世狰狞(上)

  就这样,我随索库出发去了。一路上我秉持着少说多听的原则,不焦不躁缓慢地再度把握伊修大陆这五年的局势。然而,索库第一站去往的却不是紫都,而是金耀东边的繁华都市歧芒。或者,我该说是当年的繁华都市,现今已被风帝占领的亡城。

  索库在带上我的第二天就改走水路,由于冬天寒冷,生意萧条,船上的人并不多,再加上我没有太多可出去的机会,所以能听到的消息很少。可是,即便如此,也已足够让我从物是人非,沧海桑田的感叹,变为无法置信的震惊。

  船上多是来往于风吟、金耀、火翎三国的商人,他们是这样评价我所不知道的五年:

  金荒冷,火灼热,风无情,红尘狰狞,烽火连天;

  黎民苦,妻子散,爷娘恨,神子沉寂,乱世何结。

  这样非诗非词的歌谣,竟在三国天子的眼皮底下流传,却仍屡禁不绝,足可见百姓心中苦恨之深。回想我离开那年,实在无法想象,为什么短短五年,三国之争会变得如此白热化。

  乱世之苦,苦的只是百姓,战争肆虐,烽烟四起,在权贵眼中不过是唏嘘感叹的哀,在黎民身上却是妻离子散饥寒交迫的痛。一将功成万骨枯,哪怕有一日战争结束,天下一统,那些枉死的灵魂何处依归,那些无辜百姓所受的苦难又怎能同等偿还?

  船渐渐驶入金耀边境,绕过茂城,进入歧芒。我靠在船头,望着不宽的河道两岸荒凉的景象闭了闭眼。这是我曾作为钦差巡视过的丰饶之乡歧芒,是那与谷物之城平泉齐名的繁华都市,可是如今它哪还有繁华丰饶可言?

  到处都弥漫着死亡的气息,不能说饿殍遍野,可是人人脸上都写着饥寒交迫,面黄肌瘦的脸,无法蔽体的破烂衣衫,黯然无神的死寂目光。不知从何处滚出一个肉包子,只听几声如野兽般的吼叫,大家不要命地扑上去抢夺。几只野狗窜出来,咬上一个孩子的脖颈,血流如注,那些野狗又马上被红了眼的人抓住,却没人去管那倒在血泊中的孩子……

  我不忍再看下去,又不想进屋,只能将脸深深埋在双臂间。即便如此,仿佛还是能闻到远处浓烈的血腥味,能感觉到河岸旁盯着我们那灼灼羡慕又妒恨的目光。我知道乱世的狰狞,战争的恐怖,却从未想过,竟能恐怖到这等地步。

  如果领军的是我,我绝不会容许这样的情况发生,无论是我的百姓,还是别国的子民,他们毕竟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啊!然而,这样的妇人之仁却是我成就霸业,结束乱世的最大阻碍。也许,在我做着这样坚持的时候,就已为此付出了自己和手下的生命。

  很明显,如今的风帝至少在这一点上,要远比我做的好。

  我将脸深深埋入手臂中叹了口气,风帝……风帝!这个词我在五天内已听了不下百次,我无法想象是怎样一个人能在我离开后不过五年,成为伊修大陆另一个亦神亦魔的传奇。

  他于一年前以风吟帝王的身份彻底接手了我的赤宇军,并将其扩大到三十余万,开始西征。一如他的称号,他就像一阵飓风,铁骑所到之处尸横遍野,万里朱殷。

  他所率领的军队从不使用各种阴柔诡谲的计谋,唯有快、准、狠,以及更快、更准、更狠。那是与我然不能的风格,干脆,强悍,狠绝,让连使用计策的时间也没有。当年进攻风吟时,我若遇上这样的对手,胜负之数,真的很难说。

  然而,我虽对风帝的行军风格,执政之道感兴趣,最令我在意的却是他的身份。回想当年国中局势,我至少有八分把握,除我手下之人和木双双,风吟绝没有堪当帝王的将帅,却也更不可能有局外之人介入。

  风吟是一个极重传统的国家,战争中他们或许软弱,却很难将他们一举击溃。文人的气节会让他们不断反抗,哪怕血染沃土,也绝不会妥协。所以当初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风吟,我却丝毫不敢对朝臣百姓稍加侮辱,更要为自己的进攻寻好种种迫不得已的理由,才能为他们真心接受。

  可是这个风帝在其他四国虽有风魔之名,在风吟却是人人敬畏,上至朝堂,下至百姓,无不真心拥戴。短短三年时间,他就让小皇帝卓凌逊位,登上风帝宝座,甚至集军政大权于一身。

  我曾想过秦归,然而马上又否决了,秦归素有机智,却无霸才,登上皇位或者不难,要得到朝臣百姓一众拥戴却不可能在短短三年内做到。

  我也想过亦寒,但随即自己也觉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