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我，学术界一点都不乌烟瘴气！”
“每个学者都会有光明的未来。”
以这一句话作为开场白，我们的学术沙龙开始了。
值得一提的是，那位学者在台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容。
并不是友善的微笑，相比起来要……更变态一点？
就像一头披着羊皮的狼一样看着讲台下小绵羊们。
兴奋、残忍，带着一丝怜悯。
大概是这样的眼神。
情不自禁的，我觉得有些冷。
杰登请来了三位老师，三位都是我不认识的，两男一女。
负责给我们讲课的老师名叫西蒙.艾肯，是个身形微胖，看上去很有亲和力的学者。
今天我们学术沙龙的主题是【替代性芒荒能量模型构建】
“女士们先生们，众所周知，研究机械的学科叫机械学，研究法律的学科叫法学，那么研究科学的学科叫什么呢？”
在讲台上，他提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
理所当然的，没有人回答。
会议室里坐了大概十几个人，除开我的同门，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估计是过来蹭沙龙的学者。
或许人再少一些我会回答这个问题。
但是现在十多个人呢。
怎么看也轮不到我回答。
冷场了。
但是西蒙老师显然不在乎这一点，正相反，他还非常体谅我们。
“well，责任扩散理论，老实说我没指望有人能回答我这个问题。”
西蒙站在讲台上耸了耸肩，随后回答了他提出来的问题。
“在学术界，我们把研究科学的学科叫做——科学学！”
老实说这个学科名有些搞笑，我已经听见有人笑出声了。
西蒙老师显然也听到了，从他那张胖脸上又挤出一个微笑的表情。
“我们都知道如何定义法学，如何定义机械学，那有谁知道，我们该如何定义科学？”
呆——
科学还能被定义？
我不解，我疑惑，我大为震撼。
很显然在场的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于是西蒙自顾自的讲了下去
“弗洛伊德把人类的一切行为都定义为性冲动，不要笑，我们都知道这不大现实。”
西蒙对我们眨了眨眼睛。
“波莱尔认为科学应该具有可证伪性，具体表现在……”
老实说，我觉得西蒙的讲课水平实在很高超。
具体表现在……
我居然听懂了！
受限于我那总爱神游的大脑，我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认真听课是在什么时候了。
当我意识到我居然在认真听课的时候，我被这个事实震撼了一秒。
但随后我又接着听下去。
说实话，我真的很想知道他接下来会讲些什么，毕竟在前几天我收到了关于我学年论文的通知。
我希望这场沙龙能给我些论文的灵感和方法。
生活不易，学生叹气。
“有谁知道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的区别？”
“……”
“在研究方法这一块，我们通常有四种主义。”
“它们分别是：建构主义、后实证主义、变革主义、实用主义，值得一提的是我是实用主义这一派的，因为它真的很好用。”
“这里我推荐你们去看一本叫做《领悟方法》的书，它由xxx编写……”
“接下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些写论文常用的研究方法。”
西蒙滔滔不绝的讲到这里，停下来喝了一口我的学姐们给他泡的茶。
“因果推断法,这里我们引入条件概率观……”
“最终的模型如下——p(y\\x)>p(y)”
“时间序列数据，适合重复观测的小样本，要求是互为因果，交叉影响……”
“最终我们可以得到这样一个公式——yi=ai+bix+ui，自变量和因变量分别是……”
“自回归效应……”
呆。
“交叉滞后效应……”
呆。
“跨层效应……”
呆。
“yt=biyt+ry……”
呆。
“以上这几种效应可以交叉组合，有几种效应需要同时估计。”
呆。
还有一些公式实在太复杂了，我研究了半天没找到该怎么打出来给你们看。
不过对于这些模型，我都只有一个想法。
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下水道，在梅洛彼得堡。
（尖叫）（扭曲）（阴暗爬行）（变成悠悠海獭）（潜水）（在海水里敲贝壳）（在海水里扭动）（变成狂蔓隙境原体）（疯狂生草）
我明明没有捡笔盖也没有在会议上悄悄地写同人文，到底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
讲台上的西蒙老师没有继续，他还在继续，还在继续输出！
知识现在已经不是以一种卑鄙的方式在进入我的脑子了。
我感觉我的脑子被知识强抱了。
我的身体正在接受知识的毒打，它用鞭子勒着我的脖子，高傲地让我认清自己废物小点心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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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板上的模型从一开始的我勉强能看懂，到后面我睁大了眼睛也看不出来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那个模型就像被猫挠过的毛线团一样复杂，但是西蒙老师正试图把这团毛线团塞进我的脑子里。
于是我的脑子被毛线团搞成了一团乱麻，和许许多多的毛线纠缠在了一起。
我不该在这里，我应该在下水道，在梅洛彼得堡。
我的头，我的头好痛！
“最后给你们讲一个工具变量。”
西蒙一边说着，一边在黑板上徒手画了一个直角三角形，以直角为顶点，连接出这个三角形的中位线。
“工具变量是所有方法中最简单的研究方法。”
“但是前提是你找对真正的那个变量。”
“顺便一提，学界现在研究最常用的变量是天气，哈，是天气！”
“天气”这个词的发音他咬的格外重，脸上夹杂着我能想象到的最辛辣的讽刺。
“想想看吧，女士们先生们，未来你们研究升职的影响因素时，不得不把天气放在第一位，说不准哪天天气晴朗，你的工资就涨了！”
“哈，我们都知道那不可能，毕竟工资那么多年都没有涨，我们该找找自己的问题，是不是自己不够努力……”
在这一瞬间，我觉得我的灵与肉分离了。
我的灵飘荡在天上，我的肉身还坐在会议室里，任由知识的小皮鞭一下一下的抽在我身上。
我是下定决心要继续攻读的，这意味我将在不久的将来迎来一场考试，决定我是否能继续在科研院深造，再经过几年的学习，拿到一个硕士学位。
但是在这一刻，我的脑子里想的是……
这个硕士我他妈非读不可吗？
（尖叫）（扭曲）（阴暗爬行）（变成悠悠海獭）（潜水）（在海水里敲贝壳）（在海水里扭动）（变成狂蔓隙境原体）（疯狂生草）
这一刻我由衷对我的两个学姐升起了敬意，她们都是通过了考试的强者。
这场沙龙给我的感觉就像是西蒙老师开着吉普车，狠狠的创飞了我们在场所有人，在熄火之后把车钥匙教给了杰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说
“你的学生还需要多打磨啊，乔纳森。”
然后我的导师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阿巴阿巴。
到沙龙的后半部分，我已经完全听不懂西蒙老师在讲些什么了，黑板上的模型和公式已经复杂到了我就算抓光头发都想不出来的地步。
为了我的命着想，我决定先放弃思考。
我的命也是命，我还想再多活几年。
所幸西蒙老师并没有让我等很久，或者说这场沙龙本来就已经到了尾声。
“好了，女士们先生们，我的发言到此结束了。”
“不管你们未来会身在何处，我都祝福你们在乌烟瘴气的学术界有一片光明的未来！”
“虽然我们都知道那几乎不可能！”
“但我还是祝福你们！”
西蒙的演讲结束了，会议室内想起雷鸣一样的掌声，这些掌声里面当然有我的。
在被知识抽打了快整整三个小时之后，我终于迎来了解脱。
杰登说有事的孩子可以先走了。
于是会议室的人肉眼可见的少了一半。
我抱紧我的背包，跟杰登打了个招呼，就准备去干饭。
但，我被拦下了。
呆。
在我控诉的眼神下，杰登瞟了我一眼。
“接下来要进行汇报的是你的同期，你要不要看看你的同期在干什么？”
我猛地回头，发现我的三个同期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不显眼的角落里，现在正拿着她们准备的论文上台汇报。
我又转过头，委婉的暗示我真的不想继续听下去的意愿。
“老师，你知道的，我可能不是很擅长学术方面的研究……”
“欧洛斯！”
杰登打断了我，随后指了指我的三个同期。
“她们正打算往期刊上发论文，你呢？”
“等会开完会来找我讨论你的学年论文选题。”
暴击，效果拨群！
我很想捂着心口就此倒下去，但是我毕竟没有这么做。
于是我弯下了腰，慢慢的挪回了我原本的座位。
弱小、可怜、又无助。
我们是下午四点开始的沙龙，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
我感觉我整个人都快饿成一张白纸了，并由衷的担忧我今晚到底能不能吃到我的晚饭了。
接下来快进一段时间，因为我实在没有听我的同期们到底讲了些什么，所以这一段记忆是一片空白。
等到会议结束，我们把所有人送走，我灰溜溜的跟着杰登到了他的办公室。
他先喝了一口茶，然后问我。
“欧洛斯，关于你的毕业论文和学年论文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诚实的摇了摇头。
“我记得你手中有一些关于你实习那家公司的数据？”
我点了点头。
“那就好办了。”
杰登松了一口气，随后又喝了一口茶。
“或许，你应该听说过原数据？”
过了十分钟，我被杰登提溜出了办公室。
这十分钟之内杰登帮我定好了学年论文和毕业论文的选题——
其实就是把一个论文题目分成两半来写。
说实话我从没想过还能这么操作。
对此杰登只是又喝了一口茶。
“你还是太年轻了，欧洛斯。”
然后我就被踢出了办公室，因为杰登急着去约会。
不过我觉得他应该已经迟到了。
那一夜，我抱着写着自己论题的草稿本，在教学楼门口吹着冷风，瑟瑟发抖，随后一步一步坚定地迈向食堂。
搞学术哪有不疯的。
又活过了一天。
我可真棒。